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口语话语标记“嗯”“啊”“哎”“呃”探析

2019-07-01 13:25李咸菊
关键词:话语语音口语

李咸菊

(武警特种警察学院基础部,北京102211)

一、“嗯”“啊”“哎”“呃”的性质

北京话日常口语中“嗯”“啊”“哎”“呃”具有不同的属性,其中不是独立成分的“啊”“哎”是句末或句中语气助词,如“这个,这个电影演员,什么的,这些啊,穿上漂亮的衣服啊[a0],什么领奖啊[a0],什么趾高气扬的啊[a0]”。同是独立成分的也分属两种性质:一种是表情达意的叹词,如“我说同志,这个这个这糖不对哪,哎[ai35],很不耐烦,抓过去了”;一种是在话语进程中伴有表停顿、表话语拖延等功能的话语标记,如“嗯,要说教育呢,反正,从我个人来说吧,嗯,我是,等于是老初中的,六七届毕业的”。“嗯”“啊”“哎”“呃”是口语中客观存在的常用成分,无论它们是哪种属性,在话语中是可以共现的。

(一)“嗯”“啊”“哎”“呃”代表的音节

实际上,“嗯”“啊”“哎”“呃”是约定俗成的字形,在语音上表现出不稳定性,主要表现在:①辅音发音部位不同,如“嗯”[n][ŋ];②声母有无,如“啊”[a][][xa];③单韵母和复韵母的区别或者主要元音开口度大小不同,如“哎”[ai][][ei];④调值的不同,如“哎”[ai55][ai35][ei55][ei35][ei21]等。具体情况见下表:

表1 “嗯”“啊”“哎”“呃”分别代表的音节

(二)作为叹词和作为话语标记的“嗯”“啊”“哎”“呃”的区别

值得注意的是,同是独立成分的“嗯”“啊”“哎”“呃”无论作为叹词还是作为话语标记,它们都依赖于活的日常口语,往往是说话人“情不自禁”发出的声音,在语音形式上十分相似,而且都没有确切的词汇意义和语法意义,它们的位置都较灵活,在连续的语流中和前后词语之间总是有一定的停顿,不宜从句法的层面上来分析。所以区分它们就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单看记录下来的文字很难判定其性质,只能借助真实口语的录音材料,反复听辨这些若干近似的音节,找出其中的一些规律性差异,并结合前后话语语义和具体语境来判定。

话语标记“嗯”“啊”“哎”“呃”与叹词“嗯”“啊”“哎”“呃”相比,在北京口语日常话语中更加容易频繁出现,它们不传达丰富的感情色彩,在话语中的功能或者表示停顿、填充话隙,或者用来表思索,说明说话人在思考,继续维持着话语权。它们在语音上类似叹词的语音形式,表现得不那么稳定,但与同音节的叹词相比,实际发音还是明显地呈现出自身的特点(见表 2)。

表2 叹词“嗯”“啊”“哎”“呃”和话语标记“嗯”“啊”“哎”“呃”语音形式对比

由上表可见,话语标记类的实际语音往往表现为弱化或轻声,与叹词类相比,调值普遍偏低,但偶有高平调,如,叹词类的平调一般总要比其他词类的阴平说得高一些,而话语标记类则发音会低一些,一般为低平、低降调,如33调、11调、21调和高平调(有时略带升)。

叹词的表情达意与它实际表现出的调值有着密切的关系,与此不同的是,话语标记类的实际调值对其话语功能的影响并不是这么直接和明显,如,无论是轻声、低平调还是低降调的“嗯”都可以表示话语间的停顿。

话语标记类的语音形式的另一个特点是经常拉长音,即拖音(标记符号为∷)。带拖音的话语标记其功能比较明显、专一,基本是表示说话人在思索,话语还会延续,而轻声、短促的低降调等语音形式则多表示话隙间的停顿和前一话题的结束。

二、话语标记“嗯”“啊”“哎”“呃”的主要功能

“嗯”“啊”“哎”“呃”在话语组织、话语编辑过程中起到一定的作用,具体的功能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种:

