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熊孩子

2019-06-18 08:26吴越
齐鲁周刊 2019年19期
关键词:凯奇电梯孕妇

吴越

曾几何时,“熊孩子”三个字已由一个中性词变为了贬义词。面对熊孩子,网络上一片喊打声。为熊孩子正名,为善的基础上的创造性提供土壤,是成人社会的一个责任。

“政治正确”

讨伐熊孩子的“战争”,愈演愈烈。

直到5月10日,江西上饶发生惨案,一起“刺死欺女者”事件爆发。欺负女儿的男生被女儿的父亲杀死。

本文无意争论涉事双方的责任,仅就“熊孩子”发表一些看法。

近几年,“杀死”熊孩子的网络戾气甚嚣尘上。

熊孩子=穷凶极恶?比如一个广为流传的段子:

一位妹子亲眼目睹了一名四年级,身高1米4,体重120多斤的熊孩子猛推孕妇。当被问及为什么要这样做的时候,这个熊孩子悠闲地吃着零食,不以为意地说:“我看电视上孕妇摔了会流产,我就想看看推倒她会不会也流产。”

另一则称:我朋友说,在饭店里,一位姑娘因为不让邻座的熊孩子玩自己的手机,被对方在家长的纵容下用滚汤淋头,惨遭毁容。

在“怼熊孩子=政治正确”的推波助澜下,一系列的怪象上演。

在对“保护”熊孩子的“他还是个孩子”的愤怒声讨中,熊孩子几无藏身之地。

当然,确实有一些悲剧在上演。

长沙两岁女童从18层电梯坠亡的消息曾轰动一时:两岁女童莉莉和另外两个小孩,一共三人走进了电梯。电梯的按钮原本是在9楼,一个5岁的小男孩跳了几下,点亮了18楼的按钮。到达9楼后,三个小孩都出了电梯。可是不久后,5岁的小男孩又将莉莉抱回了电梯。就这样,两岁的莉莉被电梯带到了18楼,因为顶楼的护栏失修,莉莉一脚踩空,从18楼坠楼身亡。一个仅有两岁的小生命,就这样枯萎了。

现在想一想,这则新闻令人心痛,又毛骨悚然,从某种程度上说,乱按电梯的熊孩子就是杀人犯。

这则消息的题目是:熊孩子是怎么杀死一个人的。

“熊孩子”三个字成为代称,一个男孩乱按电梯,致使小女孩死亡的个案,成为一个群体如何杀死一个人。血淋淋的事实,让人将愤怒指向了熊孩子这个群体,而不是指向那个5岁的男孩,以及他所受的教育。

使“杀死”熊孩子抵达顶点的,是一部美国电影《疯狂父母》。电影梗概如下:

某种不明因素入侵了每个父母的大脑,促使他们一心想要杀掉自己的孩子,以凯奇一家三代人为例,女儿平时经常偷拿父母的钱,还拿母亲的化妆品玩,儿子经常乱扔玩具,把他老爸放在地下室的车弄得一团糟。凯奇和老婆想尽千方百计要杀掉躲在地下室的儿子和女儿,竟然动用了密室通煤气的方法。当凯奇准备杀掉女儿的时候,爷爷奶奶刚好来了,一进门就毫不犹豫向凯奇喷防狼喷雾。接着就开始爷爷杀凯奇,凯奇杀儿子的追逐戏。结尾以女儿的男友和女儿合力控制了凯奇和他老婆结束。

举两个细节的例子:

1、放学前,校门口围满了父母,一副充满仇恨的表情。有个男生不顾警察阻止,爬出了校门,当场被他母亲捅死。

2、凯奇老婆去医院帮她妹妹接生,妹妹拿到自己的孩子时,想直接杀掉。随后画面转到医院的婴儿接待所,窗外趴着一个个杀气腾腾的父亲……

电影带来诸多思考,一切源自现实,当然,它只提供了一个视角,即在不受任何约束之下,父母杀死孩子。而我们平时对熊孩子的攻击,更多来源于外人,即那个熊孩子不是“我”的孩子,要是“我”的孩子肯定杀死了,即使这样“我”也但愿他死,死了活该。

仇孩流行病

2017年,在大连一间餐厅中,因为4岁的女孩吵闹,邻桌的女大学生连踹孩子座椅。

当时,还有不少舆论认为“对熊孩子就不该客气”。完全偏离了一个成熟社会,一个成年人士应有的包容和克制。

2018年, 宝鸡一家餐厅,一名4岁小男孩跑进门时,掀起的软帘碰到了坐在门边的一位孕妇。随后,该孕妇在孩子手持碗筷跑出门时故意伸脚将其绊倒,并同丈夫举杯庆祝。

面对临座食客的指证,孕妇先是抵赖不认,在调出监控后又借口肚子疼离开。

画面显示,她不但是故意所为,实际上,还在短时间内进行了一次“预演”,以确认孩子一定会被绊翻。

跌倒的“熊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能受到剧烈刺激,事后曾留院观察。涉事孕妇在网络压力下投案自首,身份是麻醉医生。

倒是孩子的父母因对方怀孕而大度不追究责任,更显示出孕妇夫妻的狷介下作和毫无担当。

“如何一针见血地彻底击溃熊孩子和熊家长”“怎么样不动声色地对付熊孩子”“如何给熊孩子留下点童年阴影”……“人人都下一点狠手,世界就能拥有美好的明天。”

