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毅楠[河北师范大学,石家庄 050024]
布莱恩·卡斯特罗是出生于香港的澳大利亚华裔作家,父亲为葡萄牙人,母亲为中英混血儿。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卡斯特罗能够流利地说多种语言。卡斯特罗是一位高产作家,其先后发表了八部长篇小说,有五部获得了澳大利亚奖项。《园书》的故事背景发生在澳大利亚大丹农山,主要讲述了主人公双慧与达西、贾斯帕之间的爱情纠葛。双慧和她的父亲是艰难地生活在澳大利亚的华人,双慧与达西步入婚姻之后发现彼此不了解而日渐疏远,他们的孩子也不幸夭折。身为设计师的贾斯帕曾经在学习建筑学的同时还学习了中文,而生性浪漫的贺双慧喜欢在树叶上写中文诗。他们在一起谈论诗歌,与贾斯帕的相遇给双慧带来了一丝慰藉,贾斯帕返回欧洲后在法国发表了双慧的诗集。在故事的最后,叙述者诺曼发现自己是贾思帕和双慧的孩子。
后殖民主义理论起源于20世纪后期,萨义德是主要的代表人物之一。1978年萨义德出版的《东方主义》对后殖民主义的建立和发展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东方主义”虚构了一个“东方”,使东方与西方具有本体论上的差异,并使西方总以新奇的和带有偏见的眼光去看东方,从而“创造”了一种与自己完全不同的民族本质,使自己终于能把握“异己者”。“东方”是被“东方化”的东方,所谓的“东方”是西方人脱离实际凭空臆造出来的,进而“东方”就成为被表述的“他者”。“他者”是后殖民主义理论中重要的概念。西方以自我为中心,是严格意义上的自我主体,而将东方视为他者。西方在不断压制东方的过程中,获得主体意识和满足,于是西方不断地通过殖民扩张进行他者的生产。
生活在澳大利亚的双慧和她的父亲是东方人的代表。他们的祖先是中国南方人,一项法律的颁布使得他们既没有权利入籍也没有权利购买属于自己的房产,他们回中国度假的亲戚也彻底地离开这里不能回来。这项法律的颁布本身就带有种族偏见,也使作为“他者”的东方人处于边缘化的地位。在历史上,澳大利亚曾经颁布了“白澳政策”,因为中国人的到来不仅降低了澳大利亚人的劳动力价值,同时也带来了中国文化。白澳大利亚人认为种族的纯净有利于社会的发展,他们认为非白人不利于他们种族的纯净化。白人们相信种族之间有天生的差异,并认为自己的种族优于其他种族。受欧洲中心主义思想的影响,西方人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并将西方以外的一切民族视为低西方一等的民族。一方面,双慧的长相充满着异国风情,却总是遭受到种族偏见。作为讲着英语却拥有黑头发和黄色皮肤的东方人,双慧时常在两种文化混杂的冲击下处于困惑的状态,她既回不到自己的国家,又待在不认可她的地方,只能通过不断写中文诗来寻找自己的归属感,也想通过书写来建立内心的统一。另一方面,双慧的父亲是首位在墨尔本大学获得拉丁文博士的华人,由于经济危机,他的教书工作被迫停止。他的才华无人理解和欣赏,也因此遭受了不平等的对待。当他提到维布伦、黑格尔和马克思时,当地人却嘲笑他是疯子,与之前享受亲朋好友们的尊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受种族的歧视和压迫,双慧和她的父亲被视为“他者”生活在社会的边缘。
“在西方人眼中,东方代表着一种他性,甚至是‘隐秘’自我。这实际上意味着东方成了一个大废物库,西方人把自己所不愿意承认的一切,如残忍、好色、颓废、懒惰,统统投射到其中。而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东方同时又被视为魅力无穷之地,充满神秘、诱惑和异域风情。”达西作为西方人的代表,曾经到过中国,并吸食鸦片。达西对异国他乡异常痴迷,并沉浸在鸦片带给他的快感之中。“东方几乎是被欧洲人凭空创造出来的地方,自古以来就代表着罗曼斯、异国风情、美丽的风景、难忘的回忆、非凡的经历。”当达西见到山下学校中国女教师的背影时,产生了美妙的幻想,想和她一起讨论书籍。第一次遇见双慧的时候,他觉得她镇定自如,像古老佛教尼姑庵的精灵,长发飘飘乌黑发亮。达西被神秘的双慧吸引了,于是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好人,获得了双慧的好感,并与她结婚。但是,他在婚后还是暴露出本性,把她当作发泄性欲的工具,甚至经常对她拳脚相加,他仍然抵挡不住内心对东方的偏见和歧视。