(一)用于话语的最起始位置,预设话语的开始

“嗯”“啊”“哎”“呃” 用于话语的最起始位置,一方面,说话人可以争取充分的时间思考要谈论的话题;另一方面,“嗯”“啊”“哎”“呃”的使用,是说话人开启话语的一个信号,这一信号能引起听话人的注意,使其转移到马上要开始的话语交际过程中来。

如下面的几段话语都是以此类话语标记开启的:

(1)嗯,气候啊,我觉得这个北京的气候啊,我拿我最小的时候儿吧,嗯,那时候儿,我在和平门外那个师大一附小上学,那个时候儿哇,我就记得到冬天时候儿,那风特别大……①本文所有语料均来自曹志耘教授主持、笔者参与的“当代北京话应用研究”课题所建北京口语语料库(声音版和文字版)。

(2)哎,聊学习的情况儿。反正根据当前这看法呀,根据当前这个这个形势的那什么呀,不过这个社会上他就主要的就文化呀,跟不上……

有时会连用两个以上的话语标记:

(3)呃,嗯,过去那时候儿我,过去那时候儿,老没工作老没工作,家里头就得老等着吃饭哪,那好几个孩子啊!后来没办法儿怎么办呢?……

有时,说话人会把话题的主题成分率先说出,但说话人并没有组织好马上要说什么,于是后面紧跟着“嗯”类话语标记,获得思考的机会,同时,也突出了之前的话题主题词。如:

(4)工资呢,是这样儿,嗯∷∷,说实话呀那个教师工资啊,比起一般行业来太低了……

(二)用在话语结束处,标志话语终止

一般在结束处的话语标记音高、响度都降低,使听话人容易感知到说话人当前的话题已说完,使用频次较高的是“嗯”,如:

(5)……嗯,我,我觉着吧,就,那个可能是,还是一个地,每,每个地方都有一定的就是排外情绪,嗯,甭说甭说别的,就是,嗯,也许外地人到北京来,北京人也是那什么有一种排外心理,有的人。嗯。

以下两种情况下,说话人会在个人大段叙述后终止当前的话语,有时会借用一定的话语标记来表示明确的结束意图。

一种情况是,当说话人想要说的彻底说完,提供的信息足够多,自身认为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也就是说,话语标记“嗯”“啊”“哎”“呃”会出现在说话人“意尽而止”的情况下。

再一种情况是,当说话人对该话题不怎么感兴趣,不想继续谈论该话题,或者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这时也会终止话语的进行。如下面的一段话,说话人讲到做风筝的事情,说着说着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就主动结束了当前话语。

(6)……从这个现实来说,所以说,我没想到我能活到现在。做风筝,我也是,哎,自己爱玩儿吧。买啊,说实在的,我也花钱买过,之后我一想,自己也能做。这样儿呢,就是,做沙燕儿,哎,哎,修修竹子,自个儿糊,那不那儿还有一个呢,坏了。这么着在那屋哪。哎,也没什么,嗯。

(三)话语进程中,预设、暗示着话题的转移

前面提到,话语标记“嗯”“啊”“哎”“呃”能引发新话题的开始,也能标示旧话题的终止,当然可以用来暗示话题的转换。如摘录的一段话语中所示:

(7)……我爱人呢稍远一点儿,在东城区。又不会,又不能骑车,血压高不能骑车,只能挤车。挤车呢又不会,不会挤,困难多一点儿。嗯,作为这个老师啊,旅游的机会不多。到各处儿去旅,旅游啊,机会不多,只能是暑假偶尔组织一次……

说话人上一个话题是在讲他们的居住条件和因居住条件不好带来的生活不便,后一个话题是谈到旅游,中间用“嗯”作衔接帮助转换,话题转移才不会显得那么突兀。

(四)用于话语中间,位置灵活,帮助实现话语间的停顿或拖延

日常说话时,说话人即便是尽量地流利表达,他所说出的话还是有些“支离破碎”,话语进行中的停顿是说话人的思维进行语言编码临时中断的一种结果。停顿有两种,一种是无声的停顿,另一种是有声的停顿,话语中出现的一个个“嗯”“啊”“哎”“呃”就是伴随着短暂的停顿的,如此起到填补话语中断造成的“话语真空”的作用。

