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野特纵炮六团渡江作战纪实

叶介甫

作好战前准备工作

淮海战役后，三野特纵炮六团集中于徐州西北的东、西田楼一带整训，准备迎接新的战斗任务。整训期间，部队利用淮海战役中缴获的火炮，将第三营改装为美式105榴弹炮营，统一了全团装备。改装后，全团拥有美式105榴弹炮36门（每营12门），汽车百余辆，人员1800余名，成为齐装满员的炮兵团。此外，还将在淮海战役中缴获的探照灯、水陆两用汽车和超短波无线电话机等装备部队使用。为加强连队独立作战能力，每连除装备4门榴弹炮外，还各编有9辆卡车并附两台大拖车，可自行携带弹药、油料、观通器材及粮秣炊具。每辆车都附有整套修理工具及常用备件。行军时，由团后勤处派出修理人员跟随维修。这样，一般情况下，各炮兵连可单独执行战斗任务。

实施渡江作战时，炮兵担负着摧毁国民党军江防工事和敌舰艇的艰巨任务。为掌握杀敌本领，部队在政治教育和思想发动的基础上，掀起了练兵热潮。白天为防敌机空袭，火炮车辆不能在野外操练，待一近黄昏，各部队便立即将火炮拉到村头、场院进行训练。观测、通信分队由团集中训练，在村边、田野、独立家屋到处都可看到测地、架线和传递口令的训练景象。对操作使用新式装备、器材的训练，由团副参谋长赵克人专门负责，并组织司令部业务参谋进行研究和指导。部队还针对打敌舰这一新课题进行多次研究，确定要抓住稍纵即逝的瞬间战机，以最快的速度和精确的射击，击其要害。经反复演练，终于掌握了打敌舰艇的各种数据和射击技能。

3月24日，炮六团奉命南下。全团分为两个梯队，途经徐州、淮阴、高邮等，于月底到达泰兴以南集结地域。

4月的长江沿岸已是暖风扑面，芳草如茵，田野里的麦苗、油菜、苜蓿，一片碧綠。来自北方的战士们初来乍到，感到特别温润清新。部队一到驻地，群众就送来了烧柴、铺草，惊喜地打量着威武的大炮，同战士们说说笑笑。各连队则趁机向群众进行革命宣传，教唱革命歌曲，呈现出一派军民一家的动人情景。

4月1日晚，时任六团团长的马达卫与副政委白彦随特纵参谋长叶超到江堰第十兵团司令部受领作战任务。兵团首长命令部队，由团部率第一、第二营配属第二十三军渡江作战，第三营配属第二十八军渡江作战。第二天，两位团领导又到二十三军司令部，军长陶勇、政委卢胜和副军长梅嘉生接见了他们。他俩汇报了炮兵团的装备、人员实力及部队战斗素质情况。军首长当面交代了作战意图，初步选择以天生港和圩塘口作为突破点，指示炮团以三分之二的火力支援步兵渡江，以三分之一的火力布于两侧打敌舰艇，并要求于4月13日前完成一切战斗准备。

受领任务后，马达卫同赵克人率参谋人员沿江察看地形。对岸为国民党军第五十一军防线，隔江望去，一片雾霭，港汊处泛着白光。用望远镜搜索，可判断对岸江堤隆起部为敌碉堡，随即标定下来;对隐约可疑的目标也一一做了注记，待结合其他手段查明。初步察看后，马达卫又同第二十三军山炮团团长姚建做了协商。接着，参加了梅嘉生主持召开的炮兵作战会议。会议确定，炮六团第一营支援第二十三军第六十七师渡江，以圩塘口为突击点，在七圩港以东至界河以西地域选择占领阵地，第三连在本营西侧同军属防坦克炮营共同担任打敌西来之舰艇之任务;炮六团第二营支援第二十三军第六十九师渡江，以天生港为突击点，在双龙港以东至夹港以西地域选择占领阵地，五连布于本营阵地东侧，担负打敌东来舰艇之任务。

战役发起前，二十三军在军首长主持下先后召开了两次步炮协同会议。军首长确定第六十七师以乌淤港至下好港、第六十九师以天生港至黄滩港为突破地段，要求步炮共同熟悉作战目标，周密地制定协同计划，保障步炮间的通信联络，协调一致地完成渡江作战任务。为集中统一使用炮兵，陶勇还特别指示特纵炮六团和军属山炮团开设集中指挥所，其位置设在军指挥所旁边，指定马达卫为指挥，姚建为副指挥。

