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语言建构促逻辑生成是从文本内部的联系、文本外部的联系两个方面切入。其中,文本内部整体联系侧重表情达意的言语前后的逻辑错位,文本内部局部联系侧重语言运用前后内容的逻辑勾连,文本外部联系侧重逻辑联系中语言运用的深化。据此不断调整解读过程中的思维路径,从而实现语言建构与思维的共同提升。
关键词:语言;建构;逻辑;生成
一、文本内部的整体联系——表情达意的言语前后的逻辑错位
不同文体的整体关联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指向文本的主线,如小说的草蛇灰线式的结构布局,散文的意脉式的情感走向,诗歌的意象群的叠加效应等。但无论何者,都离不开作者表情达意的言语架构,在作者、文本与读者三者之间建立逻辑关联,通过言语与言语之间的关照,使文本间的逻辑性得以充分体现。
在执教苏轼的《前赤壁赋》一文时,许多教师会将目光投向文中体现意脉的三个关键词“乐——愀然——喜”,教师也需要思考三者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而不能仅停留在对情感的阐释,否则便失去了文本独特的味道。在“乐”与“喜”的情感逻辑上若继续追问,那就是二者的内涵有何不同,这是建立在逻辑错位基础上的再思考,指向的是学生认知上的困惑,可以将学生对主旨的理解引向深入与深刻。前者的“乐”是苏轼为了摆脱政治上遭贬谪的孤寂与沉郁苦闷而获得的一种暂时的精神解脱,是依托于自然外物的短暂情感释放;而后者的“喜”则是面对现实宠辱不惊、淡然处之的积极乐观的旷达情怀。但这不过是苏轼心里郁结着的痛苦的转移,是一种暂时性的逍遥之乐,而其意识深处,仍然是无奈和苦涩,因而文中体现出了苏轼双重人格的矛盾交锋,其情感呈现出交叉多变的趋势。
在对文本整体性的关联下,要有意识地去捕捉体现情感意脉的关键词,这些词语有些是显性的,有些是隐性的。若是隐性的,则需要教师依据文本语境进行归纳提取,形成情感链;若是显性的,也需要教师以情感错位为抓手,不断质疑表情达意的前后言语内涵指向的不同之处,从而关照到文本整体性的逻辑关系,深化学生对文章主旨的理解与体悟。
二、文本内部的局部联系——语言运用前后内容的逻辑勾连
构成局部的要素便是语言,作者在语言运用中将其进行重组与整合,形成了前后之间的逻辑勾连,而这样内容之间的内在关联需要教师在语言建构中进行文本细读,从而走入文本语言内核,形成对文本的解构与还原。语言的运用主要从语义生成与句法架构两个方面得以体现,下面以《前赤壁赋》教学为例加以阐释。
(一)语义生成中的逻辑关联
语义生成是指作者在使用语言进行表情达意的过程中,借助炼字、句式特征、标点符号等语言知识对语意进行重塑与再现。教师需要引导学生透过文字的表象理解文字背后的审美意蕴,去捕捉与体验作者的言外之意。而这样的体验过程,摒弃了对文本信息简单概括与归纳的痼疾,为学生进入文本深层内核提供了有力的支架。
一是炼字。例如,在执教《前赤壁赋》一文时,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得”字的妙用。“知不可乎骤得”与“耳得之而为声”都提到了这个“得”字,前后的内蕴有何不同之处,这是破解苏轼情感密码的关键所在。苏轼在面对人生无常与生命短暂的终极问题,极力渴望逃离人世、追求宇宙万物的永恒与解脱时,却发出了“拖遗响于悲风”的无奈呼喊,这是源于苏轼对外物的欲求与贪念,这样的结果只能让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而苏轼顿悟后,以道家的齐物论与佛教“声色”这一破除执着而随缘的观念加以重新审视。“耳得之而为声”中“而”字看似仅是一个表顺承的关联词,实则从情感意蕴角度看,则是一种“苟非吾之所有”之后的顺乎自然而“得”的超然与淡定,这是对“骤得”的一个有力的否定与反驳,也是苏轼对内心苦痛与纠结的再一次调适与纾解。二是特殊句式。文中出现了几处句式,“而今安在哉”和“而又何羡乎”,可以追问的是为何要用疑问句而非肯定句,结合上下文语境我们会发现,“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均运用了短句,教师要让学生去体会短句节奏紧促的表达效果,既表明世事无常的人生困境,也凸显这种困境变化之难以掌控,从而为下文苏轼的水月之辨张本。“哉”字透露出客面对人生无常而产生的虚无之感,若换成肯定句,则难以传递出这一内心的隐忧,读时语速由快而减慢,体现内心的沉重之痛;而“哉”字与“乎”字在语气上有着紧密的关联性,即由对人生的无奈慨叹转向了以道家齐物论思想加以纾解的暂时释怀。
