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宝华
墙上的时针指向晚上十点,看来再不会有客人了,我穿过店堂,打算把卷帘门拉下来。
我在这个城乡结合部开的牛肉面馆,生意还算不错,斜对面有一个建筑工地,建造高档住宅区,建筑工人都是外地民工,中午吃公司订购的盒饭,下午下班后,就有很多民工到我店里吃牛肉面,我那放置六张条桌的店堂人满为患。
卷帘门拉到一半,门外传来一个声音:“老板,能不能烧一碗牛肉面?”
借着店内的日光灯,我看到一位老民工,至少有六十多岁,黝黑的脸,额头、眼角布满细碎的皱纹,神情憔悴而疲惫,衣服上还留有沙灰的残迹。
有生意上门,自然欢迎,我把卷帘门推回原处,说:“当然可以,请进店。”
老民工走进店,坐在靠门的桌边,我快速走进操作间,让妻子重新打火烧面。
面烧好了,我端出来放在他面前,左右无事,我便在侧面桌边坐下。好奇地说:“大叔,您是外地人吗? 怎么这么大年纪还出来打工?”
老民工显然是健谈的人,边吃边说:“哦,我是江苏启德县人,叫苏三弟。出来打工有五年了,前些年在杭州郊区,今年才到这里。我们家乡有河有塘,早些年我承包鱼塘养鱼。一年能挣上三五万,但是五年前上游水源边建了工厂,听说县里财政上去了,可是环境全污染了,我养的鱼也没人要,说是什么重金属超标。没办法,我只有出来打工,今年我的两个儿子也跟我来了。他们还没有成家,我得给他们每人造间房子,才能让儿子娶媳妇进门。”
我说:“原来如此。那您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吃面呢?他们都是晚饭时间来的呀。”
苏三弟苦涩地笑笑,说:“我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老板也不放心让我上脚手架,就让我收拾看管工地。晚饭时间,就是我的工作时间,我要归置好工具,看管工地,防止丢失建筑材料,我就吃两个面包垫垫肚子。等把一切归置好,才出来吃碗热面,等会儿再回去看守工地。”
我恍然大悟,深为佩服苏三弟的勤劳本分,心想:就冲他这份慈父情怀,下次来多给他放点牛肉,略表心意。
苏三弟吃完牛肉面,满足地舒了口气,付了钱走了。
此后一連六个月,苏三弟都会在晚上十点左右来我店里吃牛肉面,我本着不赚他钱的心思,多放了一份牛肉进去。
年底苏三弟回家过年,他特地来我店里向我辞行,还说感谢我这半年的照顾,说他不会忘记我的好意。
新年元宵过后,建筑工地又开工了,我以为苏三弟还来我店里吃牛肉面,我就推迟关店时间,直到十点半才打烊,但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他却再也没有出现过,连他儿子的身影也消失了。
我知道建筑工地招收的外地民工流动性很大,自然无从打听,但是我心里默默祝愿苏三弟日子越过越好。
中秋节过后没几天,我突然收到一个邮递包裹,里面是一袋面粉和五条干鱼,我以为送错了,一看地址姓名,明明白白写的是我。满腹狐疑中,我打开货物查看,在干鱼包里夹着一张信纸。我打开一看,原来是苏三弟儿子代父亲写的,信中说感谢我半年来的关照。
前年县里关停了造成污染的工厂,现在天更蓝,水更清,养出的鱼销路很好,他们在家里也能赚大钱,因此就不出来了,面粉送我店里用得着,干鱼是特产,给我尝尝。
读着信,我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