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札弄机杼

2019-06-18 04:06周文杰
做人与处世 2019年9期
关键词:裁缝店缝纫新衣

周文杰

妈妈是一个裁缝,她也是整条街上唯一仍在用老式缝纫机的人。

妈妈的兄弟姐妹多,日子过得很苦。她常向我讲述她的童年,在她眼里,童年最大的乐事莫过于过年时可以穿上一件新衣。所谓的新衣,其实只是由粗布拼成的,而那粗布衣却给接下来的一整年点染上快乐,如穷日子里的火种。月光明澈的夜晚,她常坐在门口看外婆拾掇衣服,她觉得外婆做的衣裳实在是不够靓,而服装店里的时装虽然让人眼热,但价格却不是农家少女所能承受的。于是学裁缝手艺给自己做件漂亮衣裳,就成了她童年最大的梦想。

外婆让她到县城一家成衣店学裁剪。因为热爱,所以钻研,妈妈进步很快。出师后,妈妈更是想方设法,在衣服的款式、质量上下功夫,除了裁剪书上的款式,大街上兴什么,她看一眼,就能做出来。青春的脸庞,苗条的身段,在时装的映衬下愈发光彩夺目,我妈自己就是小小裁缝店的模特,所以十里八村的姑娘们都喜欢来赶时髦。

我出生那年,全家搬到了镇上,妈妈的缝纫店从此成为小街版图上涂抹不去的地标,时常在我耳畔响起的,是缝纫机发出的“札札”声。在柔和的日光中,妈妈穿针引线的动作日渐娴熟,来我家做衣补衣的人也越来越多。无数个夜晚,我和姐姐都在妈妈为顾客赶做衣服的“札札”声中入眠。妈妈那时年轻,街坊都称她小刘,小刘每次过年都会用花花绿绿的布料给我和姐姐做新衣,从童年的照片里,我至今仍能透过时光感受到那穿着新衣的满心欢喜。在常年的辛劳中,妈妈的额角也出现了一缕白发。

时光荏苒,姐姐读大学了,我也步入初中,那常坐在我家闲聊的袁大妈被儿子接去县城了,那常来我家改衣的李阿姨在几年前离世了……唯一不变的是老街坊口中的小刘,而其实小刘早就成了老刘。老刘穿针引线变得吃力了,踩缝纫机的节奏变缓了,她也曾在邻居的建议下买回一台电机,可是在那缝纫针快速跳动的声音中感受到了某种失落,这一片片剥落的不可言状的失落,像一个洞开在胸口上。后来,妈妈把那台电机送给了学徒,她笑称自己大半辈子都生活在花海中。花海,是彩色的面料,蝴蝶翩跹,“蝴蝶”牌缝纫机嘛。

这年头,谁还到裁缝店做衣服啊。但是,你看,还就有人喜欢“量体裁衣”的感觉。因为网上购衣,盲目性太大,十有八九不合身,或者有色差,再不然就是面料质量有问题,而专卖店适合自己的却昂贵,所以总有一些阿姨自己選择面料,做舒适、合身、不失时尚的衣服,也仍有些年轻的家长,在老人的大力推荐下来找妈妈给小孩子做衣裳,我摸着那柔软的面料,看着那绚烂的色彩,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妈妈给童年的我做的靓衣。

仍被称为小刘的妈妈俨然成了老缝纫,看着妈妈忙碌的身影,忽然就想起那古诗中的“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30年的裁缝手艺,30年坚持不懈,30年精益求精,30年服务他人,快乐自己,妈妈配得上这样的诗句,衬得上这样的形象。

指导老师   姜有荣

(编辑/张金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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