话隙间的停顿有长有短,出现的情况也不一。稍长一点的停顿可以通过话语标记音的拉长或重复使用或交叉混用来实现。如:

(8)我说这好的是原因在哪哈儿啊,就是一个呀,呃∷∷,父母哇,一个,少担负,这是一个。再一个呢,上班下班的呀,省点儿心。

(9)现在吧,我呢,哎,哎,这个,派出所呢,哎,也给我一空儿,到时候儿,退休了,不是都工人呢,退休的啦,哎,给给,那什么给,维持呀治安伍的,保护啦,街,街道啦,哎,不出事故。

当说话人语速快、急时会伴随弱化的、简短的“嗯”或“呃”音。 如:

(10)男女学生吧还是各有所长,嗯,女生吧,一般比较细致啊,比较呃比较那个听话吧,男生呢,就是想一些东西呀,思想比较活跃。

(五)话语修正预示

正如说话人在组织话语时需要很多的停顿一样,他也需要不断地修正。Levelt曾一度认为“嗯”甚至可以被看成“是一个专用的修正方式。它被最频繁地用于修正语误”[1]。

1.补充、修正话语信息,使信息更完整

(11)嗯,一个是创这样儿一个居住条件。嗯,促使这个嗯,靠搞这个医疗的,临床医疗的,技术,科学技术的人员,他们更有这样儿的条件来更好地钻,探讨啊,自己这样的专业。

这段话中说话人说到“促使这个”突然意识到还有要补充的信息,接着用“嗯”来帮助修正话语。

(12)那时候儿北京,工作几月以后,北京开始,嗯围城,开始那个解放,嗯开始那个有炮,听到炮声嘛。

上面的例子中出现的“嗯”是用于修正信息内容。

2.修正选词、用词,使话语表达更精确

(13)给涨一级呀,让他们能够愉快地呃回到,呃,退到二线去工作。

(14)那个,正经抓教学的是那个新提升的那副主任,呃,教导主任,和那个也新提升的副校长。

第一段话中,说话人讲到让年龄大一点的人退到二线去工作,一开始说话人用了动词“回到”,很显然,从说话人的话语背景看,“回到二线”表达的语义不恰当,因为说话人提到的“他们”年轻时是医院的中坚力量,一直工作在一线,用动词“退到”则比较合情合理还合语法。当说话人意识到自己的口误时,立即进行修正,明示这一修正过程的就是话语标记“呃”。

(六)确认话语信息

话语过程中有些情况下“嗯”“啊”“哎”明显不是表示说话人的主观拖延和停顿,而是指向前面的话语信息,说话人主观上倾向于自我肯定,借助这一话语标记手段,很巧妙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些话语标记在语音上简短有力、呈低降调,而且话语标记语后的停顿往往长于之前的停顿。

(15)我这人书生气,一直到这个五十多岁还还是爱,喜欢看书,哎。没有这个,回家呢,我就自己学习,嗯,自学,嗯,一天的工作上有遇到的问题,我都就得要看,一天工作,就一天都得学什么,哎。还有就是,我就喜欢学外语,哎,有时候儿学习外语。

(七)辅助体现说话人的性格特征

当我们听到说话人说的一大段话语,除了他所发出的声音特质和他所说的话语内容,从他使用的大量话语标记中我们也能判断他的个性特征。如果说话人语速快,话语标记在话语间隙中频繁而且快速地出现,话语标记与前后话语间的停顿时间短,话语标记本身不拖音不拉长,我们会不自觉地推想他是一个性格急、做事快的人。如果说话人语速很慢,用到的话语标记经常拖音,前后停顿时间长,可以感知到说话人很可能是个慢性子。

