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培浩 王威廉
文学如何面对城市?这绝非一个轻易就能回答的问题。我们不是已经有那么多的城市文学吗?人们甚至已经为“城市文学”编织了一个严丝合缝、起承转合、源远流长的历史谱系,这一谱系打通古今,往往从唐传奇说起,直说到2019年的深圳。可是,“城市文学”难道仅仅是以城市为背景的文学或城市里的文学吗?“城市文学”的诗学逻辑或美学倾向与“乡土文学”或“古典文学”相比有什么不同?面对从乡土到城市的变迁,从古典到现代的剧变,捕捉城市之魂的文学装置需要做出何种调整吗?“城市文学”之问的实质其实是,文学的诗学和想象如何追赶上城市经验内在的激变。
城市古已有之,先秦时代便已经有了各种著名的城市,如秦之咸阳、赵之邯郸、齐之临淄、楚之寿春,等等。进入封建时代之后,长安、洛阳、建业、临安、汴梁便是历代著名的城市。古典时代的城市与现代城市在内质上具有极大的不同。事实上,现代化以其技术手段和全新的社会组织形式极大地改造了传统城市的内涵及城市人的情感体验和感受方式。从古典城市文学到当代城市文学之变,很重要的一项在于认识。当代城市的內在经验不再可以靠着透明的反映论去抵达。描写,触摸,掰开揉碎,拿着放大镜观察纹路和肌理,用托尔斯泰的镜子可以抵达当代巨型都会的内心吗?或许我们不能直接否定,但一定不是最有效的方式。在我看来,抵达当代城市那颗黑暗的内心更需要一种象征的能力。
象征不是看见镜子里的影子,玻璃外的风景;象征是一面捕捉风的旗,是扫描城市脏器内在病变的CT机,是让暗物质显影的诗学装置。与写实的反映论那种以一为单位的递进累加不同,象征提纲挈领地创造了由一点而覆盖万象的可能。夸张一点说,没有象征的思维,是不可能写好当代城市的。
本期的主角陈润庭就是一个自觉用“诗性”书写城市的青年小说家。他意识到“城市作为现代人生存活动的场所。它像一个有声有味有形状的场所,虽然庞大看似无序,但人与场所之间总还是存在着某种相互响应的磁场。要体验到这种磁场的磁芯,往往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灵思。”这个“灵思”是什么?陈润庭认为是反叛简单的故事讲述而寻找另外的依靠,这种依靠“部分来自语言形式的自我发展。那是语言艺术最古老的一个依靠,也是小说接近诗的部分。”让小说接近诗,不仅在于提炼出蕴含于语言中的诗意,更重要的是提炼出深埋于城市根部的象征。发表于本期的《骑士之夜》,确实用了一种具有相当诗意密度的语言来写作,但更重要的是,小说在密实的生活流记录之中,持续保留了一种具有象征性的荒诞。必须说,荒诞与象征往往是互为表里的。荒诞是对现实的极度背离,而象征则为荒诞和现实创造了一个有意义的距离。当然,荒诞之外,很多东西也能抵达象征,城市的暗经验纵横沟壑,它们都在等待显影它们的文学象征。
【责任编辑】 邹 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