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公望到乾隆：所谓《富春山居图》真伪考论（中）

文/徐迅

天启六年丙寅（1626）左右，瞿式耜有子明卷。卷上有“瞿氏耕印”“建起田耕石斋真赏”“瞿稼轩收藏印”。本幅有明永乐时孔谔题诗，明成化时刘珏款识。

瞿式耜（1590～1650）字起田，号稼轩、耘野，江苏常熟人，崇祯朝官至户科给事中。甲申之变后，拥立桂王朱由榔。顺治四年（1647），与张同敞同在桂林风洞山仙鹤岭下就义。

董其昌有《赠稼轩山水图》轴，纸本，自题：“芙蓉一朵插天表，势压天下群山雄。玄宰。丙寅（1626）中秋写。己巳（1629）秋寄稼轩世丈。”“丙寅”为天启六年（1626），董其昌时年七十二岁。三年后崇祯二年己巳（1629）寄此图给瞿稼轩。崇祯元年（1628），瞿式耜三十八岁，应召赴京谒选，董其昌作《送瞿稼轩黄门赴召北上》：“曈曚日丽大明宫，妙选才贤应诏同。凫舄旧标循吏传，凤毛洵美谢家风。昌辰瑞草尧阶上，首路梅花古驿中。献纳久怀天下计，封章一出掖垣空。”（董其昌《容台集》卷三）瞿式耜的祖父瞿景淳是榜眼，官至礼部左侍郎，父亲瞿汝说是进士，祖父官至湖广提学佥事，并著《皇明臣略》一百卷，故董其昌用“凤毛”比况瞿式耜。

瞿式耜小董其昌三十五岁，两人似极少渊源。董其昌与瞿家并非世家，与瞿式耜的祖父瞿景淳、父亲瞿汝说也无过从。瞿式耜是明末文坛领袖钱谦益的门生弟子，其交往者吴梅村、陈子龙等。董其昌与钱谦益及门生弟子并无交往。如此，董其昌天启六年（1626）赠画，崇祯元年（1628）赠诗，不出无因。

或可推知，董其昌赠画、赠诗之时，即知瞿式耜有子明卷，并加以鉴赏。董其昌于黄公望之真迹，锲而不舍，故频频致意瞿式耜，“芙蓉一朵插天表，势压天下群山雄”，称瞿式耜为“世丈”。董其昌当年追逐无用师卷“每朝参之隙，征逐周台幕，请此卷一观，如诣宝所”，则可以理解董其昌对瞿式耜，如同当年“征逐周台幕”。

天启六年丙寅（1626），董其昌得沈周背临本。董其昌《容台别集》卷四载：“余以丙申（1596）冬得黄子久《富春大岭图》卷，以丙寅（1626）秋得沈启南《仿痴翁〈富春卷〉》（即沈周背临本），相距三十一年，二卷始合。……此图气韵位置遂欲乱真也。丁卯（1627）夏五日雨窗观长蘅鉴定因书此以志崇慕。”董其昌丙申（1596）得无用师卷，万历四十四年（1616）或万历四十五年（1617），董其昌将无用师卷抵押给宜兴吴正志，天启六年丙寅（1626）得沈周背临本。当年丙申（1596）冬得黄子久《富春大岭图》，其时有无用师卷，遂对《富春大岭图》未深以为意，一旦失去无用师卷，又得见沈周背临本，则《富春大岭图》可聊慰悬想之情，故谓“相距三十一年，二卷始合”。

富春山居图卷 剩山图（局部） 元·黄公望

天启七年丁卯（1627），董其昌仿黄公望《富春大岭图》。款识曰：“董玄宰画。黄子久《富春大岭图》，沈石田家物也……子久《富春卷》，亦为余同年荆溪吴光禄所易，如米老砚山，一落薛绍彭手，不得再见，第追想来图，赋玉蟾蜍泪滴之句耳。此三尺山亦拟《富春图》笔意，图藏余家，都不曾临也。董玄宰识。”《富春大岭图》曾为“沈石田家物”，沈周曾临此画，题七绝并跋云：“徵明灯下强予临大痴翁《富春大岭图》。老眼昏花，执笔茫然，以诗自诵不工尔。八十翁沈周。丙寅（1506）。”（郁逢庆《郁氏书画题跋记》卷十“《石田〈富春大岭图〉》条）董其昌已将无用师卷转手荆溪吴光禄，以为黄公望《富春大岭图》“亦拟《富春图》笔意”，可见董其昌对无用师卷念念不忘。

崇祯三年庚午（1630）或四年辛未（1631），沈颢在吴氏云起楼摹无用师卷。

沈颢《摹大痴〈富春山图〉》自跋云：“二十年前，荆溪吴贰公觏止于梁鸿溪上，载予游铜官、玉女之诸胜。问卿孝廉邀余过云起楼，出子久富春山中所图长卷纵观之，惊喜往复，不忍释手。……阅百余日，临摹稿本始归。……后学沈颢于武林之昭丘禅阁。时年六十又六。”（秦炳文《曝画纪余》卷一“沈石天摹大痴《富春山图》”条）沈颢六十六岁作此跋，“二十年前”摹无用师卷为四十六岁。沈颢生于万历十四年丙戌（1586），四十六时约为崇祯三年庚午（1630）或四年辛未（1631）。

