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一把草

卢树盈

蛮塔村有一个低保户，扶贫干部过了一拨又一拨，就是没有人能够把他扶起来。这个低保户叫老郭，是一个老光棍，他就是懒，什么也不想干，就靠着低保金过日子。

这天，市里来了一个扶贫干部，三十出头，穿着很嘻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进了老郭的小院，直皱眉头，里面杂乱脏，无处下脚。

老郭看到扶贫干部后面跟着一个扛摄像机的人，马上就兴奋起来。以前的扶贫干部来，带着小鸡、小鸭、小鹅、小兔，都想让他勤劳致富。结果这些小动物养大，都进了老郭的嘴巴。

“你就是郭大叔吧！”

“领导好！他们都叫我老郭。”

“别叫我领导，我姓伍，你就叫我小伍吧！”

小伍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老郭穿着拖鞋，跟在小伍的后边诉苦，现在的物价越来越高，那点低保金填不饱肚子。

“郭大叔，我看你身体好，可以勤劳致富。”

老郭经验丰富，每次扶贫干部来，都是以这句话开头。他就随着小伍的话说：“我也想致富，就是没本钱。”

“你有什么致富想法，我會全力支持你。”

老郭大喜。以前的目标太小，只想要点小家禽，这次直接开口，想喂牛致富。只要得到小牛，不用喂养，就可以宰杀了吃牛肉。

小伍和别的扶贫干部差不多，先是巡视一番，对着摄像机夸下海口，一年让老郭脱贫，两年让他进小康，五年让他致富。

这些话老郭听了无数遍，就是扶贫干部在作秀。老郭也不拆穿，就指望小伍能送一头小牛来，也好改善一下伙食。

几天后，小伍来了，身后没有记者，没有小牛，只拿着一把草。老郭有点失望，热情的脸马上变得冷若冰霜。

小伍嬉皮笑脸地说：“郭大叔，你要养牛，先种草。”

“没有牛种草有啥用？”

“如果你种上一亩蒲草，我送你一条发财牛。”

看来这次的扶贫干部不简单，要想得到小牛，还要种草。老郭就耍起心眼：“你这点蒲草苗，种不了一亩田。”

“如果你种上一亩蒲草，我就把蒲草苗给你拉来。”

老郭想了一会儿，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就答应了。

第二天，小伍就拉来蒲草苗。现在刚过清明，正是种植蒲草的季节。老郭想偷懒，在自家的水田里随便种点蒲草，剩下的蒲草苗卖给别人。可小伍不走，跟着老郭种蒲草，晒得全身发黑。让老郭无法偷懒，只能跟着干活。

蒲草苗施足了肥料，在水田里疯长。可小伍再也没有来过，更没见小牛的踪影。老郭有了上当的感觉，这么多的蒲草，拿来干什么？

到了九月，小伍才来，老郭有点生气：“你答应我的小牛呢？”

“你先把草割起来晒干，我就把小牛给你送来。”

遇到这样较真的扶贫干部，老郭没办法，只能收割蒲草。小伍害怕老郭偷懒，陪着他收割蒲草，等到晒干，装进屋子才离开。

老郭很得意，就等小牛送来，把这点蒲草喂完，到了过年就能宰杀，吃牛肉了。可小伍走后，再也没露面。老郭心里急，给小伍打电话，他吞吞吐吐地说：“郭大叔，我遇到点难题。我谈了几年的女朋友，要我送她一样礼物。必须植物染色，手工编织的拖鞋，还要花色好看。”

老郭发怒：“你倒好，谈着恋爱，把我当猴耍。你到底什么时候送牛来？”

“郭大叔，你别生气，帮我想想办法，只要你能帮我找到这样的礼物，我马上送牛来。”

老郭生气，小伍这是变相地问自己要贿赂。可自己有求于他，不然这一屋子的蒲草拿来干什么？一想到蒲草，老郭就有了主意，年轻的时候，他可是蒲草编织能手。干脆给小伍的女朋友编一双拖鞋，贿赂一下小伍，就能得到小牛了。

