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羡婷
【摘要】 皮埃尔·博纳尔是19世纪末到 20 世纪上半期法国纳比派绘画大师,其作品具有明显的东方风格与装饰性。博纳尔的作品多表现温馨的生活场景,不经意的家居摆件常常在作品中反复出现。而镜子是其作品中的重要元素之一,笔者通过对博纳尔绘画艺术中出现的镜像进行整理与解读,以阐述其象征意义与表达。
【关键词】 皮埃尔·博纳尔;绘画;镜像;象征意义
[中图分类号]J23 [文献标识码]A
皮埃尔·博纳尔(Pierre Bonnard,1867-1947 )是19世纪末到 20 世纪上半期法国纳比派绘画大师。博纳尔最初学习的是法律专业,到1887年20岁时转入巴黎朱利安学院专攻绘画。1888年,为了反抗印象派客观描摹自然的束缚,一群年轻画家成立了一个叫做纳比派的组织,纳比派绘画受到了高更以及日本浮世绘风格的影响。但是纳比派存在的时间非常短暂,在1899年解体。关于博纳尔本人,有人说他的性格安静、少言,有轻度的社交障碍。在纳比派画家莫里斯德尼创作的《向塞尚致敬》中,出现了博纳尔的形象。画面右侧在抽烟斗、拿着手杖的高瘦男子就是博纳尔,在这个热闹非常的场合里,博纳尔的形象依旧是温文尔雅的。博纳尔的内省、温和的性格,对他后来的创作有一定的影响。
一、博纳尔的绘画方式与表达
在纳比派解体的前后,博纳尔的绘画风格有比较大的转变。在纳比派时期的作品,绘画整体上具有装饰性和东方风格。能看到明显的装饰性平涂色彩和图案设计,并用概括性的图形与线条来组织画面。在纳比派解散之后,仍然保留了装饰性,但是在光线与色彩的处理上,不再是完全平面化和概括的处理,反而在绘画方法上返寻传统,画面中开始出现阴影与光线的变化。
而对比同时期的艺术革命风潮,艺术家已经不满足于现存的社会状态,塞尚对于结构的追求,野兽派在回归色彩本源的尝试,以及毕加索与布拉克在立体主义中对时间性的解构等,艺术变革在此时是十分复杂和多变的。而博纳尔所画的题材往往是一些轻松、日常的主题。有观点认为博纳尔是印象派绘画最后的继承人,但他自己曾明确的指出,认为印象派的不足之处正是由于过分依赖自然的客观世界,而艺术本身并不是对自然界的临摹。他所尝试的不是对印象派的重复,而是试图在色彩和自然结构的重组中有所突破。创作不是简单还原当下的对象,而是将个人的感情与生活融入其中,将画面构成、光色与物象的选择作为表达内心隐晦的情感的抒发口。他延续了以抽象表现情感以及将记忆融入绘画的方式,营造了具有象征意义的画面。在博纳尔的作品《男人与女人》中,通过镜子的视角描绘了他本人与玛莎,博纳尔一生中有大量的人物绘画形象都源于他的妻子玛莎。镜子截取了画面的场景,将主要人物置于画面的边缘。通过镜子,表现了这个比较私密和封闭的空间,也反应了博纳尔本人观看时的视线。在观看这样一幅画时,由于镜子的介入,使得观者与画面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这是博纳尔将镜子置于画面的一张重要的作品,在这之后,镜子作为一个元素经常出现在他的绘画中,笔者将主要从博纳尔的部分室内人物画分析镜子在其作品中的意义及其表达。
二、空间构成与光色氛围的营造
博纳尔在作画时,经常依靠记忆和感觉,通过还原当下记忆中的感觉,在画面中表现一种氛围。这种氛围的营造很大的来源就是依靠光线和色彩来表达的,而镜子在画面中丰富了空间的构成与光线的层次。对比博纳尔在1931所作的两幅作品,构图与光源设定基本一致。《黄色裸体》(图1)中,可以明显地看出空间中的光线来源。除了右侧大面积的窗户,还有两块由镜子造成的反光光源,打破了狭窄的空间布局。而另一幅《人体》(图2),很有可能是根据前者这张草图绘制而成。光线的反光和映射让画面的光色处理非常丰富,处处都有跳跃在画面中的光点,具有很强的空气感。而左侧的镜面让原本单一的室内空间多了一个副空间,延伸了空间结构,同时丰富了光色氛围。
除了室内场景,在博纳尔其他主题的绘画中,镜子也是经常出现的元素。如他创作的两幅咖啡馆场景的绘画。在1928年完成的《Petit Poucet咖啡厅》(图3)这幅作品,左侧三分之一的部分是咖啡厅的真实场景,右侧三分之二是在镜面中的映像。对比马奈所画的《弗莉·贝尔杰酒吧》,酒吧的场景完全用一面镜子来表现,烘托了气氛,而画面前景中的一名女招待,在表现手法上更加真实。但是在博纳尔的这张作品中,不论是左边的真实空间,还是右侧部分的虚拟空间,人物与物体的主次性处理几乎一致,都是较为模糊的。镜子中反射的映像混合了真实和虚拟的空间。同时,通过横竖的线条切割与圆形的咖啡桌组合,镜子让画面具有构成感,这与博纳尔早期的绘画风格有一定的联系。另外一幅1930年创作的《Radiator附近的早餐》(图4)同样将玻璃门作为反射的媒介,一面玻璃门反射了咖啡馆的外部风景,另一面反射了内部的空间。在他的其他大量作品中,我们也都能看到博纳尔对于这种虚拟和真实空间的不同尝试,他对于两种混合空间是极为敏感和乐于表现的。
