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波的《林海雪原》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早引起全国轰动的长篇小说之一,它讲述20世纪40年代我军特战小分队在东北穿行茫茫林海、飞越皑皑雪原,剿匪战斗的历史往事。出版后,书中富有传奇色彩的英雄故事和人物形象为广大读者津津乐道,一时洛阳纸贵。根据小说改编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也成为一代人的红色记忆。“山高不能把路挡,抗严寒化冰雪,我胸有朝阳。”英雄杨子荣的革命豪情至今激荡人心。
1945年10月25日,胶东半岛北部的龙口海面上,一支神秘而特殊的部队乘大帆船悄然出海,前往辽东半岛南侧的庄河集结,北上参战。其中有一名青年军官名叫曲波。
曲波原名曲清涛,1923年2月出生于武术之乡山东黄县(今龙口市)枣林庄,11岁跟随本村的武师学习拳术、棍术、刀术等,前后有5年之久。他从小爱读《说岳全传》《水浒传》和《三国演义》,有一副侠义心肠。
渡海北上的这一年,曲波22岁,踌躇满志。在海军部队,曲波和杨子荣、高波、刘蕴苍等战士结下血浓于水的情谊。经过三个昼夜的航行,这支胶东海军平安抵达庄河,更改部队番号为“东北人民自卫军辽东军区三纵队二支队”,下辖两个团,曲波担任二团副政委,由于当时二团团长和政委空缺,曲波实际上是该团的最高指挥员。虽然是海军,这支部队却承担了陆战任务,开始了在东北一整个冬天剿匪的传奇远征。这段经历成为日后曲波创作《林海雪原》的素材。
曲波在《林海雪原》的首页上写道:“以最深的敬意,献给我英雄的战友杨子荣、高波等同志。”这道出了其创作《林海雪原》最深刻的情感动机,也说明当年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正是这部小说中的人物原型。
东北战场上,经验老到的杨子荣加入了一线作战队伍,胆识过人的他经常孤身闯巢穴,极富传奇色彩。1946年3月,在攻打据守杏树底村残匪的战斗中,土匪顽抗。为了尽早结束战斗,减少部队和村民伤亡,杨子荣只身入村,劝降土匪,最终未牺牲一人,兵不血刃就说服了400多个土匪缴械投降,轰动一时。杨子荣荣立特等功,被评为“战斗英雄”,后提升为侦察排排长。1947年1月下旬,杨子荣得到了号称“座山雕”的匪首张乐山在海林县境内活动的线索,他化装成土匪吴三虎的残部,打入其内部,一举将“座山雕”及其联络部部长刘兆成、秘书官李义堂等人全部活捉。1947年2月,在围追匪首丁焕章、郑三炮等人的战斗中,杨子荣冲在最前面,被土匪的子弹击中胸部,英勇牺牲,东北军区司令部授予他“特级侦察英雄”的光荣称号。
就在杨子荣牺牲前的一个月,年轻英勇的高波已经长眠在茫茫林海之中。据高波的侄子回忆:1947年1月19日,高波带领一个班的战士押着满载军用物资和生活用品的小火车返回部队,列车行驶到二道河桥头时,土匪引爆了提前埋在桥下的炸弹,小火车被掀翻到桥下。高波带领战士们与土匪战斗,终因寡不敌众被俘,受尽酷刑。土匪将高波的衣服除去绑在大树上,在近零下40摄氏度的户外实施惨无人道的“冻刑”,高波英勇就义。
曲波谈道,杨子荣曾经这样表达自己对前途的看法:“现在的侦察兵就已经是我的前途,因为我是在实现共产主义的大道上走着。以往地主压得我不敢喘气,现在我手使双枪,动用心机,自由地瞪着眼,喘着气,打他们的老祖宗蒋介石,这是多么理想的一天哪!又是多么理想的前途啊!再往小一点说,我今天的战绩,就是昨天的前途;明天的战绩,就是今天的前途;这样一天一天就走到了穷人翻身阶级消灭的太平年。”杨子荣在入党宣誓的前夜这样说:“我老杨这条枪和我这条命,一定跟着党打出一个共产主义社会来!要把阶级剥削的根子挖净,使它永不发芽,要把阶级压迫的种子灭绝,使它断子绝孙。”多么坚定而单纯的信念!高波同样是这样的人,他牺牲时虽然年仅19岁,但他在给父亲的一封信中却有如此识见:“报上登的日本已经无条件投降了,但在投降当中,有的部队不缴枪,我们就得很快地把他们消灭,请父亲放心吧,儿的思想是一切为了抗日,为了革命,为了把祖国建立成一个民主、独立、幸福的新中国,就是死了,也愿为革命服务……”
