森山大道的幽玄之美

（华南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 510000）

谢启凡 （广东财经大学 人文与传播学院 510000）

日本传统美学中的幽玄概念最早出现在平安时代延喜五年（905年）纪淑望为《古今和歌集》1所作的序中。从平安晚期到镰仓早期，歌手藤原俊2成提倡诗歌的幽玄风，此后幽玄作为一种美学观念不断渗透到各种艺术形式当中，从而形成独特的日本审美风格。

摄影术是由法国人达盖尔于1839年发明的。最开始是作为绘画的附属品而存在的。相机作为工业文明和机械文明的产物，因而世界摄影的大师大多在欧美国家，他们的摄影作品对日本摄影的影响都比较大，日本摄影家从效仿欧美摄影家，到逐渐融入到本民族的社会文化和传统审美中。二战后，日本社会重建，摄影家开始用照片去反应社会，反应战争的创伤，他们开始思考要拍摄什么样的作品，逐渐形成具有民族特色的摄影风格。本文选择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日本摄影师——森山大道的摄影作品，比较欧美摄影中对同一题材的不同表达，展现其作品中的独特风格，展现日本传统审美中的幽玄之美。

一、森山初始

森山大道开始是一名平面设计师，他的摄影生涯始于大阪一家摄影工作室的助理。后来，他在偶然发现了美国摄影师克莱因的黑白摄影集《纽约》。自上世纪60年代起，他就参与了三岛由纪夫摄影作品集《蔷薇刑》的拍摄，拍摄实践促使他改变用取景框摄取世界的视角和方法。他开始发展自己，通过拍摄横须贺基地而声名鹊起。20世纪60年代末，森山出版了自己的摄影作品集，并成为日本传奇摄影先锋团体“挑衅”的核心人物。模糊、失焦、高对比度和粗颗粒成为森山大道作品的标志，在日本广告业形成了狂热风潮。同时，黑白成为那个时代的经典颜色，用来表达个人的内在精神或反映社会环境。这是森山早期摄影的总结，也为他的幽玄之美奠定了基础。

二、森山大道的幽玄体现

（一）个性化的摄影风格

初看森山大道的照片，往往会被粗颗粒、模糊不清、强烈的黑白对比所淹没，陷入到他那强势的“暴力”气息之中，但当沉下心来阅读他的影像，就能体会到他作品中蕴含着内心的孤寂、忧郁、迷乱，其作品中的幽玄之美是隐藏在粗放的画面之下。

森山大道早期的作品受美国摄影师威廉•克莱因1的摄影风格影响。摄影师威廉•克莱因的摄影作品《纽约》，作品中充斥着泼辣、暴力，一出版便引起摄影界的轰动。克莱因作品的出现使得人们定义一张照片的好坏变得困难，打破了人们以往对一张好照片的固有思维。克莱因的影像极具现场感，欣赏他的作品使观者成为目击者，犹如暴力现场就在眼前，作品中的人物攻击性很强，强势地直逼读者。作品展现了现代都市的冷漠，人们内心的扭曲及迷茫。

然而，同样的都市题材、同样的粗颗粒与高反差，森山大道的作品却截然不同。受日本传统文化及战后日本的社会现状影响，他的作品极具个性化，他注重内心感受，将主观想法融入到自己的拍摄路径中，以创造独特的内在景观。例如森山大道的作品《犬的记忆》，这无疑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一只狗，惊慌失措，疲惫不堪，眼里带着战败的耻辱，它是二战后日本情绪的写照，森山大道也说，狗即是他自己，粗旷的画面中隐藏着他的幽玄之美。

阅读森山大道写的文章，会发现他的文字表达干净而细腻，他的内心柔软、情感丰富、敏感而又懒散。森山大道曾经把自己比作海参，他喜欢整天睡在没有阳光的海底，这是一种理想的生活方式，也是森山大道观察世界的最好方式。他没有通过摄影来改造社会的宏大愿望，也不会站在正义的立场来揭露社会的不公平现象。他只是一个旁观者，用一颗细腻而平凡的心观察、体验外面世界的一切，用相机记录下他对真实世界简单而自然的直观反映。他的照片简单自然，悲伤而忧郁。这种情感是自发的，孤独的，永恒的。他的拍摄和思考中经常有着对生命、死亡、爱等主题的关注，其作品形式往往是强烈而激进的，但其内容含蓄深刻，流露出无限幽玄意境的情怀。

