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骗走的钱还能拿回来吗

刘亚 范跃红

今年4月，62岁的朱明红终于拿回了自己被骗的3万元钱。据浙江省杭州市西湖区检察院公诉科副科长姜琪介绍，在这起专骗老人的“龙王庙”投资诈骗案件中，该院依法、及时适用了认罪认罚从宽制度，5名犯罪嫌疑人认罪认罚并退赃，这才使得62名被害人损失的116万余元被全部追回。

返利24%的“龙王庙”项目

国家投资的龙王庙项目，现场返利20%，四个月后即可返利24%……如此利润丰厚的投资项目让不少老年人动了心。在业务员口若悬河的鼓动和免费鸡蛋、牛奶的礼品“攻势”下，朱明红等老人纷纷从自己的养老钱里拿出数万元做投资。谁知短短两三个月时间，这家生意红火的公司就大门紧锁，工作人员失联。报警之后，老人们才醒悟过来，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不过，比起那群诈骗团伙的去向，老人们更为关心的是，自己打水漂的钱究竟还能捞回来多少？

时间回溯到2017年9月，在杭州市西湖区的莫干山路上，“韵海旅游开发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韵海公司）红火开张。每天，都有一些业务员在这家公司的门口派发宣传单。尤其是见到独自走在街上的老年人，这些业务员总是十分热情地走上前去嘘寒问暖，搭讪发传单。

2017年9月的一天，朱明红买菜经过莫干山路时，就正好碰到几位年轻小伙子在路边发宣传单。小伙子笑嘻嘻地迎上来，亲热地叫了声“阿姨”，并顺手塞给她一张传单，邀请她到刚开业的旅游公司去参观。“人家态度那么好，我也不好意思不搭理呀。”朱明红停下脚步，接过单子看了一眼。

这名业务员趁热打铁，说今天公司还在搞活动，只要上门参观，就可以免费领一份小礼品。听说有免费礼品拿，朱明红蛮动心，跟着业务员进了大楼。业务员一边带朱明红参观，一边介绍公司业务。他说，这家公司做的不是一般的团队旅游，而是专业从事旅游项目开发的，董事长姓何，成立这家公司，就是为了开发当地一个叫作“龙王庙”的旅游产业。

“现在龙王庙是国家投资项目，需要资金支持。这座龙王庙下面还有地宫，我们准备用来做墓地，墓地出售可以赚钱。等开发完成，龙王庙还会作为五星级景点对外开放，总投资6亿多元，现在一期投资8000万元，除掉国家拨款和公司出资，还差1000万元，我们准备对外开放筹款。”业务员滔滔不绝地说，如果参与投资的话，1万元起步，年息按24%算，可以预先扣除，四个月后再返还1万元本金。

也就是说，朱明红投资1万元，可以提前扣掉24%的利息，实际只需拿出7600元，四个月后，公司再返还1万元，这么一进一出，相当于不用花一分钱，就能白拿2400元的利息。

不过，听说要自己出钱，朱明红还是犹豫了。在收下了公司免费赠送的鸡蛋牛奶后，朱明红觉得，当时业务员也没有追着让她出钱，只是留了她的电话，称有意向可以再联系。这个举动，让她觉得这家公司“还蛮人性化的”。

之后，业务员给她打过几个电话，有时是推介项目，有时只是单纯问候。当年10月底，业务员再次提起投资一事，告诉朱明红，剩余名额已经不多了，如果有想法，最好抓紧时间到公司来，把投资合同签了：“如果你真的不需要，这个名额我就让给别人了。”

朱明红一听急了，第二天一早就揣着2万元，赶到公司签了投资合同。业务员劝她，投的钱越多，拿的利息也越多。朱明红头脑一热，又找朋友借了1万元追投进去。

62名老人损失116万余元

朱明红是众多韵海旅游公司“龙王庙”项目投资者中的一员。投资者均为老年人，或者是被电话邀请，或者是收到广告传单，均被龙王庙投资项目所吸引。当年11月，韵海公司组织了大批投资者前往江苏省大丰市参观龙王庙项目。到达项目现场后，投资者们看到了现场工人们忙忙碌碌地正在施工，挖掘机平场地、倒水泥，加上业务员们对项目未来的热情介绍，终于对这个项目不再抱有怀疑的态度。从2017年9月至12月期间，有62名老人分别投资7000元至5万元不等，共计116万余元。

然而，开业不到四个月时间，韵海公司从2017年12月14日开始大门紧锁，工作人员也不见踪影。发现这一消息的投资者们纷纷给业务员打电话，但却总是无人回复。百般无奈之下，他们选择了报警。