崇祯五年壬申（1632）以后，瞿式耜或将子明卷赠予董其昌。

董其昌有《东皋图景》卷赠瞿式耜。吴梅村《梅村诗话》云：“（瞿式耜）筑室于虞山之下曰‘东皋’，极游观之胜，酷嗜石田翁画，购得数百卷为耕石轩藏之。”吴梅村《东皋草堂歌》“石城之侧虞山阳，中有背郭之草堂。主人东皋著书者，十年放逐黄门郎。……”云云。梅村原跋：“余以壬申（1632）九月游虞山，稼翁招饮东皋草堂，极欢而罢。……又十余年，再游虞山，值稼翁道阻不归，过东皋则断垣流水，无复昔时景物矣。乃作后歌。其长公伯申兄出董宗伯（董其昌）卷，并书其上。登高望远，云山邈然。俯仰盛衰，掷笔太息。”梅村前后二次访常熟东皋，前次崇祯五年壬申（1632），瞿式耜招饮东皋草堂，十余年后甲申国变（1644）之时或稍后，吴梅村再游虞山，东皋则断垣流水，瞿式耜未归，其兄伯申出示董其昌画卷，即董其昌《东皋图景》，吴梅村书将前后《东皋草堂歌》两歌，书于董其昌画幅上。吴梅村初游常熟虞山（1632），当时未有董其昌《东皋图景》，崇祯九年（1636）董其昌谢世，故《东皋图景》当在崇祯六年壬申（1633）至崇祯八年（1635）所画，并赠予瞿式耜，此前或此后瞿式耜则以子明卷赠予董其昌。

董其昌得到子明卷后，即照抄其无用师卷题跋，题于子明卷，款识亦为“丙申（1596）十月七日，书于龙华浦舟中”。董其昌在子明卷和无用师卷的相同题跋，成为后世或证子明卷为赝品、或证无用师卷为赝品的证据之一。然董其昌所以移其无用师卷题跋于子明卷，或思念无用师卷以致于此，聊慰“吾师乎”之情，抑或以子明卷替代无用师卷以牟利，亦有可能。崇祯九年（1636），董其昌谢世，子明卷亦流出董家。

顺治七年庚寅（1650），邹之麟（臣虎）题无用师卷曰：“余生平喜画，师子久。每对知者论子久画，画中之右军也，圣矣！至若《富春山图》，笔端变化鼓舞，又右军《兰亭》也，圣而神矣。海内赏鉴家愿望一见不可得。余辱问卿知，凡再三见，窃幸之矣。……国变（1644）时，问卿一无所问，独徒跣而携此卷。嗟乎！此不第情好寄之，直性命徇之矣。……庚寅（1350）画画，题画人来，又适庚寅（1650），可异也。……野老邹之麟识。”所谓“国变时，问卿一无所问，独徒跣而携此卷”，指甲申鼎革（1644），清兵南下，吴洪裕（问卿）携无用师卷逃难。“庚寅（1350）画画”。指黄公望跋“十年青龙在庚寅”，而邹作跋时间亦在庚寅（1650），如是巧合，故云“可异也”。

《富春山居图》（子明卷）（局部） 元·黄公望

秋岩叠嶂（局部） 元·黄公望

顺治七年庚寅（1650），吴洪裕临终之际，烧无用师卷。

吴洪裕临终之际，叫人烧掉他平生最珍爱的两卷书画，即王羲之七世孙智永的真草《千字文》真迹，及黄公望的无用师卷。第一天先烧了《千字文》，第二天又烧无用师卷。

吴洪裕烧无用师卷，史籍多有记载。

吴洪裕的侄子吴贞度亲历无用师卷被烧过程，其跋沈颢临无用师卷残本曰：“子久《富春图》，为先祖光禄澈如公所宝，后贻先叔父问卿，珍重异常，卷置云起楼中，坐卧与俱，非识赏家不出一示。忆甲戌（1574）之秋，先大人筮仕富春，予时尚幼，舟行但见长江绝巘而已，然亦心知其胜。年来每思富春山水，即往云起楼索观子久卷，以当卧游。前庚寅（1650）冬，先叔父（吴洪裕）将辞逆旅，欲以为殉，又虑落他人之手，强起焚之。火炽逾时，叔父以不支就枕，余与家昆旋掬出火。先是子久卷长三丈，出火时才二丈许耳。每展弥深痛惋。”（转引自陈波、夏维中《沈颢〈富春山居图〉临本题跋考述》，《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2期）关于吴贞度，吴氏族谱《世传》载：“（吴贞度）字谨侯，号静安，顺治甲午举人，乙未进士，改选翰林院庶吉士，以子元臣秩诰赠中宪大夫，着有《临风阁偶存稿》。生于崇祯元年戊辰（1628）六月初六日，卒于康熙四十六年丁亥（1707）九月初一日，寿登八十。”吴贞度早年失怙、短暂仕途，以及因故致仕后读书、教子，五十岁以后虔事仙佛、闭户安贫、终老于家。（同上）