(八)其他功能

除此以外,说话人还可以通过话语标记“嗯”“啊”“哎”“呃”的使用,维系话语的进展,维持他的话语权,当他因为没有想好或其他原因而犹豫时,可以通过话语标记语提示听话人自己并没有放弃,还有话要说。

(九)话语标记“嗯”“啊”“哎”“呃”的功能差异

话语标记“嗯”“啊”“哎”“呃”相互之间在使用中、在功能的发挥上存在着一些细微的差异。例如:“嗯”“呃”经常以“难度语迹”出现在说话人转换话题前准备不足或叙述费劲的话语建构之中,而且往往自身拖音或伴随短暂的停顿。它们出现频次较高的位置多是:句首,连接词(和、但是、如果、要是……)前,时间、地点、方式等句法成分前,重复的词和词组间的中断,言语失误语与修正语间,其他话语标记前后,句末,等等。“嗯”“呃”经常被用作填充话隙停顿时的“填充语”。

(16)嗯,要说教育呢,反正,从我个人来说吧,嗯,我是,等于是老初中的,六七届毕业的。老初中的。其实我上学的时候儿呢,嗯,我在女十二中上学。那时候儿,嗯,上初二以后,不就搞文化大革命了吗,文化大革命了。结果,后来就中断了。嗯,以后呢,其实,我挺想学习的,在当时吧,就等于等着分配的时候儿,那时候儿,自己还自学,挺想学。但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后来呢,嗯,结婚以后,工,参加工作了,结婚以后呢,因为大孩子有病,哈,拖累,也就没没有上成学。嗯,等于是老二,二孩子,嗯,两岁多了。

这段话语的话题是说话人谈论自己的教育经历,因为需要同时回忆过往的经历,这就增加了说话难度,说话人需要边想边说,因此在话语建构的过程中,说话人频频用到“嗯”来占据因思维中断而造成的“话语真空”,并赢得思考的时间。

另外,“嗯”在话语开始时的使用频率比“啊”“哎”“呃”都要高。

“哎”多用在话语过程中,当说话人成竹在胸、话语连贯时,总喜欢在语句前后用上“哎”表达自己主观上的确定性,客观上也强化了话语的连续性。“哎”自身很少出现拖音现象,与前后话语的连接也较紧密。

(17)反儿我我啦,就是呢,小时候儿啦,就是,哎,个个儿啊,父母啊,父亲哪,那会儿拉洋车,哎,拉洋车又,再做个小工活儿啊,也是那什么。哎。我母亲啦,那会儿在家,哎,这后首儿喽,给人家呀,看过孩子呀,哎,是这么着。我啦,哎,那会儿我小,我才七八岁儿,八九岁,那时候儿。后首儿呢,我啦,十几岁的时候儿呢,也是家里啊,哎,帮着家里哇,哎,抓那,就是什么呀?那会儿拣个煤核儿哇。就说到新社会吧,是不是,不是那什么,哎,哎,就帮着呀,在家喽,省得买买煤去了。家喽拣点儿煤坯呢,哎,家里。

鉴于以上特点,“哎”较少用于话语的开端,也就是说很少作为话题开始的标记。

相较于“嗯”“呃”“哎”,“啊”则会更多地出现在话语中小句或小话题的末尾,总的来看它有两种比较明显的功能:一种是与“哎”的部分功能相似,表示停顿或说话人对之前信息的自我确定,音节上以[a]为主,常用低降调21调;另一种类似于“是不是”“是吧”的主要功能,指说话人主观上期望得到听话人的认同,音节上有[a][xa][xaŋ]等自由变体,除了低降调外,还有短高平调,略有点上扬。

(18)现在在这个北京公路工程公司啊,当工人,做工作。现在做保管员,啊。工作的态度也很好呢,哈。这个厂子里呀也很重视他,啊。现在在这儿工作。第四,第五个是穆杨。在这,他是一个初中程度,啊。哎,现在是在这个北京市东城区自行车儿修配厂啊,当工人,啊。能够吃苦耐劳的。所以现在他们这个从学习上到现在的工作上来看呢,还是可以的,啊。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啊。