经过杭州市西湖区警方侦查，这家公司实际上就是一个空壳公司，办公场所的租期只有一年。他们只付了一个季度的租金，就卷款跑路了。而且，团伙成员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仅用的全部是假名，公司关停后，几乎所有的电话号码都停机了。

2018年1月18日，黄永河等6名诈骗分子被抓获归案。被抓时，黄永河等人刚在江苏常州的一栋楼里租了房，开了家一模一样的公司，准备故伎重演。

原来，所谓的“龙王庙”项目纯属子虚乌有。龙王庙的实际承建人李文华本来是想自己盖个庙，但政府有关部门却一直没有批下来。李文华也有过想法在庙里做个地宫，出售墓地赚点回报，但民政局也没有批下来。李文华心里明白，这个项目是做不成了。这时黄永河的團伙找到了李文华，说要投资龙王庙，还要带投资商来参观。双方签订协议后，韵海旅游几次租用大巴将老人们拉到现场来参观。不仅好吃好喝招待着，还叫来了挖掘机平场地、倒水泥，假装施工，为的就是让老人们相信，龙王庙是一个正在进行且很有前景的投资项目。不仅如此，黄永河等人还使用了挂羊头卖狗肉的办法，将龙王庙伪装成国家投资项目，声称由国家投资建设地基和地宫。

被骗的养老钱被全部追回

案件事实查清了，然而，老人们被骗的钱却没有着落，这些都是老人们的养老钱。刚开始，6名犯罪嫌疑人心存侥幸，辩称只是公司的员工，公司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犯罪，所以拒不认罪，也没有退赔。

“我们审查了该案所有的证据材料，仔细梳理了各个犯罪嫌疑人的犯罪事实和情节，我们认为，认定各犯罪嫌疑人构成诈骗罪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作为全国认罪认罚从宽的试点单位之一，我院对该案犯罪嫌疑人积极宣讲认罪认罚从宽制度，讲清利害关系，并重点分析了不认罪犯罪嫌疑人的心理，有针对性地进行讯问。”姜琪告诉《方圆》记者，在说明主动认罪认罚可获得从宽处理后，犯罪嫌疑人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除了主犯黄永河外，其余5人均表示认罪并承诺筹措资金退赔。

随后，检察官根据各犯罪嫌疑人所犯罪行和相关法律规定，结合他们认罪认罚的阶段和态度差异，审慎地提出了相应的量刑建议。在值班律师在场的情况下，严格按照规定的法律程序，5名犯罪嫌疑人均签署了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告知书、认罪认罚具结书。

“最初，我们审查报告认定的诈骗金额只有90多万，被告人开始退赃后，陆续还有受骗的老人前来报案，最后我们认定的诈骗金额增加到了116万。接着，我们将各犯罪嫌疑人涉案金额一一算出，积极做这些犯罪嫌疑人的工作，最终在审判阶段，除了主犯黄永河外，其余的5名犯罪嫌疑人全部认罪认罚并按照检察官核算的赃款金额全部退赃，使得62名被害人损失的116万余元被全部追回。”姜琪说。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诈骗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2011年4月8日起施行）的规定：诈骗公私财物价值三千元至一万元以上和三万元至十万元以上、五十万元以上的，应当分别认定为刑法第二百六十六条规定的“数额较大”与“数额巨大”、“数额特别巨大”。本案的犯罪金额为116万元，属于数额特别巨大，量刑建议为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

“由于犯罪嫌疑人认罪认罚并积极退赔所有诈骗金额，基于此，本院对自愿认罪认罚的杨小乐、孙宏伟等5名犯罪嫌疑人给予了30%-50%不等的量刑从宽或缓刑建议，向法院分别提出了5年6个月至10个月的确定量刑建议。”姜琪介绍说。2018年11月13日，以上量刑建议全部得到了法院的采纳。

姜琪告诉《方圆》记者，“通过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不仅犯罪嫌疑人得到了量刑的从宽，被害人也拿到了此前被骗的钱款，双方都对案件的结果表示满意，可以说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果和法律效果。”

精准量刑建议推进落实“认罪认罚从宽”

“这起诈骗案中对5名嫌疑人的处理是检察院推行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一个缩影。” 杭州市西湖区检察院检察长陈平祥表示。

陈平祥说，自从成为认罪认罚从宽制度试点单位以来，经过四年的探索实践，杭州市西湖区检察院完善办案机制，保障合法权益，精准量刑建议已经走上了规范化和科学化的轨道。该院制定出台了刑事案件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审查起诉规则，利用条文和示例共同说明如何确定量刑起点、基准刑和宣告刑，如何适用量刑情节，如何把握从宽幅度等，极具可操作性。该规则还对量刑幅度区间、罚金刑建议、缓刑建议进行了创新细化规定，全面具体地列举“应当”“一般应当”的情形，体现了原则性与灵活性的统一，为认罪认罚案件的规范有效办理提供了制度保障。

