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希奇
与刘明相亲那天,他从我面前走过,彼此目光短暂相交,他微微地笑。当时不知道他就是刘明的父亲我未来的公公,没太多印象,只记得这个理着短寸的白发老头挺和气。
与刘明相处期间,他多次发来邀请,让我去家里吃饭。五一,我买了许多礼品登门。席间,他不停地给我夹菜,毫不掩饰自己的热情。很快,两家人就坐到一起商定结婚事宜。他居然带了本和笔,我们每提一样,他就记一笔,末了,还认真地重复一遍,很怕有什么遗漏。
婚后没出半年,我和刘明就吵闹不休。刘明是独子,显然被惯坏了,只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我偏就看不上男人在家里这种大爷做派。所以,但凡我干个什么活必定指派刘明做另一样。刘明边干边嘟囔:“我爸在家就不干活,我妈从来不抱怨。”我强硬地回:“我不是你妈! ”彼时,公婆正拎了水果来串门,却看到这样一种场面。婆婆沉着脸说:“我和你爸结婚这么久,从来没红过脸,你俩倒好,怎么结婚没几天就打成这样?”公公一直坐在沙发里抽烟,临走,轻描淡写地说:“都是一家人了,谁多干少干有啥大不了,还值得吵?”
话是这样讲,理也没错,可我心里就是不平衡,而刘明也没因此改变。看着刘明身上的臭毛病,我就对公公不满起来,想,都是他在家里做的坏榜样。
孩子出生后,婆婆白天会过来帮我。公公单位离我家不远,中午同我们一起吃饭。这样接触频繁起来,渐有矛盾产生。
刘明不抱孩子不做饭,而公公下班回来也只逗逗孙子,然后就坐在饭桌前。一次,婆婆做好饭,我再没耐性去叫那个电视旁的男人,径自坐到桌前。不想,没等我吃两口,公公就不满地说:“真自私啊。”显然,这是冲着我没等婆婆、没叫他儿子来。我终于没忍住,放下饭碗回屋了。搂着儿子,我的泪成串成串地落。
儿子3岁时婆婆查出乳腺癌,手术化疗后很虚弱,飯是不能做了,公公又不会做饭,我们就搬过去住。这时,我才发现,这个老头不但自私还冷漠。
婆婆虽做了手术,但癌细胞已扩散,全家只瞒着婆婆,每人心里都清楚婆婆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这时公公本应陪在身边,可他却隔三差五地去打牌。时常看见婆婆站在一楼阳台窗前,微微踮起脚尖,向他回来的方向张望,嘴里还小声嘀咕:“这老头玩疯了,也不知道肚子饿。”我说打电话吧。婆婆不同意,说:“让他多玩会儿吧,这阵子他晚上总睡不着觉。”
我不理解公公为何不好好珍惜与婆婆在一起的最后时光,更不理解婆婆居然也心甘情愿,不仅不埋怨,话里话外还带着对公公的挂念与心疼。我对刘明说:“爸对妈不好,他这人冷漠。”刘明不同意,说他爸妈的感情很深,都在心里。
婆婆走后,我们再次搬去同公公一起住。起初公公只帮着到幼儿园接送孙子。后来,他说菜不用我们买了,他送完孙子正好从早市带回来。再后来,他也会把菜洗净切好,我回家时只要点火炒下就可以了。偶尔我回来晚,他就戴着老花镜举着菜谱,一样一样把菜弄出来。公公一点点转变着,他在慢慢适应婆婆的离去。
刘明生意失败,还欠外债,家里的生活随之落入谷底,公公把他的房子租了出去,打算回老家住。临走,公公抱着孙子亲了又亲,说:“爷爷就能帮这些啦。”偶尔我们去老家,公公就带着我们房前屋后地转,显然是在告诉我们他过得挺好。
春节前,刘明去接公公回来。那天雪下得很大,下了班我就急着往家赶。此时刘明来电话了,让我顺路买桂花家的豆沙包,我在电话里就吵嚷起来。
到家已8点多,3个人都在等我。我一进门,儿子奔过来,说:“妈妈,你咋这么久啊?”我不高兴地说:“路不好走,买豆包又绕远,自然晚了。”洗手时,刘明低低的声音说:“其实是儿子想吃,爸去了几个市场都没买到,想着桂花家能有,就让我告诉你去那里买。”
原来还有这些过节。我洗了手坐到桌前,公公的神情似委屈又赌气的孩子。他的碗空了,我接过来,说:“爸,我来。”端着碗向厨间走,一种久违的亲近感轻轻地笼罩住我的周身,很多事的顿悟只在一瞬。
因对他儿子的不满,我就用了褊狭的心度量他的言行。其实,那时公公出去玩牌也是婆婆怕公公倒下硬逼着去的,只是我尚不能悟出爱的真谛:施者心甘,受者心安。其实,这么多年公公的爱从来都在,只是我没有好好地用心接收。原来,这些年,我绕了许多弯路,辜负了诸多真情厚意。
我想,以后的岁月里,我会好好与他相处,让他幸福、舒心、快乐。我也不会再与刘明斤斤计较谁付出多谁付出少。只因,他是这个白发老头的儿子。只因,他们都是爱我并为我所爱的亲人。
(摘自《人生与伴侣·共同关注》2008年2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