西方与东方文化的差异在双慧和达西之间表现得淋漓尽致。双慧只不过穿了一件自制的裙子,达西就认为她穿着暴露。当达西的花园建成的时候,双慧辞去了在学校的工作,帮他一起照料家庭招待所的生意,但是达西认为双慧工作漫不经心,而且非常不欢迎她的朋友们的到来,甚至认为他们是疯子。随着第一个孩子的夭折,双慧的精神开始变得异常,逐渐被边缘化。达西把东方视为“他者”,从而确立了自己的优越性,使双慧处于边缘化位置。
“话语即权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掌握了权力就掌握了话语权。“话语权的拥有者,可以将异己的话语排斥、边缘化,并使其沉默,因此剥夺一个人或一个群体的力量的最有效的方式是迫使其沉默失声。”占统治者地位的西方人享有话语权,从而使边缘化的“他者”无法发出的自己的声音。在性别和种族压迫下,双慧和父亲在社会中丧失了话语权,并长期处在主流文化的边缘地位。当双慧知道父亲停职停薪时,她想要通过写信来表示抗议,但是被父亲拦住了,他们只能选择逆来顺受。贺博士甚至被两个使用武力的人赶出了爱国协会,警察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扔进河里。贺博士除了愤怒却无能为力,逐渐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达西婚后经常酗酒并且暴力对待双慧,在一次吵架后差点勒死双慧。达西不再让双慧负责招待所的工作,把她赶到山顶的小屋里。达西的冷漠和暴力,使得双慧在爱情和家庭中毫无话语权而备受压迫,话语权的缺失使她处于失语状态。当贾思帕提议想让法国出版商看看双慧的诗集时,双慧有些伤感并以沉默来回应。贾思帕返回欧洲后,写信告诉双慧他以双语形式出版了她的诗集,她感到十分震惊。然而,当贾思帕写信说出版商想见到她本人时,双慧觉得他的请求变得“刺耳”,在回信中选择忽视这一请求。双慧的沉默正是失去话语权的表现。
主体性是指一个人可以在行动中自由地说话和做事,自主地行使自己的合法权利。被压抑的双慧试图通过反抗来发表自己的声音,以此来维护公民权。当她决定去美国找贾思帕时,她很快就意识到想要获得美国的签证是不可能的,而且离开澳大利亚就不能再回来。她发现她根本就没有权利获得签证,因为海关拒签东方人。当双慧鼓起勇气和达西提出离婚时,尽管达西在珀斯另外组建了家庭,也不同意离婚,而且在战争即将到来的关键时期,她也很难获得离婚批准。双慧的“发声”由于受到性别和种族的压迫变得毫无意义,最终导致她的话语权被剥夺。双慧失去第一个孩子后,精神就开始变得异常。医生给双慧注射镇静剂,村子里的人为医生拍手叫好,与当地人格格不入的双慧被孤立起来。失去话语权的双慧同时也面临着主体性的消失。主体性要求对自我身份有清晰的认识,如果缺少自我认同,那么主体性也就不复存在。在西方的压迫下,双慧通过书写来寻找自我,因为中文是一种能够象征自己身份的符号。但是,双慧最终在疯癫的状态下还是失去了自我,她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丧失了主体性。
在《园书》中,布赖恩·卡斯特罗通过描写双慧和她的父亲作为第三代华裔生活在澳大利亚的生活状态,生动地展现了东方人被视为“他者”处在社会的边缘,以及“他者”身份给东方人带来的悲惨命运。掌握话语权的西方人使东方人处于社会生活的边缘而不能发出自己声音,在双慧和她父亲的身上我们不难看出话语权和主体性的缺失使他们成为社会的边缘人物,虽然他们试图“发声”反抗,但是“他者”的身份导致反抗的无效性。东方人作为“他者”的悲剧来源于欧洲中心主义,要想消除西方中心论,就要打破东、西方二元对立的理论。西方应该正确看待东方,而不是把想象中的东方形象强加于东方并贬低东方来加强自身的优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