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卫东
高全喜写这些书的时候,正处于生病时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之有病其言也真。对比作者名气鼎盛时期的书,从这几本书中,我们能感受到作者的真诚。能够有勇气将在人生特殊阶段的作品公诸于世,也是敢于正视自己的表现。
我跟高全喜之间,没有太多专业上的交集,但是围绕这三本书,我们有过两次交集。第一次是在写《画与真:杨飞云与中国古典写实主义》的时候提到《艺术潮流》杂志,当初我作为编辑参与编纂《艺术潮流》杂志,刊登过高全喜的一些文章。第二次是当他在做浮士德以及德国古典文化研究的时候,我恰好也在做歌德研究,我研究的是歌德的另外两部作品。今天读这些文字,也勾起了我自己许多当年的回忆。虽然不能将高全喜完成博士论文时期的作品作为其思想成熟的标志来解读,但是他的启发性远远大于总结性。
在我看来,中国学界对浮士德的理解,仅仅是把浮士德精神归纳为进取拼搏。从客观层面来讲,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多少人超过高全喜当年写这个小册子达到的境界。《浮士德》这本书到底说什么?《浮士德》就是一部人类精神成长史。从哲学角度来看,歌德与黑格尔一样,他们共同完成个体的精神家园、德意志民族的精神家园和人类的精神家园三位一体的建构。三位一体的建构是歌德和黑格尔共同的成就,在这个层面我们更多去关注黑格尔,而仅仅把歌德作为文学家来对待是不公平的。
浮士德精神是人类精神成长史的重要环节,但对于歌德来说它又不是全部。我要批评高全喜并没有将《浮士德》与歌德的另外两部作品《威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和《威廉·麦斯特的漫游时代》结合在一起解读。我们知道西方有个特殊文学类型——成长小说,成长小说现在才有,而过去的人被认为受到上帝的关照不会成长,在恩宠照耀之下你自会向前。但如果失去指引,我们怎么成长?靠什么成长?严格意义上来讲,浮士德和威廉·麦斯特一样,威廉·麦斯特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来看人的成长,给出我们两个重要的成长途径,分别为知识的学习和漫游,漫游就是实践,道德的实践加上知识的学习,共同完成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建构。
但只从这两个维度,人精神的成長并不完整,为此歌德写了一生,直到去世前7个月才将《浮士德》写完。我们解决了人与自我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下一步如何解决人与上帝,与超越他者之间的关系?浮士德通过魔鬼作为一个中介巧妙解决了此难题:人与上帝之间并非上下关系,而是一种人在上帝中、上帝在人中的关系。这样一种关系建构的核心有五大悲剧,其中两大关于女人的悲剧最关键,学习漫游之外一个新的纬度就是“爱”。如果把浮士德图解为人类精神成长史的话,结合歌德其他书来看或许会更好。对比歌德其他作品,我们会发现他比黑格尔思考的东西更多。从这个意义上,就能理解高全喜老师的导师贺麟将黑格尔、歌德、费希特放在一起分析的原因。
(作者为北京体育大学党委书记、校长)
责任编辑:马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