按照会议确定的任务与要求，炮六团立即展开了各项战斗准备。经现地勘察，发现港汊现状与地图相差较大。为使射击诸元（指标尺、高低、方向等火炮中目标必备技术参数）准确无误，经反复测地9次，最后以取其平均值为准。并确定对前沿和浅纵深明显目标用射击图指挥射击;对纵深目标主要采用地图法射击。为保证精度，在测地准备时，对炮阵地、观察所的位置，通过解析法计算，精确地定在图上，再选定现地和地图上都有的敌方物体进行交会作业，将坐标定在图上校对，求出地图目标诸元的修正量。在通信联络上，组织了严密的通信网络，从集中指挥所到各营，从营到各连，从各连主观察所到炮阵地，都架设了双线。对各炮阵地实施隐蔽构筑和巧妙伪装，对火炮进行了严格检查，对有关射击诸元的决定、弹道修正等，都做了具体规定，力求做到首群射弹即覆盖目标，打敌舰艇首发命中。其间，时任三野特纵司令员的陈锐霆察看了炮六团阵地，对打敌滩头阵地给予了具体指示。

为切实搞好步炮协同，炮六团各营均分别随同步兵师、团首长进行了现地勘察，共同识别目标，制定协同计划，确定具体打法，并规定各炮兵营派出前进观察员随步兵先头突击营协同呼叫火力。各团制定了射击计划，统一了目标编号和信号规定。为增进与步兵的战斗友谊，炮六团还利用步兵部队战士在淮海战役中抢夺敌机空投下来的炮弹、送到我炮兵阵地的事迹教育官兵，号召向步兵学习，树立炮兵为步兵服务的思想，要求“步兵打到哪里炮兵就支援到哪里，步兵指到哪里炮弹就打到哪里”，步炮水乳交融，同心协力，打好渡江战役。

痛击英国军舰

4月21日，炮兵全部进入战斗准备。步兵突击营和渡船隐蔽在圩港内待命。马达卫和姚建守在炮兵集中指挥所，随时掌握情况。

上午10时许，马达卫接到榴炮一营副营长王昆亭的电话报告：“挂着外国旗的一大一小兵舰，在一营阵地左前方的江面上活动，请示如何处置？”

马达卫回答说：“你和我马上到三连阵地去。”

赶到三连阵地后，马达卫从工事观察孔里看到一艘银灰色大型英舰停在江心偏北位置（事后得知该舰为“伦敦”号巡洋舰），还隐约地听到从麦克风里传来沙哑的声音，呼喊“我们不是敌人”，并插播音乐。但该舰数门舰炮均朝向我方阵地，忽而仰起忽而俯落，进行挑衅威胁。远处还停着一艘较小的英舰（事后得知为“黑天鹅”号护卫舰）。我炮兵施放信号，令其迅速离开，英舰却置之不理。三连战士气愤不已，一面擦拭炮弹，一面追随瞄准，在马达卫身旁的一个战士咒骂：“明明是帮助蒋介石阻挠我渡江，还说什么不是敌人，真是强盗撒谎。”另一名战士问马达卫：“团长！咱们打不打？”

马达卫说：“听命令。”

随后，马达卫用电话向陶勇报告了江面英舰情况，陶勇要马达卫立即到他那里去一趟。马达卫于是命令王昆亭：“各连严密隐蔽，不得暴露我炮兵部署，按原定计划只三连做射击准备。”说罢，便跑步到了二十三军的指挥所。

当时，陶勇、卢胜都在指挥部，马达卫详细地报告了英舰活动情况及三连指战员的情绪。卢胜说，情况已报告兵团，等兵团指示。

马达卫又请示了两个问题：一是如英舰不走，阻碍我军渡江怎么办？二是如英舰向我开炮，我可否还击？

陶勇答复：“已发出信号警告英舰迅速脱离我军防区，英舰不撤走，兵团会有指示的。如英舰向我开炮，我当然还击。”

马达卫当即用电话向三连传达了军首长的指示，并要其转告一营观察所。考虑到战场情况瞬息万变，此事关系重大，他告别军首长又迅速折返三连阵地。

在返回途中，马达卫听到江边传来了几声炮声，不由得心中一紧。待他赶到三连阵地时，英舰已向上游驶去，三连连长肖永福向他报告了双方的交火情况。马达卫立即向陶勇作了报告，并命三连随时观察英舰动向，充分做好战斗准备，切实检查阵地伪装和隐蔽措施，之后，即回到炮兵集中指挥所向姚建做了说明。约过半小时，“伦敦”号和“黑天鹅”号突然调转头来，以大口径舰炮对我阵地猛烈射击。三连在有效射距内，以半直接瞄准，使用反坦克破甲弹和延期引信弹予以还击。该连第一发炮弹因瞄准点稍高未中，第二发炮弹即直接命中英舰前炮塔，摧毁主炮台一座，第三发炮弹又命中舰舷，击穿一洞。三连炮兵工事遭英舰炮击，弹片穿入掩体内，瞄准手以身体掩护火炮，两手捂住瞄准镜，自己负了伤，却保住了火炮，并带伤坚持发射。其他各炮和军属反坦克炮兵亦同时开火还击，与英舰展开激烈战斗。