三、话语标记“嗯”“啊”“哎”“呃”的社会分布

话语标记是直接作用于人的交际活动的,因此,考察它们的社会分布,从社会语言学主张的联系社会、考察说话人的社会特征以及说话人说话的场合和领域等因素对该语言项目的影响的角度看,显得更有意义。

(一)话语标记“嗯”“啊”“哎”“呃”的总体使用情况

对于影响话语标记“嗯”“啊”“哎”“呃”社会分布的社会因素,本文着重从说话人的性别、年龄、职业、文化程度、民族等社会特征进行考察,每一社会特征我们根据其自身性质设置了不同的区别形式。性别分男、女;年龄分老年人(56岁以上)、中年人(36~55岁)和青年人(16~35岁);文化程度分高文化水平(大专及以上)、中等文化水平(高中或中专)和低等文化水平(初中及以下);职业分体力劳动者(工人、司机、售货员、售票员、个体户)、脑力劳动者(教师、医生、干部)、学生;民族有汉、回、满、蒙等。我们选定了具有这些社会特征的180名被试,考察分析他们在日常话语中使用话语标记“嗯”“啊”“哎”“呃”时有无分布上的规律和特点。

由于各被试的话语字数不同,用公式(每个说话人的话语中话语标记实际出现次数除以每一段话语字数乘以1000)得出每千字出现的该话语标记的次数,把该数值作为统计基数(表3)。

表3 话语标记“嗯”“啊”“哎”“呃”每千字出现频次的基本情况

很显然,各被试在使用各话语标记的频次上差异明显,话语标记使用最多的是在说话人每千字的话语中出现35.3次的“嗯”;话语标记“啊”被使用最多时每千字出现27次;话语标记“哎”被使用最多时每千字出现了28.5次;话语标记“呃”在有的说话人的话语中每千字最多达到了11次。由此可见,话语标记“嗯”“啊”“哎”“呃”在一些被试的话语中平均每千字出现的频次都比较高,是许多被试话语中经常用到的话语成分。话语标记“嗯”“啊”“哎”“呃”在180人的86万字的日常话语语料中分别出现的总次数见表4。

表4 话语标记“嗯”“啊”“哎”“呃”出现的总频次

从上表可以看出,“嗯”“啊”“哎”“呃” 类话语标记在北京口语中使用非常频繁,是一组常用的话语标记,其中“嗯”最常用,使用总量占该组话语标记出现总次数的60.7%。

(二)话语标记“嗯”“啊”“哎”“呃”的社会分布特征

通过统计分析,北京话日常口语中,话语标记“嗯”“啊”“哎”“呃”与各社会因素的相关性不同,如,性别、年龄、职业、文化程度等因素对话语标记“嗯”的使用都有一定的影响,而话语标记“啊”只受年龄因素的影响。如下表所示,话语标记与某社会因素显著相关的用“+”表示,非显著相关的用“-”表示。

表5 话语标记“嗯”“啊”“哎”“呃”的使用频次与各社会因素的相关性及其表现

由上表可以综合得出,话语标记“嗯”与其他三个话语标记“啊”“哎”“呃”几乎处于一种互补的社会分布状态,话语标记“嗯”的语音形式是北京口语和普通话口语中都普遍存在的,因此汉族人、年轻人、女性、高等文化水平的人或学生等言语社团的说话人会更多使用该语音话语标记。相对照的是,分属满、蒙、回族的久居北京的老年人,尤其是老年男子,更多地使用话语标记“哎”“呃”。社会阶层较高的言语群体和女性言语群体倾向于使用具有显性优势的正式语体或标准语,社会阶层较低的言语群体和男性言语群体倾向于使用旧、土、具有隐性优势的非正式语体。北京口语中话语标记“嗯”的语音与普通话中“嗯”的语音几近相同,因此,汉族人、年轻人、女性、高等文化水平的人总的来说比少数民族、老年人、男性、低等文化水平的人更倾向于使用正规的或接近于标准语的语音形式;脑力劳动者比体力劳动者更倾向于发音接近标准语的语音,所以脑力劳动者用话语标记“嗯”高于体力劳动者;学生的使用率更高,还可能由于学生一直在校接受学校教育,生活单纯,在谈论话题时组织话语的意识强,口语表达时增强了思考的力度,话语标记“嗯”的使用可以使说话人得到时间进行充分的思考,以便组织、调节话语。在这一点上,学生与青年人的使用情况是一致的。

