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中绽放生命之光

2019-06-28 08:27段红炜
北方文学 2019年15期
关键词:生命体验

段红炜

摘要:诗歌时间是诗人自觉创造的新的时间秩序,是诗人根据自己的独特体验把握的时间、并凝结为意象,形成审美化的属己时间,而属己的时间即心灵时间,诗人对时间的思考也是对自身存在的思考。在《女人》组诗中,诗人翟永明创造一个“黑夜”也就发现并确立了女性的自我世界、自由地直觉到外在事物的变化并与内心世界取得某种联系,书写出女性自身的全部体验,也就获得了对生命、对存在的独到感悟。

关键词:时间意识;性别书写;生命体验:生存思辨

时间从古至今都是人类永恒的话题,时间意识是人类对浩瀚的宇宙、瞬息万变的自然界和自身生存、命运的自觉体悟,凝结了诗人全部的生命体验,而诗歌作为人类精神文化的产物,寄寓了诗人丰富的情感,表达了诗人强烈的生命体验和对时间的意识。

一、黑夜中的自我独白

“诗不是记录一个时间秩序,而是意味着发现和创造一个新的时间秩序”[1]诗人翟永明在《女人》组诗的序言部分写下《黑夜的意识》,“创造一个黑夜”的意识在诗歌里意味着女性自我世界的发现和确立。陈思和指出:“黑夜对于女性而言,由被遮蔽的象喻生成了蕴含着无限丰富意义的自我创造的心灵居所”,[2]诗人翟永明在黑夜中的自我独白是女性真实的情感体验,代表了觉醒的女性意识。她补充道:“女性的真正力量就在于既对抗自身命运的暴戾,又服从内心召唤的真实,并在充满矛盾的二者之间建立起黑夜的意识”[3]诗歌向来重视意象的营造,陈世攘直言诗歌时间“是经过洗礼的时间,它的蕴含炼造为诗的意象”[4]诗人选择“黑夜”这个意象凸显了女性的性别、精神和心理特征。组诗的第一首是在写女性的预感:“穿黑裙的女人夤夜而来 她秘密的一撇使我精疲力竭”(《预感》)这种预感是女性独有的、是女性的本性,和黑夜的神秘性连结着。此外,“黑夜”也与女性的身体有着某种关联。“今晚所有的光只为你照亮 今晚你是一小块殖民地 久久停留 忧郁从你身体内渗出 带着细腻的水滴”“星星在夜空中壕无人性地闪耀 而你的眼睛 来自远古的悲哀和快意 带着心满意足的创痛 你优美的注视中 有着恶魔的力量 使这一刻 成为无法满足的记忆”(《渴望》)这里的“黑夜”寄寓女性的生理特征,从古至今男性将女性视为美的象征、其身体充满魅力,是欲望的对象,女性在这种境遇下的悲哀和创痛是弥久的。可以说,黑夜刻上了鲜明的女性烙印,就是女性本身。诗人在夜晚的自我独白使黑夜与“我”内心的体验巧妙地联系起来“那些夜晚走廊匿起康乃馨花的影子 井壁并不结实 苔藓太老 她觉得一切得熟悉 但远不是梦境 传说继续写道……现在 她已站在镜子中 很惊讶看见自己 也看见凉台上摊开的书”(《夜境》)总之,翟永明将女性真真切切的个体经验注入“黑夜”这个充满魅力的神秘本体中,使女性形象的内涵更加鲜明、丰富!

二、诗意瞬间的生命体验

《女人》组诗中的时间意识是诗人根据自己独特的情感体验去把握看似抽象的时间,在主体的参与和创造中成为审美化的属己时间,而属己的诗歌时间即心灵时间:思绪在诗人的内心世界中尽情畅游、不受外在客观时间的限制,体察浩瀚沧海、顿悟现世人生,并将它们的生命性流动节奏化、音乐化地保存在精神领地中,诗歌时间因此具有了生命性。

“所有的岁月劫持在一瞬间 在我脸上布置斗转星移 默默冷笑 承受鞭打似地 承受这片天空……于是在这瞬间 我痛楚地感受到 它那不为人知的神性 在另一个黑夜 我默然的成为了它的赝品”(《瞬间》)这里诗人的无奈与痛苦就是在瞬间真实地体验到的,将瞬间图景和感受定格,成为女性命运的真实写照,女性承受着更多的委屈与不公、直到变得沉默。时间已化为女性生命历程的种种体验,浸染了诗人的想象和情感:世界与“我”相连;大地、月亮是“我”的化身;水使我变化、时而沉默软弱隐忍时而热情奔放、永无止境,充满魅力的神秘如同黑暗的深渊……女性生命的丰富性得以展现。“世界的深奥面孔被风残留 一头白隧石 让时间燃烧成暧昧的幻影”“海浪拍打我 好像产婆拍打我的脊背 就这样 世界闯进了我的身体 使我惊慌 使我迷惑 使我感到某种程度的狂喜……”(《世界》)诗人书写女性特有的生产经验,展现了诞生生命过程的复杂情绪,此时此刻,母性的神圣光芒仿佛与世界与万物紧密相连,崇高感油然而生。紧接着,在《母亲》这首诗中书写的是母亲与女儿将面临同样不幸的命运、如同可怕的轮回“我的心只像你 你是我的母亲 我甚至是你的血液在黎明流出的 血泊中使你惊讶地看到你自己 你使我醒來 听到这世界的声音 你让我生下来 你让我与不幸构成这世界可怕的双胞胎”女儿终有一天会失去母亲,自己独自面对一切“岁月把我放在磨子里 让我亲眼看见自己被碾碎”作为母亲生命的延续,在岁月的洗礼下承受着命运的苦难,直到死去。