(二)句法架构中的逻辑形成
句法架构是指文本篇章结构由若干语句组合而成,不仅句子与句子之间前后存在着关联性,由若干句子构成的句群与句群之间也存在着内在的逻辑联系,而这样的关联背后是结构前后的勾连,也是情感意脉的关联。
一是句子与句子之间的逻辑关联。例如,第3节中关于苏轼“愀然”之后,客所做出的回应,大致通过划分层次便可归纳出来。一悲中的“况”字将历史人物与自己进行对接,内容指向人生的无常;二悲中的“哀”“羡”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内容指向人生的短暂与宇宙的永恒;三悲中在“知不可乎骤得”与“托遗响于悲风”之间省略了关联词“因为……所以”。这样的内容梳理,有利于学生对文本内容形成清晰而有条理的思维认知。二是句群与句群之间的逻辑关联。例如,第2节和最后一小节往往在教学过程中容易被教师忽视。不妨预设这样的问题:第2节是否多余,可否删除?答案是否定的。这一段落中的“饮酒乐甚”承接第1节的内容,而苏轼的歌词内容与客吹洞箫凄切之音则由对自然的暂时超越转向了对人生終极问题的怀疑,即想要借助自然摆脱人生的困境而不得的苦闷,情感表达上更进了一层,由此引出了第4节苏轼借助道家与佛教思想对三个困境问题进行一一化解,由水月之辨化解了第一和第二个困境,由“声色之得”化解了第三个困境。
语言的运用与建构在词与词、句与句、句群与句群的比较、辨析中得以生成。同时,文本的逻辑性也随之产生,而教师对作品逻辑性的掌握程度直接影响着学生思维品质的提升,这样的动态过程反过来也作用于我们对语言的再建构与再创造。
三、文本的外部关联及对话意识——逻辑联系中语言运用的深化
文本解读在立足整体的视野下,既可以向内探究更细小的局部关系,也可以向外探究文本外部的制约因素和潜在影响。以前解读文本时,比较注重作者的生平和时代背景。这里需要考虑的是,文本的外部环境除了作者和读者原因,还有作者写成作品的特定情境与其无法脱离的时代背景和文化传统的密切关系。
一是与时代背景的关联。讲授《前赤壁赋》时,笔者以苏轼晚年所作的《自题金山画像》一诗为导入:“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其实,这里暗含着苏轼面对人生大起大落后的自嘲,是赤壁成就了苏轼,令其不仅在文学上,而且在人生态度与处世哲学上都有了质的飞跃。文中多处有其所指,如“如怨如慕,如泣如诉”的呜咽箫声,这何尝不是苏轼遭遇政治挫折的内心写照,“托遗响于悲风”更是将这一内心的痛苦挣扎与试图解脱而不得的复杂情绪渲染出来,而“杯盘狼藉”之后的释然心境,让苏轼成功地实现了一次精神突围与心灵救赎。二是與审美意象的关联。比如,文中提及了多个意象,“明月”“美人”“潜蛟”“嫠妇”等,我们往往仅将其作为普遍性的那一个意象,而需要追问的是,倘若如此,为何苏轼情有独钟于此?寻根溯源方可查之真相,《诗经·陈风·月出》一章中云:“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色皎洁,月下美人身姿修长婀娜,抒情主人公爱慕不已,但也有一种思慕不得的惆怅。同时,和《离骚》中一样,这里的“美人”指的也是君臣遇合之道。所以,“望美人兮天一方”,是以此来比喻君主、政治理想和抱负与自己相距太远,无法实现。“潜蛟” 比喻一个人虽暂时身处困境,但自身的意志、条件和潜能最终会使他脱离困境,排除万难,最终达到自己的理想。“嫠节”指封建社会寡妇的节操,夫死不再改嫁,是苏轼虽身处困境仍矢志不渝的真实写照。三是与文化传统的关联。既然是一篇哲理散文,标题《前赤壁赋》便不能换成仅带有游记意味的“游赤壁”等。依据其文体特征,尤其是兼儒、释、道三家合流于一身的苏轼,其思想情感的转变便离不开其文化思想的支撑与渗透。庄子在《逍遥游》中所描绘的那个“无为而为”的神人形象,使苏轼进入了“与天地为生,与万物为一”的人生境界。只有这样,才能除去物欲,从而解决人生悲剧。
清代古文家方苞在其《古文辞类纂·前赤壁赋集评》评论说:“所见无绝殊者,而文境邈不可攀,良由身闲地旷,胸无杂物,触处流露,斟酌饱满,不知其所以然而然。岂惟他人不能模仿,即使子瞻更为之,亦不能如此适调而畅遂也。”文中的“调适”二字道出了苏轼与众不同的人生境界与悟道之理。而这种“调适”的态度是需要我们在文本解读的过程中不断探索与追寻的。从文本内外的关联性入手,不断地调整解读过程中思维的路径,从而实现语言建构与思维的共同提升。
作者简介:王志成(1979—),男,上海市松江一中高级教师,主研方向为课堂教学与文本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