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杰：新加坡下任“掌门人”

李叶明

 

新加坡李显龙总理4月23日宣布，两名副总理张志贤和尚达曼将卸下副总理职务，改任国务资政，财政部长王瑞杰将升任副总理，并将在李显龙出国或休假期间担任代总理。

新加坡内阁一般都会有两名副总理，但这次两位副总理同时卸任，王瑞杰成为内阁中唯一副总理，这一情况并不常见。上次出现唯一副总理的情况是在20多年前，当时由于王鼎昌副总理为竞逐1993年总统选举，卸下政治职务，内阁在随后的近两年里只有一位副总理，也就是现在的总理李显龙。

而这次“二下一上”的安排，无疑是发出明确信号。继王瑞杰2018年11月成为人民行动党第一助理秘书长后，又在政府内阁层面按部就班地执行交棒前的最后职务调整。未来由王瑞杰接任新加坡第四任总理，已没有任何悬念。

“最好的首席私人秘书”

王瑞杰现年57岁，已婚，育有一对子女。小时候，他的家庭并不富裕，住在红山一带的甘榜（乡村）。他自己形容，小时候家中生活清贫，养过鸡也养过猪。他从小读书刻苦用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新加坡名校莱佛士书院。

1980年，王瑞杰成为第一批警察部队海外奖学金得主，赴英国剑桥大学修读经济。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出国。此前，王瑞杰和当时许多新加坡普通家庭的孩子一样，从来没有踏出过国门，更没有坐过飞机。

1983年，王瑞杰从剑桥大学毕业回国后，加入警察部队担任不同职务，包括警方人力与行政局局长和裕廊警署署长。除了干内勤，他也查过命案，干过突击搜查等。后来他被推荐到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进修，1993年获得公共管理硕士学位。

1997年，王瑞杰在“双轨制”下转为政府行政官员。1997年至2000年，他担任已故内阁资政李光耀的首席私人秘书。在新加坡，只有总理和内阁资政配有首席私人秘书。他们需紧随在领导人身旁处理大小公务。在新加坡的公共服务体制里，担任这一职务者可以说是公务员中的翘楚，必须通过多层筛选和严格面试。

在领导人身边工作，必然会时时受到检验，甚至是挑剔。尤其是李光耀，新加坡人都知道，他一向对公务员有超高要求，而且喜欢在一些场合做点评，甚至是不留情面的批评。但对于王瑞杰，李光耀在个人著作《李光耀观天下》一书中说，王瑞杰，现在的教育部长，是我历来最好的首席私人秘書”，足见对王的肯定与赞赏。

有趣的是，李光耀在称赞的同时，也幽了王瑞杰一默，他写道：唯一可惜的是他个子不高，这在群众大会上是有区别的。”新加坡在大选期间，各政党都会举办群众大会，讲解本党主张，争取选票，凝聚人气。李光耀的意思是，王瑞杰子不高，在群众大会上不占优势。而新加坡前三位总理都是高个，李光耀的点评颇耐人寻味。

经过风暴的锤炼

2005年至2011年，王瑞杰担任金融管理局局长（相当于中央银行行长）。其间爆发了全球金融风暴等一系列事件。在他的领导下，金融管理局保持了新元稳定、银行体系的健全，以及维持企业与投资者对新加坡的信心。因此他被认为是新加坡两大“金融才子”之一。另一位是前副总理尚达曼。

英国《金融时报》集团出版的《银行家》在2011年评选王瑞杰为“亚太区最佳中央银行行长”。原因就是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对全球金融危机做出了迅速反应，有效保障了新加坡金融体系的良好运作。新加坡经济在2010年逐渐复苏，尽管当时的通胀压力还未完全显现，但金融管理局两度收紧货币政策，后来被证实是完全正确的。

在全球金融危机中，雷曼兄弟倒闭，掀起了一波波金融震荡，严重危害了新加坡的金融体系，也令大批持有雷曼兄弟债券的新加坡投资人血本无归。十多年后，很多新加坡人已慢慢淡忘了那场风暴，但在王瑞杰看来却历历在目，他常以“恐怖”“可怕”来形容那段暗无天日的时期。