诗人在属己时间中的体验也是诗人生命的延续,组诗从第一辑的“唯有我 在濒临破晓时听到了滴答声”到最后一辑“白昼曾是我身上一部分 现在被取走”展现了女性从诞生到死亡的生命历程。而真正的时间就是和生命的历程是同一的,正如伯格森发现人的心灵是不间断地、永不停息的意识的穿流,这种特质被他称作“绵延”,而诗化时间正是生命冲动的“绵延”体现,这时候诗人的心灵是自由的,可以随心所欲地直觉到外在事物的变化并取得与内在的某种联系,从而实现了情感的宣泄和生命的延续,也就获得了对生命的独到感悟。

三、有限与无限的生存思辨

时间对于每个体体来说既抽象又具体,抽象的时间以其无限性可以超然于世间万物而永存,但是个体的生命却在场于时间的流程中,正如海德格尔在《形而上学导论》中说道:“旧时间只有在人在的情况下才成其为时间。没有一种时间是人不曾在其中的;所以如此,不是因为人是从永恒而来又在入一切永恒中去,而是因为时间不是永恒而且时间只有作为人的历史的此在才成其为一个时间。”[5]而他著名的《存在与时间》就是通过对时间的独特阐释和对存在的把握让人们理解了此在,并且海德格尔认为诗性是最为本质的语言,思考诗语会通向存在之路从而领悟存在之真理。因此,诗人对时间的思考,实质上就是对存在的思考。

“夕阳落下 敲打黑暗 我仍是痛苦的中心……我的爱人 难道我眼中的暴风雨 不能使你为我而流的血返回自身 创造奇迹 我是这样小 这样依赖你”(《憧憬》)这里诗人写出了女人在爱情里的生存境遇:容易依赖对方而迷失自我,陷在情网里犹如置身于黑暗之中、痛苦不堪,但是女性一旦醒悟,内心强大的力量将带她走出深渊、重见光明,迈向更广阔的未来“但在某一天 我的尺度将与天上的阴影重合 使你惊讶不已”。此外,对生命时间流逝的感慨体现着女诗人细腻敏感的内心“当我双手交叉 黑暗就降临此地 即刻有梦 来败坏我的年龄”岁月在女人身上刻下的痕迹只有自己体悟最深,成熟意味着承受更多“忍受一种归宿,内心寂寞的影子”(《证明》)当青春一去不复返、慢慢老去,只好平静地自己安慰自己,珍惜有限的生命。在《边缘》、《七月》、《人生》、《旋转》、《生命》中可以看到诗人对自身命运的思考、对人生的体悟以及对死亡的情绪。当女人的身体逐渐衰老,也是在与自身的“黑夜”不断抗衡,只有战胜它,才能在“黑夜”的深渊中绽放生命之光,并因此获得重见光明的希望。“夜走进你们心里 夜使我們害怕 我们寻求手臂 无限美 无限奇妙 以月的形体 以落叶的痕迹 夜使我们学会忍受或是享受 我是诱惑者 显示虚构的光 与尘土这般完美的结合”不过,在寻求、在抗衡的过程中面对有限的生命时还是会感到迷茫“黑色漩涡正茫茫无边 旋转又旋转 像一颗飞翔着不详事件的星 把我团团围住 但谁在你的外端”。在诗歌生命进入尾声之时,对于死亡的恐怖、对于接下来的路仍有许多的困惑。“完成之后又怎样……无数次成功的梦在我四周 贮满新的梦 于是一个不可理解的苦难渐露端倪 并被重新写进天空 完成之后又怎样”(《结束》)诗性生命体验已经结束,但对女性自身命运的思索远未结束,这里寄寓了诗人对后代女性存在的关怀。旧生命凋谢新生命到来“回音像一条先见的路 所有的力量射入致命的脚踵”,女性自身的命运正如黑夜与白昼永无止息地交替轮回,然而“人的存在在本质上却是意义之在的历史性发生”,[6]因此生命对于女性自身是有意义的,对于女性个人来说直面自身的“黑夜”并展现生命的全部丰富性,此在也就因生命的饱满具有了历史时空的永恒性,即使面对“黑夜”女性依旧能够站出来生存,并且黑夜过后便是白昼!

参考文献:

[1]苏阳.中国古典诗歌中的时间意识[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2015(5).

[2]陈思和.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

[3]翟永明.磁场与魔力[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3.

[4]陈世骧 陈世骧文存[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

[5]海德格尔.形而上学导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

[6]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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