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机器局寻踪

贾文佳

在丁宝桢的第五代孙丁健看来：“创办山东机器局是丁宝桢在山东为官时，所做的一件具有开拓意义的大事。”创办于清光绪元年（1875）的山东机器局，是中国东部地区建立最早的近代军工企业之一，也是山东近代工业的发端，开创了山东近代工业的先河。

地理位置与军工属性从未改变

丁宝桢创办的山东机器局，曾先后更名为山东兵工厂、济南新城兵工厂、新城化工厂、山东化工厂，现为中国兵器工业集团山东北方现代化学工业有限公司。该公司位于济南市新黄路2477号（原新城庄1号），144年来，此处的地理位置与军工属性从未改变，结构、布局也与当初基本一致，殊为难得。

据丁健介绍，丁宝桢有意在山东设机器局的想法，始于1873年。但由于没有找到熟悉机器工业和懂得制造兵器的人，开始没有办成。“1874年，丁宝桢到威海察看北洋水师，判定20年内中日必有一战，战必自海上，为了给战争提供军火，也是源于一种‘备胎的想法，创办机器局的心情更为紧迫。”

1875年9月，丁宝桢保举上海机器局候选同知徐建寅来山东创办机器局。徐建寅（1845-1901），江苏无锡人，是中国近代化学先驱徐寿次子。1861年，他随父在安庆军械所供职。这个军械所是清政府经营的第一家近代军工企业，设立于1861年，创办人是曾国藩。

徐建寅在1875年9月抵达济南时，已经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青年科学家。在丁宝桢关于任用徐建寅的奏章中，对他不吝赞美之词，夸他“志正才明，洞精西学”。可见，丁宝桢对徐建寅的器重和信任。两人在济南见面后，随即商议建立机器局的设想，谈话十分默契投机。丁宝桢当即委以重任。

对于山东机器局的选址，丁宝桢原本有两处备选之地，一是在莱州后路，二是在昌邑、潍县之交的白浪河一带，但最终都被舍弃。在经过徐建寅实地勘察以及商讨之后，最终选定了济南城北数里泺口的“高亢之区”，并派人在此买下民田300余亩。

在丁宝桢、徐建寅等看来，选此地有三大有利条件：“设厂内地，不为彼族所觑觎，万一别有他事，仍可闭关自造，不致受制于人，利一也；附近章丘、长山等县，煤铁矿产素饶，民间久经开采，但就内地采料，已觉取资无穷，纵有闭关之时，无虞坐困，利二也；秦、晋、豫、燕、湘、鄂各省，由黄运溯流而上一水可通，将来制造军火有余，可供各省之用，转输易达，利三也。”

选定这样的建址，不仅符合当时的时局，同时也考虑到了周围环境等诸多因素，丁宝桢对此极为满意。创办之初，山东机器局厂区周围即建高大围墙，墙外有2.5米宽的壕沟，如同小型城堡，当时老百姓称其为“新城”，厂区周围遂称“新城庄”。

丁健告诉记者，“去年曾经接受公司的邀请，去机器局的旧址参观过。走进公司南门，往北不远处路西就是一个平房院落。”院子命名“格致”，是因为当年徐建寅曾在此处设置“格致房”，用以检查产品质量。院中北侧的一排堂屋，就是1875年创建“山东机器局”时建设的第一座建筑物，是当时的办公室。“丁宝桢在给皇帝的奏折中说，之所以选址此处也是因为和城里比较近，便于稽管。一百多年来格局没有变化，保存基本完好。”

在“格致苑”门口北侧十几米远，有一个竖立起来的大石碾子十分醒目壮观，古朴的造型，带着历史的沧桑感。这是1876年制造的碾药器，用来碾火药。碾药器中间的金属部位为铅锡合金，至今不锈，是因为只有用这种材料才不会在使用过程中产生火花。

令人惊喜的是，山东机器局创立次年，也就是1876年建造的火药库至今保存完好。

火药库顶上长满树草，露出来一块“大石头”，却是当年建造火药库所用的三合土。进入低矮的火药库内部，两排八根青砖砌成的柱子密集排列。当年还没有钢筋混凝土材料，只能靠密集的立柱增强支撑力，除后来为了防止墙体和柱子开裂进行了外墙皮保护，火药库原样留存至今。