在交战中，英舰向我发射炮弹300余发，我阵地及附近村庄房屋落弹累累。三连炮手于芝庆牺牲，副炮长王景元负重伤;军属反坦克炮兵营教导员及通信员负伤，一副炮长牺牲;步兵第二二团团长邓若波牺牲，团政委陈坚等40余人负伤，我炮兵指战员怀着新仇旧恨，集中炮火猛烈还击，顷刻间陷英舰于火网之中。舰上的烟囱被击穿，米字旗被打飞。据后来的英报消息披露，此战英舰舷被洞穿12处，舰桥被击中，领航员被炸死，“伦敦”号舰长卡扎莱负伤，英国远东舰队副总司令梅登中将的军服被弹片击破数处，“伦敦”号上英军30余人被击毙击伤，“黑天鹅”号油库一处被洞穿，人员亦有伤亡。在我军炮火轰击下，自恃甲坚炮利的“伦敦”号和“黑天鹅”号燃着熊熊大火，冒着滚滚浓烟，以全速仓皇东逃，其推进器搅起的航迹浪花，半小时后才平息下来。

炮击英舰的胜利，大长了人民志气，大振了我军军威，一雪百年来帝国主义炮舰政策给我中华民族带来的耻辱，庄严地向世人宣告，中国人民是不可侮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不可战胜的。

当日晚，我东集团乘风破浪投入了渡江战斗。

支援步兵渡江作战

以炮火支援步兵渡江，是六团的主要任务，按计划要首先对突破地段前沿的工事、火力点进行压制，支援步兵先头部队登陆，夺占滩头阵地，而后延伸火力对敌浅纵深目标射击，杀伤其有生力量;压制桃花港、黄河港、利港一带敌炮兵，保障后续部队顺利航渡;部队渡江成功后，重点是以炮火封锁和拦阻魏村、百丈镇敌重兵集团，支援步兵打敌反扑，同时控制交通要道和重要桥梁，支援步兵纵深作战。为完成任务，六团对射击方法、目标观察，以及弹着修正、信号联络等都做了具体规定，特别强调各级炮兵指挥员要亲自观察射击，发挥主观能动性，机动灵活地打击敌人。

4月21日傍晚，暮色苍茫，浪卷云涌，水天一色。时针指向19时30分时，二十三军两个先头突击营的战船，如离弦之箭驶向对岸，炮六团第一、二营派出前进观察员携带超短波无线电报话机随伴渡江，马达卫和姚建守在炮兵集中指挥所，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战斗的发展。约19时50分，步兵第六十九师先头突击营偷渡到岸，与国民党军接火，二营按计划对敌天生港及其两侧目标开始进行炮火压制和破坏射击。

此时，马达卫与随同步兵第六十七师第二团先头营渡江的炮兵前进观察员田刚通话，问他：“船到哪里？”

答：“已过江心。”

鉴于第六十九师登陆地段已经打响，而第六十七师第二团拟登陆的乌淤港地段水深流急，堡多而隐蔽，为打乱与杀伤敌人，支援突擊部队顺利上岸，马达卫同姚建商量，炮兵应立即射击。他俩将这一意见报告请示陶勇。陶勇刚毅果断地回答：“开炮打！”于是，马达卫同姚建即令榴炮团和山炮团开炮射击。炮声隆隆，炮弹如暴雨落入敌前沿阵地，顿时一片火海。

第一次射击后，马达卫又问前进观察员：“船到哪里？”

答：“离岸300码，敌已向我射击。”

为掩护步兵涉水登陆，陶勇、马达卫又命炮兵进行重复射击。突击部队在我炮火有力支援下登陆成功。接着，马达卫接到榴炮二营副营长郑重略的电话请示：借信号弹的闪光，从炮队镜里观察到黄滩港方向，我渡船已靠黄滩港，该方向枪声正密，二营向黄滩港前沿的炮火转移射是否还按计划进行？