森山大道的照片，有一种“人在路上”的感觉。他喜欢拍摄道路，看不到尽头的漫长荒野，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铺满商店招牌和纵横交错的电线的道路。看森山大道的照片就像跟随他一次又一次的旅行，沿途欣赏自然风光和风俗习惯。森山大道的作品很多都像是一本摄影版的旅行日记，各种各样的照片都是森山风格的，通过旅行空间来讲述内心的故事。整个画面充满了孤独和悲伤，似乎你可以想象画外孤独行走的身影，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展现出日本人喜欢的静谧和幽静的场景，森山大道的作品再现了日本传统的“幽玄”之美，将孤独的自我置于单身旅途，其间对动物、植物以及各类人的记录，他们都表现出自己的感受。并且在理解生活领域方面表现出色。

（二）独特的城市物语

森山大道镜头中的城市也独具特色，他用自己的方式观察和阐释城市，纷繁的城市景象在其镜头中或迷人，或冷艳，或多情，或彷徨……他总是能读懂并讲述每个城市的故事。

他曾自我表白：“我是一个都市之子，我对任何都市都一见如故。对我来说，小城市就是一部短篇小说，大城市就是一部长篇小说。尽管它们规模各有不同，但像小说一样，会有不同的阅读乐趣。”2森山大道的城市摄影作品总是带有他独特的风格和氛围，这些城市场景成为他旅途中记录的城市故事。他拍摄了各个片段的城市面貌，讲述了每个城市的故事和旅行，照片就像一首歌。

森山大道的城市摄影风格不仅在外在表现上雄浑、率真，而且蕴含着细腻、忧郁的意境。画面形式强烈而鲜明，内容是极端的现实，脱离现实的瞬间，交织着怀旧与欲望，显露出现代城市的繁荣与冷漠。森山大道式粗颗粒笼罩下的灰暗世界中，只有远近点缀的路灯闪着微微的光，画面形式与意境的美使人联想到日本传统文化中对于萤火虫的喜爱，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神秘而浪漫的萤火虫在无边的夜空中飞翔。但与此同时，画面中有一种孤独和悲伤的气氛，浓郁的日本古典文化气息渗透其中，让我们在森山大道的带领下感受到日式的柔美与细腻。

（三）对生死的独特阐释

再看他拍摄的以逆光剪影呈现的浸泡于玻璃瓶中的婴儿，透明玻璃材质和透明液体药水在光的作用下是纯净圣洁的，在黑暗的背景下，仿佛有来自天堂的光。很明显，婴儿是新生的，是存在的，是死的。生与死的融合与矛盾呈现在如此美丽的画面中，读者不知道是感叹生命的魔力，还是哀叹死亡的悲伤。

正是日本传统文化中对于死亡的独特理解，所以森山大道用这样的呈现方式来诠释生与死的关系。他的画面同通常充满了悲伤和孤独，在黑暗的色调中有一种躁动的内心疯狂。

从他的摄影经验来看，他对生与死的态度，以及对日本民族人性的深刻理解，是他作品风格的重要原因。在忧郁或情色的曲调中，他们把20世纪70年代后的日本描绘成一个狂热、疯狂的世界。有时，通过一些冷静到几点的思考，这种煽动将会平静下来。这是森山大道对摄影语言的独特的运用，同时也成为日本摄影艺术与传统审美观念的完美交融，以当代艺术的形式重新诠释古代幽玄之美。

三、小结

对森山大道作品的解读始于一种混乱的状态，甚至不清楚摄影师为什么想要拍摄平凡的场景或人物，以及他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拍摄方式。然而，一种无法解释的情绪总是渗透在他的作品中，让观众的神经抽搐。可以说，森山大道的视觉吸引力在于“幽玄”之道，在日本的传统美学文化中，幽玄之美是渗透到每位艺术家骨子里的，在看似无意的环境和细节中，产生了强烈的民族意识和民族特色。森山大道的独特美学深化了自身的作品主题，把他们推向顶峰，把现代日本摄影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注释：

1．威廉•克莱因（William Klein，1928—），美国摄影师。

2．顾诤编译．《我将是你的镜子——世界当代摄影家告白》．第19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