由于年龄、文化程度和职业等因素之间存在着一致性,从以上对各种因素的考察可以得出一个总的结论,社会层次较低的老年男性更容易使用话语标记“哎”“呃”,使用频次也最高。这可能由于“哎”“呃”所表示的音相对比较老、旧、土或显得沉闷,因为在普通话口语中我们很少听到一段话中频繁地出现高平调或低降调的话语标记“哎”“呃”,在现代年轻人口语中同样也比较少地听到类似的音。老年人相比较而言更喜欢用那些土音,这种隐性优势也许更加能衬托出他们是地道的老北京人。

另一种话语标记“啊”比较多地出现在话语中小句或小话题的末尾,表示停顿或说话人对之前信息的自我确定,或者表达说话人主观上对交际场合的重视和维护,注重关注听话人。它在老年被试群体中使用频次高于中青年,这是由于“啊”的话语功能更符合老年年龄段的人的言语行为和社会心理特征。通常情况下,老年人在与人交际时更希望别人能够认同自己的观点、价值,支持自己、听从自己,因此很注重自己的语言表达内容和听话人的反应,并竭力在语言表达中保持自己的老人身份和一些老话语习惯和风格。

人们在交际过程中,不同年龄段的说话人的文化水平和语言能力会达到不同的水平,不同年龄的说话人也会有不同的言语准则,这些原因都可能造成话语标记使用中的年龄差异。由这些原因造成的年龄差异都不反映正在进行中的语言变化,这就是所说的“年龄级差”现象,指的是“在特定的不同的年龄阶段,一般都会出现的一种现象,这种随特定年龄而出现,又随特定年龄而消失的语言变异,在一定的历史时期内是比较稳定的”[2]。据我们观察,北京口语中的话语标记“啊”表现出来的年龄差异与话语标记“嗯”“哎”“呃”表现出来的年龄差异不一样,属于一种“年龄级差”现象。也就是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由于社会角色和社会心理的变化,在使用话语标记“啊”时会有频次上的变化,这种变化表现为老年人使用话语标记“啊”的频次高于中年人和青年人。

以上统计分析说明,话语标记“嗯”“啊”“哎”“呃”在每千字出现的频次上存在着各种社会分布差异,不同言语社团的人群在使用中表现出不同的社会特征,不同的人往往也会存在着分歧,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语境中也会出现或多或少的差异。总的来看,从每千字使用频次和总的使用次数上出现最多的是话语标记“嗯”,从使用人数上看,在180名被试中有多少人在他的话语中没有使用到话语标记“嗯”,有哪些人没有使用话语标记“啊”“哎”或“呃”,这样的考察也有助于认识话语标记“嗯”“啊”“哎”“呃”的分布情况,具体如下表:

表6 话语标记“嗯”“啊”“哎”“呃”使用人数的分布情况

话语标记“嗯”“啊”“哎”“呃”各自的社会分布,无论是从每一言语社团中该话语标记的使用人数来看,还是从话语标记的使用频次上考察,得出的结论呈现出了一致性,例如话语标记“哎”,有108个被试使用了该话语标记,其中含有48个老年被试,也就是说,使用话语标记“哎”的有44.4%是老年人,老年人是使用话语标记“哎”的重要群体;在使用频次上同样得出,老年人被试平均每千字使用“哎”的次数是中年人使用次数的近3倍,是青年人使用次数的6倍多,使用最多“哎”的是老年层的被试。

话语标记“嗯”“啊”“哎”“呃”之间在社会分布上的具体差异,一方面取决于各种社会因素的影响,另一方面也会受到说话人个人的生物、心理因素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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