三、对人体之美的记录与捕捉
从1908年开始至1919年左右,博纳尔创作了一系列表现人体与镜子的作品。1908所作的《逆光下的裸女》(图5),画中的女性形象依然是他的妻子玛莎,作者通過逆光的光线表现了她曼妙的身体曲线。玛莎拿着香水,周围的空气在博纳尔的表现下在跳动和扩散。画面氛围的表现非常细致,它的光感由水中的反光、纱帘的光影与梳妆台上零星的反光共同构成。这里仍然涉及了镜子对于画面构成和光色表现的作用。画面中比较特别的元素是左上角出现的梳妆镜,镜中反射了妻子玛莎正面的躯干。镜中所表现的视角不完全符合透视,玛莎出现在画面的右侧,而镜中的身体更像是来自画面左侧的映像。尽管博纳尔截取的这一段镜中的映像显得极为不真实,但它是最能够表现女性身体曲线的视角,这种躯体的表现就像是古典雕塑一般。在1946年,博纳尔工作室中发现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墙面上有一张古典雕塑中的女人体照片,与镜子中反射的躯体动态与美感极为相似(图6)。在他的另一幅作品《午休》中,人物动态与古典雕塑《沉睡中的厄玛弗蒂》的人物动态也非常相似。因此,这面镜子的出现,将女人体的静态美感以看似不经意的方式表现出来了。镜像为博纳尔截取美好的身体形态提供了工具,并强化了这一主题。同时期还有另一个系列作品,也是通过浴室梳妆台的镜子,展现不同的女人体姿态。作品中的场景几乎一致,不同的是色彩的处理和镜子中女性姿态的变化。为了表现人体动态,博纳尔有时会去掉女性头部和五官的表现。镜子就像是画中画一样,是画面中的另一个空间,而博纳尔在不经意的生活角落,通过镜子表现的对象是饶有趣味的。他经常在画面中表现他的妻子,甚至直到中年以后他画面中妻子的形象仍然是有较好曲线的年轻的玛莎形象。因此,从画面中能感受到博纳尔对女性的美好的身体的迷恋。
四、画家的自我审视
除了表现女性人体,博纳尔1913年的一幅作品,叫《有黄色和红色花束的梳妆台》(图7),同样是通过镜面窥视的构图。在这幅作品中,相比较前景的花束和静物,镜子中的对象表现的更加清晰与真实。窗边的半透明飘窗以及床榻上的褐色小狗都表现的非常灵动。镜子中的男人形象应该是作者本人,去掉了头部,但是我们能看到这个男人静坐在窗边,看起来是懒散无聊的状态。同年,其创作的另外一幅室内作品《室内》,应该也是作者本人的自画像。生活场景是非常慵懒、惬意的,而人物在其中呈现的是一种忧郁的、闲来无事的形象。博纳尔的妻子玛莎被很多人描述成是一位患有神经衰弱,同时对丈夫有极强的控制欲的女人,也有人说博纳尔正是因为妻子的偏执与幽闭,使他的生活空间十分狭窄,才限制了他创作的题材。1920年的一幅创作草图(图8),同时出现了作者与玛莎两个人物。从这张草图中,可以更清楚的看到博纳尔观察的视角,以及他与妻子之间的一种存在状态。这是一张镜中镜的尝试,多层次的空间影射了博纳尔在这个局促的生活空间中细腻的观察。而对镜子的凝视有可能正是出于生活空间和交际的局限,成为表现他内心世界与独特的画面构成的渠道。
镜面在博纳尔的晚年成为了他表现自画像的一样媒介。他创作了名为《拳击手》(图9)的作品,以及其他直接命名为自画像的创作。这一时期的自画像,博纳尔把自己的面部绘制在阴影中,眼神空洞,画面中透露着男人对生命枯竭的悲伤和忧郁。拳击手的形象是对生命的挑战,但生命的衰竭与空虚和动作对比之间的矛盾,透露着感伤和无奈。镜子中的“凝视”,承载了他对自我的审视,以及对生命的思考。
镜面作为博纳尔绘画中一个比较重要的元素,它的意义是有多个方面的。一是镜子作为画面中的构成元素,加强了光色与氛围的渲染;二是作为一个观察视角,满足了博纳尔表现女性体态美的意图;三是镜子作为作者自我审视的一样媒介,它隐含着对个人的省视,以及其婚姻关系的暗示。博纳尔曾说过:“我只是探寻自我,我不属于任何流派。”镜子是博纳尔生活中的一样物件,他在平凡的生活中,又品味着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