宝鸡的那个孕妇,想必怒刷了不少有关“熊孩子”的流量文,仅仅是被门帘碰了一下,满腔怨气瞬间升级,迅速精准一招取胜。如果不是有监控铁证,她还能炮制新的文章,以胜利者的口吻笑傲江湖。

2017年,河南一父亲带孩子在银行办理业务。填单桌在2岁女孩轻轻一扒下倾塌,被砸中的孩子不治身亡。即便是这样的意外,仍然有人评论“熊孩子作死”,卑劣恶毒到令人发指。

仇孩已经成了一种流行病,但是正如我们所说的,之所以有这种情绪,正是因为,儿童被攻击后无力反击。

仇孩症就是巨婴症,本质是内心无能,欺软怕硬。

在饭店中脚踹女童的大学生,因为跟男友吵架而迁怒于孩子;绊倒男孩的孕妇,连光明正大批评孩子的勇气都没有,偷摸暗自报复还不敢承认。

一秒前被《放牛班的春天》感动得眼泪汪汪,转过头来就打着正义与教育的幌子实施集体霸凌。

那些沉浸在“這世界上充满了熊孩子和熊家长”氛围中,视“熊孩子”为假想敌,毫无愧疚伤害儿童、残害儿童的人根本也没有兴趣了解儿童教育、社会公德,所谓的“对付”“摧毁”“管教”“击溃”,都是霸凌的托词。

他们心里面的真实所想是:“如何名正言顺地以大欺小,用暴力惩罚我讨厌的弱者。”

他们招惹不起碰瓷老太、地痞流氓、公司领导,在地铁上看到性骚扰,在校园中看到暴力不敢吭声,更不可能像那位P大姑娘一样为了他人的正义挺身而出。

只要想一想就明白了,那些号称“对待熊孩子,一顿毒打是他唯一能听得懂的语言”的人,如果你面对的是两百斤、大花臂的壮汉,你还敢这么嚣(装)张(逼)吗?

他們能做的就是打着“你不好好教育孩子,自然会有人替你教育”的挡箭牌,将愤怒的铁拳砸向4岁的小孩儿,嗯,偷偷地。本质上说,“熊孩子活该”,这是一种虚假的正义,是对弱者光明正大地戕害,熊孩子也有错,但无论如何不该被这样虐待。

我们需要怎样的熊孩子?

联合国1989年通过的《儿童权利公约》中写道:教育应本着谅解、和平和宽容的精神培育儿童。这也是人类文明社会的公认底线。即使是中国,也有“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传统,如果连这都做不到,也应该以对待成人的态度对待儿童,不会对成人做的事,同样不要因为儿童的弱势对儿童做。

鼓吹对儿童施暴,鼓吹杀死熊孩子,其实就是鼓吹弱肉强食。但是,你一定不会喜欢一个“杀死熊孩子”的世界,在公共场合对儿童的行为失控的人,常常是这个社会的弱者。

在你沉浸于对弱者施暴的爽点时,有无数人可以把你踩在地上碾轧。

当然,熊孩子需要管教,需要区分。

刺痛我们神经的熊孩子事迹,如同一根导火索,点燃了我们的情绪。但是,点燃之后呢?

揍他!

法律、道德横亘在每一个人面前,不分年龄,不分国界。一个孩子犯罪,自有法律来制裁——由于年龄原因,制裁往往指向他的监护人。但法律依旧是法律,监护人失职,就是失职,必须受到法律的制裁。

再就是教育,监护人必须有的权利和义务,熊孩子必须有的权利,没有人能剥夺。必须让他清楚,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必须以教育为目的,而不是制裁。当然,在他做出违法的事的时候,必须制裁,追究其监护人的责任。

再者,我们究竟需要怎样的熊孩子?

千百年来,我们是个矛盾体,喜欢听话的孩子,又要释放孩子的天性。孔融让梨多么美好,但我们忽视了孔融的无父无母理论。司马光砸缸,多么聪明,但我们忽视了一个问题,砸缸的举动,本身就是熊孩子的本能反应。

多少儿童文学、儿童影视塑造的形象,难道不是熊孩子?《电影往事》里的毛小兵,有人写文章称:“你有没有一个叫做毛小兵的朋友?他缺门牙、一脸脏东西、书包里永远装着弹弓、喜欢玩打仗游戏、时常被老师罚站、带着坏笑抢你最心爱的橡皮擦。看到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毛小兵,我笑了,有那么些温暖的、琐碎的记忆自动自发冒出来,像一个个的小泡泡,咯咯咯地蜂拥而出。”

其实,毛小兵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放到现在,是很多人喊打喊杀的对象。但通过电影的塑造,一个熊孩子千奇百怪的内心世界浮出水面,多么美好,多么勾起童年记忆,多么让人爱恨交加——然而,他还是熊孩子。

我们需要的熊孩子,是顽皮的,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是独辟蹊径的。他会招人烦,但不招人恨,他会在自己的限度里玩耍,而不是充满恶毒地报复人类。

我们需要的熊孩子,是建立在“人之初,性本善”基础上的,是快乐童年的组成部分,是欢笑地记忆。对于以恶为基础的熊孩子,必须在教育上下功夫,必须将他们关进制度的笼子。

所以,熊孩子不是一个平面的群体,而是各有特色的一个个个体,需要区分对待。任何人都没有权利杀死另一个人,也没有权利诅咒另一个人,以及殴打、言语攻击等行为。而释放并扩大熊孩子心中善的成分,以创造性的眼光来看,不按常理出牌的一些想法汩汩而出,这同样是创造未来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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