1955年2月,在辽沈战役中受伤的曲波转业到工业战线,担任一机部第一设计院副院长。然而,战友们的英雄事迹一直珍藏在他的内心,便有了一个想法,把林海雪原的斗争故事写成一本书。
从1955年2月到1956年8月,经过一年半的创作,《林海雪原荡匪记》终于基本成型。初稿被送到了作家出版社。最初,年轻编辑龙世辉没有对这个装订粗糙的稿件抱有多大希望,但当他一页页地翻下去,完全被小说中惊险传奇的战斗故事所吸引。尤其是读完“奇袭奶头山”和“智取威虎山”,杨子荣和少剑波的英雄形象深深地感染了他。出版社决定采用曲波的稿件。只是需要做一些修改。编辑建议在一群男人的战斗中增加一些诗性与爱情文字。曲波立即修改了一遍,感觉力有不逮,便委托龙世辉全权处理修改事宜。经过3个多月的修改,小说增补了白茹这一人物。白茹的原型是曲波的爱人,她的出现,打破了小说此前一个战斗接一个战斗的叙事常规,以一种空间化场景降低了叙事上的密度。白茹的出现,也为少剑波等人物的性格展现与精神成长提供了特殊的诗性空间。
曲波曾回忆起一段往事:“书出版后,有一次我住院,正好碰上贺龙元帅,他问我在哪里工作。我说在一机部,他说一机部有个人写了一部《林海雪原》,问我知不知道?我说那是我。贺龙元帅马上问我,白茹在哪里?她怎么没来?我说:‘贺老总,我爱人不叫白茹。’”
小说出版时书名由《林海雪原荡匪记》改为《林海雪原》。有一次,中国作协副主席邵荃麟在北戴河就书名问曲波,曲波解释道:“我站在高山之巅,俯瞰着眼前的森林,风一刮,森林鼓凹鼓凹的,像海洋的波涛一样,‘林海’两个字出来了;这个雪是无边无岸的原野,这个‘雪原’就出来了。”邵荃麟听完,一拍大腿叫好:“看,没有生活怎么能行呢?你看,一个词也需要生活。”
在小说初版出版前,《人民文学》副主编秦兆阳连夜赶读,“看到困得一个字也看不了了,才睡”。于是在《人民文学》杂志选发了小说的第三到第八章,命名为《奇袭虎狼窝》,并在《编者按》中热情推介,认为《林海雪原》的出版“将是我国文学创作上的一个可喜的收获”。1957年9月,《林海雪原》由作家出版社正式出版,引起轰动。到20世纪60年代初,《林海雪原》印数已经超过100万册,成为那个时代阅读量最大的作品之一。
小说出版后以各种艺术形式被广泛传播。1958年,中国京剧院根据小说前8章改编成现代京剧《林海雪原》;同年,上海京剧院创作了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林海雪原》从此便与京剧结下了不解之缘。1963年5月,为迎接全国京剧现代戏观摩演出大会,上海京剧院对京剧《智取威虎山》进行再次加工,突出了正面英雄杨子荣、少剑波的戏份儿。毛泽东对京剧《智取威虎山》也情有独钟,还将“打虎上山”一段中“迎来春天换人间”唱词改成“迎来春色换人间”。 1968年至1970年,该京剧被拍成彩色京剧电影《智取威虎山》,于1970年10月公映,立即轰动全国。电影里许多经典唱段被广为传唱,如“只盼着深山出太阳”“管叫山河换新装”等,至今仍常常在各类文艺演出中出现。
2014年,香港导演徐克将《林海雪原》改编成3D电影《智取威虎山》,作为贺岁影片推出,票房突破8亿元。3D特效技术给《智取威虎山》增添了视觉奇观,注入了现代美学色彩,赢得了当代年轻观众的喜爱。
从京剧到电影,《林海雪原》与时代的流行艺术媒介形成深刻的合力共振,积淀于历史深处的英雄侠客梦在全新的文化语境中依然熠熠生辉。时至今日,有关《林海雪原》的电影、电视连续剧、动漫,甚至邮票、年画、屏风、雕塑等艺术形式仍是层出不穷,《林海雪原》借此也成为一种永恒的红色记忆,一种连接革命青春的文化资源,其铿锵的历史回声在时间的长河中更是不绝如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