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润科
上世纪70年代最流行的一句话是:“革命战士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那时候,我还是个热血青年,我的誓言就是一切听从党和毛主席的召唤,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
当时,我从山西大同市的一所中专毕业,作为一名年轻的共产党员,我志愿加入到支援祖国“三线”建设的队伍中来。当我怀着满腔热血,来到地处山西中条山的国营红山机械厂时才发现,我们面对的生活是如此艰苦:每顿吃的都是用机器压的钢丝面(玉米面制成),很少能吃到蔬菜;住的是干打垒房子。
父母亲打听到我们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写信来问我。我不想父母担心,回信说:“工厂领导和师傅们对我比亲人都亲。尤其是我们的伙食不错,顿顿有金黄金黄的长寿面可吃,你们就放心吧!”
父母亲在回信里问我:“那长寿面又不是玉米面,怎么会是金黄金黄的呢?”我又回信说:“因为是胡麻油炝得太多了,白面条就染成金黄的啦。”
记得报到时,一位不戴领章帽徽的解放军问我:“你姓牛,那你是哪家牛的后代呀?”我答:“当然是杨家将的后代!”他愣了一下又问我:“你姓牛,人家姓杨,这对不上号呀?”可我一本正经地答:“我们这些出生在雁门关下的人,都是精忠报国的杨家将的后代!”一番话,逗得那位解放军扑哧一笑,他拍拍我的肩膀说:“小伙子,有个性,快去宣传科报到吧!”
开始时,组织上担心我们这些新人吃不消,就让我们在毛主席像前表决心。从北京、上海和哈尔滨来的年轻人手捧红宝书,举起右拳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扎根大山的决心海枯石烂永不变!”
轮到我时,我往毛主席像前一站,就有人悄悄地提醒我:“你怎么不捧红宝书呢?”我拍拍胸口,说:“在这呢!”
我对着毛主席像讲了起来:“我要像酸枣树爱黄土圪梁梁一样,忠贞不渝地爱着我们的工厂,不管十年九旱,天天如此。就是到了没有绿叶、红枣,光秃秃地长在白雪皑皑的黄土圪梁梁上的时候,我也会用我那尖刺护卫着我们的工厂!”我的发言迎来了阵阵掌声。
在入厂后的第二年,由于我的宣传工作成绩突出,我荣幸地受到工厂党委的嘉奖。当我从党委书记的手中接过奖状时,我热血沸腾,心里像灌了蜜似的,激动得双眼都模糊了。我走出会场时,一路上,我知道周围有无数羡慕的目光,我越来越觉得手里捧着的奖状像金子一样重,脸上更像是镀了厚厚的一层金子,觉得自己威武了许多。
从此,我干起工作来就有使不完的劲儿。就是那年,因为我受到了工厂党委的表彰,厂里给我放假让我回家过年,但为了拿下振军威、壮国威的新的军品研制任务,我又留了下来,在生产一线过了一个革命化的春节。
作为一名新闻干事,让我最激动的时刻,就是在每年年终的总结表彰大会上,我的镜头聚焦在那些领奖人身上。等表彰会一散,那些受表彰的先进单位的领导,和戴着大红花的劳模,都“牛记者!牛记者!”地追着我给他们留个影。然后先进集体就把合影挂在单位办公室的显眼处。劳模就把照片装进了镜框里,悬挂在各自家里的墙正中,不但是自己的荣誉,更是全家人的骄傲。
让我最难忘的是,我用手中的笔和镜头,记录了填补我国国防空白的“8412”项目,即我国首台坦克架桥车研制的全过程。当我深入技术科,将采写的《我厂承担的首台坦克架桥车研制技术准备工作胜利告捷》的新闻,在厂广播站滚动播出时,全厂职工家属热血沸腾,群情振奋。为了及时报道该产品的研制全过程,在那些激情涌动的日日夜夜里,我和奋战在研制一线的职工摽在一起,随时采写和抓拍研制过程中,你争我赶、连续奋战在同一台机床上、同一条装配线上的“父子兵”“夫妻岗”的动人场面;任务不完、进度不达、难关不攻克,决不下战场的感人镜头。当时,我的忘我工作,就是为了让全厂职工家属,一早听到“研制新闻”就振奋;每周读着“来自研制一线的消息”就激动;每月看见宣传栏里“勇克难关争贡献”的拼搏镜头,就受到鼓舞。
记得在1983年的大年初一,我忙碌了一夜,当我把抓拍的一组“在研制第一线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的新闻图片,在工厂办公楼前的宣传栏里展出时,厂党委书记一边看着,一边表扬着我:“牛记者,这下你又为咱厂早日实现强我国威梦,又加了把燃烧的火呀!”说得我欢欣鼓舞地直奔生产一线采访去了。1984年12月,我厂研制的首台“8412”项目坦克架桥车,一举通过军方技术鉴定,并可以批量生产装备部队。就在工厂召开祝捷大会后的那天晚上,我和另一位厂报记者激动得无法入眠。我们的亲身经历,和那些耳闻目睹的奋斗场面,一幕幕地展现在眼前。在这个激动的晚上,我俩写出的题为《铁甲雄风铸辉煌》的长篇通讯,于次日一早在厂广播站播出时,又把厂党委在全厂职工中开展的“爱岗、敬业、拼搏、奉献”教育活动推向高潮。
我以厂里的故事为素材,创作了《红山厂歌》。这首歌在职工代表大会上通过,并谱曲唱红全厂。一位老军工激动地对我说:“牛记者,你写的这首歌,可唱出我们一家三代人的心声啦!”听得我热泪都溢出来了。现在回想起,那是最幸福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