一百余年“强军梦”

山东机器局的创办并不是一帆风顺，有许多具体问题需要解决。主要是经费、选址以及技术人员问题。徐建寅到山东后，技术问题也就解决了大半。

“在那个国弱民穷的阶段，山东机器局创办的困难主要出在经费上。”丁健告诉记者。丁宝桢创设山东机器局，原本想同时生产军火、枪炮，但由于经费难筹，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选择生产一项，“且事由渐进、始克专精。现与徐建寅商明，先造子药；俟子药造成后，再续买枪炮机器为制造枪炮之举，俾无旁骛，冀收实效。”

现在，在厂区大院内，还保留有一处建造于1892年的长枪工坊，门口有“固体库”的标识，说明现在成了库房。库房内，14根宽大厚重的方形木梁横跨南北，跨度大约有14米，支撑起整个车间大跨度空间，景象很是壮观。由于这些方梁已经有100多年历史，为了保护安全，每根方梁下面都加载了钢柱支撑。据悉，济南市考古研究所所长李铭此前来考察时，认为这是济南空间跨度最大的建筑。

山东机器局和洋务运动同时期建设的其他18座清末军工厂相比，有一个独特的特点，就是其始终坚持建厂造屋及备办机器、制造生产均“自为创造，不准雇募外洋工匠一人”的原则，部分制药机器为徐寿设计，交由英国加工制造。

1878年6月29日，《捷报》登载的英国人莫理逊《自镇江至天津的旅行记》，记述道：“泺口机器局距济南府数里。这机器局值得注意的是一切厂房、一切西洋机器……全部系在中国人监督下装配起来的，没有雇用一个外国人。”

1876年11月，文格继任山东巡抚后，山东机器局又先后建成火药库三座，修筑火药厂土围墙7处，开挖引水河3045.67米，与小清河相连，并在章丘、长山购地76.3亩开井挖煤，自取燃料等。

辛亥革命后，山东机器局由北洋政府陆军部接管，同时受山东督军支配，1912年9月改成山东兵工厂，总办改为厂长。1914年出版的《济南指南》称，山东兵工厂厂内共分七处，即副官处、书记处、会计处、审计处、审格处、医务处、差遣处；十所，即机器所、火药所、枪子所、白药所、炼铁所、铸铁所、轧钢所、化铜所、木工所、工程所；二库，即物料库和火药库；又附设高等艺徒教育所，学制三年。民国初年，山东兵工厂常年经费银为13.6万两，改银元后为7.4万元。

1928年4月，济南新城兵工厂由南京国民政府军政部接管。在“五三惨案”期间，日军炸毁济南新城兵工厂无影山火药库，劫去场内所有主要设备。济南新城兵工厂总损失700余万元，停产一年之久。1929年5月，改称济南兵工厂，主要生产“七九”枪弹、木柄手榴弹，还曾制造过捷克式轻机枪等。

抗日战争爆发后，济南兵工厂主要机器设备和1000余名工人于1937年9月分14批迁往西安，改成陕西第一兵工厂筹备处，后来陆续往重庆等地。1938年1月，日军侵占济南兵工厂，改名为新中华火药厂，主要产品有木柄日式手榴弹，五四、八二迫击炮弹，掷榴弹、雷管、黑色炸药及硝铵炸药等，月产手榴弹3万颗，导火索线9万米，掷榴弹5000发，硝铵炸药1万公斤等。

1948年9月22日，济南解放后，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管会、山东省政府派部进驻第四十四工厂第五制造所，当年10月改称济南工业局第三厂。当年生产的“济式”手榴弹深受解放军战士喜欢，助力了解放战争的胜利。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国成立庆典所用礼花弹由该厂独家研制生产。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该厂生产的硝铵炸药、雷管、导火索产量倍增，质量明显提高。

现在，山东北方现代化学工业有限公司是航空航天、电子传播、汽车、建筑等行业特种非金属材料专业生产基地，“山泉牌”胶粘剂系列产品是驰名于世的军民融合产品，仍在延续着丁宝桢创办山东机器局时的“强军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