对此情况，马达卫同姚建分析判断，可能是我第六十九师部队于黄滩港实施登陆，正在滩头与敌激战，如按原计划射击则会误伤自己部队。于是回答：“黄滩港前沿射击作废，改向黄滩镇压制。”

事后，据黄滩港登陆部队的同志讲，原突破点选在天生港东7号目标位置，因夜暗能见度低，加之江水流速大而被冲向黄滩港，一举登上了滩头，当时就怕我炮兵再对前沿射击，看到炮弹落于黄滩镇，我们就放心了。

至午夜时分，我步兵先后登陆，有的巩固滩头阵地，有的向两侧或浅纵深发展。为压制桃花港敌军炮兵，我炮兵对其进行集中射击，将敌炮打哑，毁敌炮2门。继而又集火转向圩塘镇、魏村镇、百丈镇、石庄镇射击，以压制敌机动兵力向我反击。

战斗中，百丈镇敌指挥所被我炮火击中，守敌失去指挥，我步兵顺利攻占百丈镇。魏村镇守敌第五十一军的1个师部和1个步兵团也受到猛烈的炮火袭击，该镇进出道路、重要桥梁被炮火封锁。守军惊恐万状，混乱不堪，直到我攻击部队到达，还未能展开。

22日1时，南岸前沿枪声稀疏。炮六团副参谋长率前进观察组乘水陆两用汽车随步兵过江。这时，许多村民拥上江堤，兴高采烈地欢呼我军胜利渡过长江，有的箪食壶浆慰劳我军战士，还有些老大娘烧香祈祷“上天神灵”保佑我大军平安，以各种形式表达对人民子弟兵的惜爱之心。

早上7时，二十三军山炮团撤出阵地渡江。六团继续留守江北，担负封锁江面和掩护后续部队及后勤物资的渡江任务。

在支援步兵渡江作战中，特别是在夜暗隔江射击、滩头战斗与纵深战斗交错的情况下，我炮兵不仅有力地杀伤了敌人，而且未误伤自己的部队，其中战前准备工作周密细致，任务具体明确，步炮协同密切，炮火运用适时，建立炮兵集中指挥所，实施统一集中指挥，起了重要作用。第二十三军首长给予炮六团“打得快、打得猛、打得准、打得及时”的评价和表扬。

阻击国民党军舰东逃

我军突破敌长江防线后，乘胜围歼逃敌。4月23日，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一部在南京以东江面起义，另一部在镇江江面投降，残部企图东逃上海。炮六团奉命对东逃敌舰予以阻击。

是夜，马达卫同作战参谋吴大圻在团指挥所值班。22时，隐约听到江上游有炮声，估计为敌舰东逃。马达卫随即将情况告知步兵渡江指挥所。23时，接到位于炮六团指挥所以西15公里的天星桥观察所报告：“听到有军舰轮机声。”马达卫便又向步兵渡江指挥所提出暂时停止渡江的建议。不久，侧方观察所又报告：“发现江中有军舰黑影。”马达卫遂命令各营严加监视，发现敌舰，即按计划进行射击。

约24时，第一营三连开始对敌舰射击。接着，其他炮连也相继开火。敌舰进行还击。这时我军以敌舰射击时炮弹出口的火光为目标，加大射击火力。敌舰慑于我炮火密集而猛烈，为逃脱其覆灭的命运，便使出花招，先是停止射击，后又关闭了发动机，企图隐蔽目标，利用夜暗和顺水，逃越我防区。这给我炮兵观察与射击造成困难。炮六团虽配有探照灯，但数量太少，且照明距离有限，难解燃眉之急。马达卫急中生智，想到国民党舰艇装甲較薄，可使用瞬发榴弹（此弹易炸，火光大）对其射击。命令下达后，果然奏效。敌1艘油轮被击中起火，在熊熊火光的照耀下，敌舰形体清晰可辨，我炮兵集中射击，打得敌舰东逃西窜，乱作一团。有一艘竟搞错了方向，直向我北岸开来，当被三连击中后，才转舵带伤东逃;还有一艘为避我炮火，紧贴南岸溜驶，结果搁浅，进退不得，只好亮起长明灯，拉响长鸣笛，发出求救信号。此战我炮兵共击毁敌舰新安号等13艘，缴获水绩号、水滁号、汉川号3艘，从水中救起敌海军人员70余人，圆满完成了封锁江面、阻敌军舰东逃的任务。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4月25日，炮六团奉命撤出阵地，稍经整顿，即从八圩横渡长江，越过常熟、太仓，以高昂的战斗热情，投入解放大上海的新的战斗中。

（责任编辑：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