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最难的事

韩松落

从电影诞生那天起，爱情一直是电影最重要的主题。渐渐地，时代变了，人们疲于言说爱情、赞美爱情，却依旧渴望看到爱情片。在爱情片稀缺的时代，真是看一部少一部，每一部都值得珍惜。这不，我们又有了一部爱情片——《我的宠物是大象》，主演是曾经演过很多爱情片的香港演员刘青云。

很多爱情片，都会让主人公从事一份通常意义上的体面职业，或是白领，或是传媒界、金融界人士，或是医生、律师，但《我的宠物是大象》的主人公老齐，却是一个马戏团团长，带领着一群年轻人和几头大象四处流浪，到处表演。终于，他们得到一个机会，可能获得一个固定的演出场所，却遭到富家女杰西卡的破坏。她是动物保护者，反对动物表演，用尽办法阻止老齐马戏团的大象表演。但当她真正进入马戏团，和演员们朝夕相处之后，她的想法却发生了变化。她开始认真地考虑，到底是人重要，还是动物更重要？离开了人的照顾（或者说利用），动物的生存环境是否会更好一点？但最终，他们还是没能抵挡住时代大势的变化。

这个故事最难表达，也是最有韵味、最让人产生共鸣的部分，在于它講述了人生中最难的一件事，那就是如何留住身边的人。

刘青云扮演的老齐是有人物原型的，他叫周伟，云南人，20世纪90年代就开始做生意，开过夜总会，开过木材厂，曾经有过豪车、别墅。但人总是会被一些说不清的事物吸引，从此走上一条超出预想的道路。吸引周伟的事物，竟然是大象。1997年，赚了很多钱的周伟在云南石林开了一家象园，打算赚旅游业的钱。象园开张之后没有生意，他不得不关闭象园。但大象得有个去处，于是，他开始做大象表演，带着5头大象到处巡回演出。20年的时间，他和他的大象去过很多地方，也有过常驻一地演出的机会，但最后都难乎为继。就这样，周伟耗尽亿万家财，变成一个马戏团团长，成天为大象下一顿吃什么而担心。

电影《我的宠物是大象》剧照

当然，为大象所累，从而转变了命运，可以有很多种解释。在《我的宠物是大象》里，却给老齐的人生赋予了一种很能引起我们共鸣的解释。他是因为帮助朋友而成为流浪的马戏团团长，又因为想给大象和马戏团的众人争取固定演出场所费尽心思。他之所以做这些事，是因为他善良宽厚，更因为他喜聚不喜散，喜欢每个人一直在场，更喜欢用一桩共同的事业把大家伙儿聚在一起的感觉。杰西卡喜欢的，也是这种感觉，所以她几次三番感谢他：“谢谢你，又给了我一个家。”但现实不允许这个青春乌托邦继续下去，他所在的行业在没落，他喜欢的人都将有自己的生活。他终于领悟到：这个家我也保不住了，虽然我一直在努力维持，可是到最后，人和人都会走散的。

人生中最难的事，其实就是留住眼前人，让欢宴永远持续，让聚会永远停留在高潮。所以，我们看到的那些历史人物的故事里，最让人哀伤，也最惊心动魄的，就是他们如何留住眼前人。为了另一个人，要舍弃江山，要耗尽家财。为了让青春的乌托邦永续，就要创立事业，留住兄弟。在成龙的故事里，有这样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细节：成名后的他，每天都喜欢和朋友们或者那些依靠他吃饭的兄弟们聚在一起吃饭、聊天，然后他就在欢聚中睡着。只有他睡着了，朋友们才能离开。

赢得一个人的心，还不算一了百了。留住眼前人，留到老、留到死，才算是大功告成。而其中的殚精竭虑、战战兢兢、朝不保夕，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又怎能体会？

最终，每个人都要在离散中获得成长，慢慢接受人都会走散这个事实。老齐最终接受了失去大象、朋友离散的事实，但他并没有颓废。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要跟上时代，不被时代抛弃。但是，过去的生活总会留下点什么，就像片中人说的：“生活不是我们活过的日子，而是我们记得住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