2018年9月，王瑞杰接受《联合早报》专访时还谈起当时的感受，我望着远处的海港，那是非常可怕的景象。平常你会看见起重机正在移动，集装箱也在移动，整个海港是繁忙的。在情势最严峻时，我们的港口显得非常安静，你知道吗？”

2015年他被任命为财政部长后，也多次在受访中谈到金融风暴对他的影响。他在主持财政预算案时，宣布多项帮助企业和员工转型、进军国际市场、培养新型技术人才的计划。可是在民间不断呼吁，要求政府拨出更多钱补助人民的医药费和生活费时，他并不赞成，而是坚持主张维护长期的财政可持续性。

难以预料的考验

2011年，王瑞杰离开公务员队伍，参加大选，以人民行动党候选人身份，当选为淡滨尼集选区议员至今。他当选议员后的第一个政治任命，是被委任为教育部长。他是新加坡近30年来，首个在当选议员后马上受委为正部长的“政治新人”。

毫无疑问，王瑞杰是第四代领导班子中的领跑者。加上他担任过4年贸工部常任秘书、6年金融管理局局长，使得他比其他第四代领导班子成员更了解新加坡经济发展的过去与未来、优势和挑战。这也令他呼之欲出，被认为是“最理想”的总理接班人。

可是在2016年5月12日下午，王瑞杰在出席内阁会议前略感头痛。他没有太在意，以为只是缺乏休息，自己服用了一颗治疗发烧头痛的西药。在随后的内阁会议中，王瑞杰突然倒下。当时内阁中3位医生出身的部长马上检查他的情况，并立刻实施急救。送院后，他被诊断为脑动脉瘤破裂造成的出血性中风。

这次倒下毫无征兆。王瑞杰平日经常运动，血压正常，不属于容易中风的高风险人群。他事后感慨：人生中有些事情总是难以预料的。”

不过王瑞杰是幸运的。他自己也说，“我非常幸运，因为内阁中有好几位医生，他们立刻给我急救……我必须承认，我非常非常幸运。”就这样，在这次急性中风中，王瑞杰跑赢了时间，奇迹般地挫败了病魔，在手术成功后很快康复并完成复健。

其实和每一位中风病人一样，他的康复进程也经历过步履艰难、手脚失衡，甚至连吞咽都需要人指导。这个过程并未让他感到沮丧，他按照治疗师的指示，专注地做复健，循序渐进争取恢复到发病前的状态。他说：保持积极的心态很重要，要不断尝试，即便每次只是走一小步。”

手术后住院45天，出院后又休息近2个月，同年8月22日王瑞杰恢复工作。不过这次意外已造成新加坡举国震惊。很多人起初倍感痛惜，以为失去了一位优秀的部长。后来王瑞杰手术成功，可很多人还是担心，不知他能否恢复如常，今后能否承担得起繁重的工作压力。很明显，这次的意外打断了原本的交棒设想。内阁也不得不重新物色其他合适的总理接任人选。

再一次脱颖而出

由于王瑞杰年龄偏大，加上不少人担忧他的健康状况，所以在他中风后，总理接班人选一时难以明确。综合各方意见，在16位被认为是第四代领导班子成员中，陈振声和王乙康较受看好，而王瑞杰彻底康复的话，似乎也应该被重新考虑。这其实意味着，王瑞杰已从之前的“当然人选”，变为3名“竞跑者”之一。

49岁的贸工部长陈振声出身于单亲家庭，早年家境贫寒，后来考入新加坡莱佛士书院，1988年获新加坡总统奖学金和武装部队海外奖学金，到剑桥大学攻读金融学。毕业后回到新加坡武装部队服役，直至担任陆军总长。他也是2011年参加大选，之后担任社会及家庭发展部长、总理公署部长，目前担任贸工部部长。

同样49岁的王乙康出身于左派政治世家。父亲王连丁1963年代表社会主义阵线出选议员成功，后来在李光耀的“冷藏行动”中被捕入狱。王乙康后来担任李显龙总理的首席私人秘书，2011年从政，代表人民行动党在阿裕尼集选区出战，最后败给工人党团队。直至2015年他才卷土重来，当选议员后担任教育部长（高等教育及技能）兼国防部第二部长等职。