为了得到小牛，老郭下足功夫，他去挖了点红茜草，捣碎，加入明矾进行发酵。不久后，老郭就得到了红色染料，把蒲草放下去染红，晾晒干，就得到了红色蒲草。

花了一天时间，老郭就按着商店里最流行的样式，用蒲草编织了一双女式拖鞋。

小伍接到老郭的电话，喜滋滋地来了，拿着拖鞋就走。老郭就做起美梦，想到牛肉火锅的滋味。

一个月过去了，小伍不见踪影，打他电话也不接。老郭气不过，小伍身为扶贫干部，竟然是一个贪婪的人，连低保户的便宜都想占。老郭也不是好欺负的，他一封举报信写到市委办公室，领导就来调查举证。

这小伍才屁颠屁颠地来了，拿出一百元钱，说是女朋友喜欢拖鞋，给老郭的钱。老郭大喜，这铁公鸡竟然拔毛了，看来这举报信威力巨大。

小伍拿出一张照片，是禅语窗帘，样式新颖，花色好看。小伍央求老郭：“我丈母娘很喜欢这种窗帘，请你给我编织，要用植物染色。”

“这有点难，有五种颜色，还有花鸟。”

“郭大叔，你就帮帮我。丈母娘说了，如果这窗帘编织出来，她就把女儿嫁给我。”

“那我的小牛呢？”

“只要你编织的窗帘，丈母娘满意，我马上就给你送牛来。”

老郭没办法，只能答应。可这禅语窗帘，花色多，太费心思。老郭只能埋头苦干，先用植物染料给蒲草染色，再进行编织。这禅语窗帘虽然不大，但做工精细，老郭花了一个多月才完成。和照片上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古朴。

小伍算准时间，老郭刚完工，他就来了，把窗帘放到车上。这可是老郭的心血，他支支吾吾地说：“这窗帘要是在我祖爷爷那个年代，可要值几两银子。”

“郭大叔，你放心，如果我丈母娘喜欢，我就给你送牛来。”

小伍说得好听，拿走窗帘，再也没有露面。老郭一等再等，小伍还是没有音信。

老郭生气了，反正他是孤人一个，也不怕出丑，就跑到镇长办公室闹腾。镇长为了息事宁人，给了老郭两百元钱，说小伍去日本考察，暂时不回来。

老郭心里来气，又给市委办公室写了举报信。这次领导没来，小伍却来了。他挎着一个大包，吊儿郎当地说：“郭大叔，你太不信任我了吧！”

“嘿嘿，如果不是这封举报信，你会来吗？”

小伍不说话，从大包里拿出一叠钱来，放在桌上。老郭看傻了眼，这铁公鸡竟然给了自己三千元钱，看来是受到领导训斥，工作不保，要来给自己封口费了。老郭也不客气，放进口袋。

“郭大叔，你会编织蒲草地毯吗？”

老郭冷笑：“你太小瞧我了。我家祖上五代都是编织蒲草的，有独特的植物染色技术，秘不外传的编织手法。只要你拿出花色，我就能编织出来。”

小伍激动，拿出一张地毯的照片：“你会编这种地毯吗？”

“我肯定会编，但你要给定金。”

小伍从大包里摸出一万元钱递给老郭：“这次先给钱，你才编织。如果你编织得好，还会有很多订单。”

老郭惊讶：“还有人买这玩意？”

“在我精准扶贫以前，详细地了解过你。你是民间艺人，有工匠精神。为了给你的蒲草找到销路，我跑遍大江南北，还去了日本。因为心里没底，不知道你编织的蒲草能不能卖出去，就编了女朋友和丈母娘的谎言，让你先编样品出来，我拿去卖。没想到你的手工编织和植物染色很受欢迎，就接到了这个地毯的订单。”

老郭感动。他只是一个蒲草编织的匠人，常常被人瞧不起。年轻时，媒婆给他介绍了一个姑娘，长得不咋地，说话可气人了，说老郭这种穷鬼，就是瞎子都不嫁给他。就这样，老郭自暴自弃，变得懒惰了。

“郭大叔，为了不让你的编织技法失传，我还准备给你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你就准备大干一场，把我们的蒲草发扬光大……”

面对小伍规划的美好蓝图，老郭怀疑自己：“我行吗？”

“你肯定行！我们扶贫，不但要扶‘智，更要扶‘志。不管别人怎么打击，我们都要立志，成为最优秀的人。”

看着小伍信任的眼神，老郭信心满满，要干出一个样儿给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