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丽拿让小提琴说中国话

2019-06-17 05:24
北广人物 2019年21期
关键词:陈钢上海音乐学院梁祝

79岁的俞丽拿刷了屏,这可能是她本人也没想到的。

3月26日,《真爱·梁祝》在上海举办了启动仪式。这部音乐剧场作品是纪念《梁山伯与祝英台》小提琴协奏曲(以下简称《梁祝》)60周年和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的献礼,也是俞丽拿封琴近10年后首次参与的新作。消息一出,各个媒体平台纷纷转发。

发布会上,《梁祝》的演奏者俞丽拿和作曲家陈钢、何占豪再次聚首,他们的合影勾起了网友们的回忆。60年前,这群年轻人抱着真挚的初心,用一段唯美缠绵的中国爱情故事为共和国10岁诞辰献上祝福。“《梁祝》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最成功的小提琴协奏曲,在世界名曲中占有一席。”“俞丽拿是《梁祝》最权威的演奏者,我每次听都泪水涟涟。”人们在评论区里分享着属于自己的《梁祝》回忆。

新中国的弦上蝶舞

《梁祝》全曲超过25分钟,在凄婉唯美的“化蝶”章节后,尾声的收音轻如羽毛。1959年5月27日,《梁祝》作为国庆10周年献礼首演。随着这片羽毛轻轻落下,上海兰心大剧院的观众席一片寂静。

这一刻,台上19岁的俞丽拿惴惴不安。尽管此前经过了无数次排演,她仍不确定这首中西交融的小提琴协奏曲能否被观众接受并喜欢。然而几秒钟后,潮水般的掌声向她涌来,她怔忡着谢幕、下台。掌声没有停,她和躲在台口的陈钢、何占豪再次登台谢幕。掌声还没有停,于是俞丽拿搭上琴弓,来了一次毫无准备的返场演出。

无论是俞丽拿、陈钢还是何占豪,几十年来他们都在不同场合提起这一天,提起这段与《梁祝》结缘的金色时光。在那个奋进激昂的年代,这是属于他们的青春和浪漫。对于俞丽拿来说,这段时光开启在1951年。那年秋天,上海的报纸上刊登了一则招生广告,著名音乐家贺绿汀要在上海国立音专(上海音乐学院前身)创办“少年班”。此时的俞丽拿11岁,成长在现代音乐气氛浓厚的上海,从小学习钢琴。得到消息后,她报名参加了“少年班”考试,最终考取。入学半年后,学校为平衡专业人数,将俞丽拿和几名同学从钢琴专业分配到了小提琴专业。

1957年夏天,俞丽拿升入上海音乐学院管弦系学习。经过院长贺绿汀的争取,此时的上海音乐学院搬入了市中心,学生们的演出机会多了起来,剧场、工厂、农村……都有他们活跃的身影。但俞丽拿和同学们的苦恼渐渐涌现出来——他们发现,无论到哪里演出,小提琴好像都不受欢迎。“声乐系的同学唱两首中国歌曲,台下一片叫好,都是‘再来一个!再来一个!’我们每次演出完,观众的表情都很麻木,掌声也是稀稀拉拉的。”拉琴的同学不甘心,就去问农村老妈妈:“阿姨,好听伐?”“好听呀!”“听得懂伐?”老妈妈笑着摆手说:“听不懂呀!”

为了让“小提琴说中国话”,学院决定成立“小提琴民族学派实验小组”。俞丽拿毛遂自荐,申请加入实验小组。实验小组的探索从改编民歌民调开始。他们首次将阿炳的《二泉映月》改编成小提琴独奏曲,又改编了民间曲调《步步高》《花儿与少年》。带着这些作品,年轻的学生们走上外滩,开始了一场现在看来也十分新潮的街头演出。俞丽拿带着谱架,还有晾衣夹子,“生怕风把乐谱吹走”,十几个学生一顿张罗,吸引了一圈过路的人。过了一会儿,学生们纷纷拿起乐器,人群安静下来。当一首首耳熟能详的民歌旋律响起的时候,俞丽拿惊喜地发现,“人们的表情不一样了,你用小提琴讲话,他们听懂了”。这次演出让小组成员们坚信,他们走的路是正确的。

1958年,上海音乐学院师生在全国各省深入生活,实验小组来到了浙江。从温州到宁波的船上,大家顶着冷风在甲板上讨论国庆10周年献礼曲目。当时新中国缺少宏大的协奏曲和交响乐来表现民族的伟大。因此,在这个节点上创作一部小提琴协奏曲的想法被小组成员一致通过。

那么,演奏什么曲子呢?小组成员何占豪对越剧很熟悉,越剧《梁祝》在全国早有知名度,他们又在给领导的报告上备注了一个《梁祝》。“学校党委书记孟波也是作曲家,结果他在选题表上圈了《梁祝》。在‘大跃进’那个年代,《梁祝》是格格不入的,孟波定了《梁祝》是很有魄力的,他要担风险的。”俞丽拿说。

此后,实验小组正式着手改编创作《梁祝》,由何占豪、陈钢作曲,每创作一段旋律,俞丽拿就在一旁试奏一段。“这段如泣如诉的爱情故事,最难品的是味道。我们研究了中国戏曲,学了越剧唱腔,还学了二胡的拉法。这是一个全新的学习过程。”

中国人不是来“打酱油的”

俞丽拿60岁时才考了驾照买了车。为避开早高峰,她早晨5点多起床,6点半到学校开始准备工作。“学生们都知道,我永远是在教室里等着他们的。”

从1962年俞丽拿留校任教至今,已经57年。如果说年轻时俞丽拿的理想是让中国人喜欢上小提琴的话,那么在当老师的几十年岁月里,她的目标是要让更多的学生站在世界舞台上,“中国学生是有竞争力的,是拿奖的竞争对手,不是来‘打酱油的’。”

改革开放后,俞丽拿有了更多出国演出、访学、担任比赛评委的机会。“那会儿上海和国外生活水平差距还是蛮大的,可是到了国外我对那些都不感兴趣,我只关心世界各学派最前沿的理论和技术,我要把这些都‘偷’回来教给学生。”经过十几年的努力和付出,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俞丽拿的学生在国际比赛中崭露头角,以黄蒙拉、王之炅为代表的优秀青年演奏家逐渐涌现出来。

如今,比起刚当教师时的手忙脚乱,俞丽拿已经相当从容。从容却不放松,上课永远排在第一位,这是俞丽拿几十年的准则。她每天在教室授课长达10多个小时,唯一的休息就是中午拿出饭盒到微波炉里热一热,吃饭的同时却还在上课。即使在声带手术后讲不出话的时期,俞丽拿也不停课。

70岁时俞丽拿做了告别舞台的决定。“其实那正是我演奏状态非常好的时候,但是一切都得为专心教学让步。”每个学生她都会安排一个笔记本专门记录,如今这样的笔记本已塞满整整一个文件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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