尽管3位“竞跑者”看上去都很优秀，但一年多来迟迟不能确定接班人，还是引发了各方焦虑和猜测。李显龙总理已接近70岁了。早在2007年他就说过，新加坡不应有一位超过70岁的总理。2011年他明确要在2020年大选后交棒。2016年8月，他在国庆群众大会演讲时突感身体不适，中断演讲1个多小时才返回讲台，让很多新加坡人出了一身冷汗。这更凸显了选拔接班人的迫切性。

2017年底，前总理吴作栋通过社交媒体发表自己的新年愿望，说希望在明年（2018年）底之前确定总理接班人。他说，“我们必须保持高昂情緒，应付新加坡接下来将面对的严峻挑战。当务之急是，我希望看到第四代领导班子能够尽快确定。”一石激起千层浪，各界对接班问题更焦虑了。

几天后，16名属于第四代领导班子的部长、高级政务部长和国会议长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表示他们会在适当时机从团队中选出一位领导人。这一联合声明既显示了第四代领导集体的团结，也是对吴作栋的回应，从中还可看出新加坡总理的选拔机制。

新加坡在政治体制上实行议会民主制，总理掌握实权，没有任期限制。新加坡自独立以来，共有3位总理：李光耀、吴作栋和李显龙。李光耀在67岁交棒，当时他最属意的接班人是后来担任总统的陈庆炎。但内阁成员共同推举吴作栋，而且几次商议都是同样结果，李光耀选择听从。

吴作栋担任总理14年，63岁时辞职。当时内阁成员一致推举副总理李显龙接任。事实上，李显龙早已被视为唯一接班人。而这次的接班问题虽然一度出现不确定因素，但李显龙坚持不点名任何人作为接班人，而是等待接班人在第四代领导班子内“自然浮现”，关键是要得到团队认可。

终于，在2018年11月，人民行动党召开干部大会时，王瑞杰被推选担任第一助理秘书长。这一结果显示，人民行动党内对下一任总理人选终于有了清晰的答案。

“强人政治”已成过去式

王瑞杰在当选后表示：“我非常感谢总理、内阁同僚和行动党党员对我的信任……年轻部长推选我作为他们的领导人，我也接受了这个职务。能为新加坡服务是我的荣幸，我也非常清楚我将肩负起的重大责任。”

他在发言中也多次强调“团队大于个人”，并表示新团队将逐渐树立自己的执政风格，努力争取国人的信任。“团队成员在不同领域各有专长，可应对各种复杂的国内外挑战。根据过去几年共事所累积的经验，我有信心我们一定可以有效合作，带领新加坡前进，改善国人的生活。”作为王瑞杰的副手，陈振声则强调政治稳定与顺利交接的重要性。

32名年轻部长、担任政治职务者和国会议长陈川仁过后发表联合声明，支持王瑞杰和陈振声为领导。据王瑞杰介绍，第四代领导班子大约在1年前启动讨论，他和陈振声都没有参与其中，同僚上个月达成共识后，将决定告知他。我随后找振声谈，希望他当我的副手。他很快就答应了。”

过后，李显龙表示他会在适当时候改组内阁。一般相信，王瑞杰会出任副总理，为接手“大位”做进一步准备。而这次的内阁调整令人稍感意外的是，两位原副总理同时卸任，王瑞杰成为内阁唯一副总理。

王瑞杰自2011年从政后，已有3次被委以重任。首先是2011年大选，行动党得票率下跌，王瑞杰受委领导“全国对话会”工作，成为执政党展现检讨与聆听民意的最佳代表，在近1年时间里收集了各界人士对政策和国家发展方向的意见。2015年，王瑞杰领导新加坡建国50周年庆祝活动，活动周期长达一年，他协调多方，达到全民同乐的目标，凝聚了国民的自豪感与认同感。2016年，王瑞杰受委主持“未来经济委员会”制定经济发展战略和重点开发的新兴经济领域，这在经济转型中将起到关键性的导航作用。

主持这些工作，使王瑞杰在短时间内同来自不同领域的人合作，了解新加坡社会与经济的方方面面。在这一过程中，王瑞杰重视与各方协商、达成共识，展现出了愿意聆听民意，并将之纳入政策考量的风格。政治分析家认为，在“强人政治”已成过去式的现今社会，王瑞杰的风格是更适合新加坡人的领导模式。

（作者系新加坡随笔南洋网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