同时，杭州市西湖区检察院联合法院制定常见罪名制定量刑参考表，表格式明确各类犯罪情节对应的刑期和罚金。对于犯罪情节和刑期较难量化的罪名，该院还与技术公司合作，充分利用大数据为量刑建议提供技术支持和参考。2018年10月至今，该院已提起公诉的认罪认罚并提出量刑建议的案件共263件，法院采纳258件，采纳率达98%，被告人均服判。

2019年3月，杭州市西湖区人大代表对《西湖区检察院工作报告》中提到的积极运用认罪认罚从宽程序，促使犯罪嫌疑人认罪、悔罪，赔偿被害人，从而化解社会矛盾的做法，表示了极大的肯定和赞赏，认为这是一种让“案结事了”的好做法。（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

一图读懂“认罪认罚从宽”

认罪認罚从宽，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如果自愿如实供述自己罪行，承认指控的犯罪事实，同意检察院提出的量刑建议并签署具结书，可以依法得到从宽处理。

2016年9月，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在北京、郑州等18个地区开展试点工作，检察机关对该制度展开深入探索。2018年10月26日，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六次会议通过《关于修改〈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决定》，正式确立了认罪认罚从宽制度，使之完成了从试点试行到全面推行的转变。

哪些案件在什么情况下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

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认罪认罚从宽制度适用的案件范围，原则上没有限制，即犯罪嫌疑人、刑事被告人自愿如实供述自己罪行、对指控犯罪的犯罪事实没有异议、愿意接受处罚的，均可以适用。也就是说，所有的犯罪案件都可以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只要被追诉人在刑事诉讼过程中选择认罪认罚并符合条件的，就应当公平地获得从宽处理的机会。

如果犯罪嫌疑人提出辩解，是否就是“不认罪”，从而不能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了？

犯罪嫌疑人对不影响定罪量刑的事实、情节提出异议的，或者对犯罪事实没有异议，仅对罪名提出异议的，不影响“如实供述”的认定，不属于不认罪，仍可以适用该制度。

对于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犯罪嫌疑人必须要接受吗？如果不接受，会不会被从严处罚？

犯罪嫌疑人接受认罪认罚从宽制度，是以犯罪嫌疑人或者被告人真实自愿为前提。如果犯罪嫌疑人不同意，就不能适用该制度。

不接受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并不会导致从严处罚。不能把“认罪认罚”捆绑在一起作为从宽处理的唯一标准，对于任何案件，司法人员都应对影响量刑的因素逐一考量，综合全案情况做出公正判决。

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对犯罪嫌疑人有什么好处？

一是缩短诉讼时间。案件可以在更短时间内起诉、开庭、宣判，减少犯罪嫌疑人的审前等待时间。二是获得更轻量刑。犯罪嫌疑人会获得比原定量刑更轻的处理。三是获得免费法律帮助。如果犯罪嫌疑人没有聘请辩护人，法律援助中心会有值班律师免费为嫌疑人提供法律帮助。

签订了具结书，在判决前，犯罪嫌疑人能否反悔？会有什么后果？

犯罪嫌疑人签订了具结书，在判决前又反悔的，案件将转为其他程序审理，认罪认罚带来的减少量刑的优势也会相应取消。但是被告人依然可以依照法律程序获得依法、公正的审理。

另外，不签署认罪认罚具结书并不等于不适用认罪认罚从宽的其他规定。换言之，如果犯罪嫌疑人是盲、聋、哑人或者未成年人，对他们也应当可以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他们不但可以认罪认罚，而且认罪认罚后同样可以被给予从宽处理，只是不需要签署具结书而已。

犯罪嫌疑人怎么样才能让办案机关知道自己愿意适用该制度？

公安机关、检察机关的承办人在办案时都会告知犯罪嫌疑人认罪认罚可以获得从宽处理。犯罪嫌疑人也可以主动向承办民警、检察官或者看守所的管教民警、驻所检察室的检察官提出申请，他们会将愿意适用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请求记录在案，或者将犯罪嫌疑人的请求转送办案部门。

决定接受认罪认罚从宽制度的犯罪嫌疑人，需要做什么？

犯罪嫌疑人需要分三步走完成该制度：一是认罪且认罚;二是在辩护人或者值班律师在场下，签署标明犯罪嫌疑人可能被判处的刑期的具结书;三是开庭时，向合议庭或审判员表明具结书是经犯罪嫌疑人同意后自己签署的。

（资料来源：最高检公众号、人民司法公众号、中央纪委国家监察委员会网站、宜兴市检察院公众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