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珠容
10年前,苏家铭还是浙江工业大学的一名大学生,攻读广播电视新闻学专业。那时他在网上看到一则新闻:山西原平市的陈天文、郭改然夫妇,在20多年间收养了40多个残疾弃婴,这些弃婴有的是兔唇,有的患有小儿麻痹症,有的得了肿瘤。苏家铭被这个家庭所打动,就将它选为毕业作品的选题,预备拍摄一部纪录片。
在那年快过年时,苏家铭踏上了去山西的火车。在火车上,苏家铭一路设想:一个家庭养这么多残疾孩子,家里每天一定阴云密布,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吧?可事实出乎意料。当苏家铭推开陈天文的家门时,眼前一亮:那是一个典型的山西小院,许多可爱的孩子在院子里打打闹闹,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在一旁,女主人郭改然正笑眯眯端着一盆水从屋里出来,走向一个满手是泥但玩得很开心的孩子……那一刻,苏家铭感动极了。
刚开始拍摄陈天文夫妇时,苏家铭明显感觉到他们对摄像机有一种生疏感,所以拍出来的镜头很不自然。还好,一件小事让陈天文夫妇很快打消了对镜头的恐惧感。那时,陈天文的二儿子刚结婚没多久,两位老人就把二儿子的新房腾出来给苏家铭住。苏家铭在这个房间住了一晚上,觉得不太适应,于是第二天找到郭改然,说:“大妈,我想换一个房间。我能不能到南边的那个空屋去住?”郭改然直摇头,说:“不行不行,那间屋子我们晚上不烧炕,太冷了,你肯定受不了!”苏家铭一再坚持,最终还是搬到了南边的空屋去。
当天夜里,郭改然怕苏家铭冷,就在他房间里生了一个炉子,还把闲置着的几床被子全都搬来给他盖上。到了半夜,炉火灭了。苏家铭是南方人,不会接着烧炉子,于是就那么瑟瑟发抖着,度过了极其寒冷的一夜。第二天一早,苏家铭看到窗上结着厚厚的一层冰凌。郭改然过来看到缩成一团的他,心疼地问:“孩子,你就不怕冻坏了吗?今晚还是搬回新房睡吧。”苏家铭强打精神,说:“没事,阿姨,你们怎么住我就怎么住。”从那时开始,陈天文夫妇就把苏家铭当成家人一样,对他敞开心扉。
大年初一,是陈天文家上坟的日子。在过去的20多年间,他们收养的孩子中已经有十多个相继去世。苏家铭感受得到陈天文夫妇特别重视这个日子,于是扛起摄像头就拍。可他拍着拍着,身子就不由地颤抖,眼泪忍不住哗哗往下流。苏家铭说他永远都忘不了当时的那个场景:那天,风大雪大,陈天文夫妇跪在自家后院的玉米地里,双手合十。他们脚下埋着的,正是去世的十多个孩子。只见56岁的陈天文嘴里念念有词:“你们安息吧!你们要保佑在世的弟弟妹妹们,保佑他们能健康成长。”
之后的两年间,苏家铭去了5次原平,拍了70卷带子,做出了一部时长为17分钟的纪录片。那时,苏家铭还没有想好给纪录片起什么名字。2011年4月,山西是雨季。陈天文有一天着急地给苏家铭打去一个电话:“家铭,不得了了,我们家房子裂了很大一条缝,万一墙塌了,后果不堪设想!”苏家铭连忙在电话那头安慰陈天文:“大叔,你别着急,我来想办法。”那时恰好微博盛行,苏家铭就试着把自己拍摄的纪录片发到微博上。很快,一个名叫屈静静的女孩主动联系苏家铭,捐了2000元,说要为帮助陈天文一家出一分力。之后,又有许多人和苏家铭联系,都希望能够贡献他们的力量。那段时间,苏家铭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影像的力量,他干脆给纪录片取名《花儿哪里去了》,意为“残障孩子就像花儿,有一天终会迎来绽放”,同时在微博成立了“花儿基金”,帮助陈天文家筹集善款。
2011年6月,喜讯传来,苏家铭拍摄制作的纪录片《花儿哪里去了》获得了上海国际电影节手机电影节单元最佳影片奖。在现场,徐克导演和贾樟柯导演亲手给苏家铭颁了奖。徐克导演还在苏家铭的耳边说:“年轻人,你做的这件事情很有意义,我们大家都会帮你,整个社会都会帮你。”喜上加喜的是,随着社会各界的支持和爱心人士的加入,“花儿基金”在短短3个月时间里收到了26万元善款。2011年10月1日,陈天文家终于摆脱掉原来的破旧危房,住上了新房。苏家铭给这座新房取名“花房”,他说:“花儿们都住在房子里,当然得叫花房啦。”
同年,苏家铭大学毕业了。他进入浙江电视台工作,成为了一名民生新闻记者。台里的制片人给了苏家铭一台机器,希望他出去拍一些有意义的社會议题。苏家铭很感谢单位给他这样的机会。他带着机器,拍过从杭州出发的最长的一列火车,拍过夏日40℃高温下在室外装空调的工人,也拍过制造业招工难的景象100多部公益短片,讲述了许许多多令人震撼的生命故事。正是这些生命故事,把很多需要帮助的人和愿意贡献爱心的人联结在一起。
10年间,苏家铭已渐渐成长为一名优秀的纪录片导演。回首第一次拍摄《花儿哪里去了》的场景,苏家铭至今仍历历在目:“当初推开那道院子门,看到生活极其贫困、氛围却格外温馨的那个家庭时,我的脑子只蹦出来一个字——家。正是这个家,引领我走向纪录片导演这条意义非凡的公益之路。”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