沈颢《摹大痴〈富春山图〉》自跋云：“……近闻问卿（吴洪裕）诀时，命付祖龙，意欲携众香国去，幸火未半，急取烬余，留度人间。”（秦炳文《曝画纪余》卷一“沈石天摹大痴《富春山图》”条）

恽寿平（1633～1690）《南田画跋》卷二：“吴问卿生平所爱玩者有二卷，一为智永《千文》真迹，一为《富春图》，将以为殉。弥留，为文祭二卷。先一日焚《千文》真迹，自临以视其烬。诘朝焚《富春图》。祭酒，面付火，火炽辄还卧内。其从子吴静安，疾趋焚所，起红炉而出之，焚其起手一段。”

侯方域（1618～1655）《壮悔堂全集》卷六“云起楼记”条：“是楼之下曰‘富春轩’，孝廉（吴洪裕）尝藏黄子久所画《富春图》于此。其死时，若有慨其后之不能守者，命投诸火以殉。……”

吴其贞（1607～？）《书画记》卷三“黄大痴《富春山图》”条记：“此卷（无用师卷）原有六张纸，长三丈六尺，曩为藏卷主人宜兴吴问卿病笃焚以殉，其从侄子文，俟问卿目稍他顾，将别卷从火中易出，已烧焦前段四尺余矣。今将前烧焦一纸揭下，仍五纸，……”“子文”是吴贞度堂兄吴贞明之字，吴其贞误记。

顺治八年辛卯（1651），邹之麟临无用师卷残本。跋曰：“子久《富春山图》，声称啧啧海内，余曾一再见于枫隐主人处，业为题识卷尾。顷友人持来，展玩不忍释手，因临成付本以志云耳。辛卯冬日，味庵老人记。”（转引自吕文喆《近在咫尺，失之交臂——浅谈〈富春山居图〉两次错失合璧》，《中国美术》2011年06期）枫隐主人即吴洪裕。“因临成付本以志云耳”，其所临真本乃无用师卷残本。此邹之麟摹本下称“邹之麟辛卯（1651）临本”。

顺治八年辛卯（1651），沈颢临无用师卷残本。沈颢《摹大痴〈富春山图〉》自跋云：“……里中周颖侯司李手摹一过，随游湖上。辛卯（1651）初夏，予得解逅颖侯，甚欢。偶索临本一观，虽十之四五，宛然如接故人。予追及旧摹笔意，穷日课成此卷，并录子久暨石祖原题，志其缘起如此。后学沈颢于武林之昭丘禅阁。时年六十又六。”（秦炳文《曝画纪余》卷一“沈石天摹大痴《富春山图》”条）宜兴周颖侯曾先临摹过无用师卷残本。沈颢生于万历十四年丙戌（1586），六十六时为顺治八年辛卯（1651）。崇祯三年庚午（1630）或四年辛未（1631），沈颢摹无用师卷，“予追及旧摹笔意”，即崇祯三年庚午（1630）沈颢在在吴氏云起楼摹无用师卷，此次沈颢临无用师卷残本，以下称“沈颢辛卯临本”。吴洪裕侄子吴贞度评沈颢辛卯临本曰：“……今观石天（沈颢）所临，不规规形似，而神骨逼真。闻石天在云起楼纵观子久画，故最得其妙耶？展玩之次，恍疑身坐云起楼时，为语石天、黄公望子久矣。壬辰（1652）冬为节培年社兄年社弟吴贞度。”（转引自陈波、夏维中，同上）

顺治八年辛卯（1651），丹阳张范我（伯骏）得无用师卷残本。吴其贞《书画记》卷三记：“（无用师卷残本）为丹阳张范我（伯骏）所得，乃冢宰赤函先生长君也。”张范我父张捷，号赤涵，万历四十一年癸丑（1613）进士，南都以张捷为吏部左侍郎。顺治二年乙酉（1645）五月，多铎入南京，张捷自缢死。张范我，名伯骏，江苏丹阳人。

晴岚墅色图（局部一） 元·黄公望

晴岚墅色图（局部二） 元·黄公望

顺治九年壬辰（1652），吴其贞买进无用师卷前段，命名为“剩山图”。吴其贞《书画记》卷三“黄大痴《富春山图》”条云：“予于壬辰（1652）五月二十四日，偕庄澹庵往谒（丹阳张范我）借观（无用师卷残本），虽日西落，犹不忍释手其图。揭下烧焦纸，尚存尺五六寸，而山水一丘一壑之景，全不似裁切者，今为余所得，名为《剩山图》。”吴其贞在丹阳张伯骏家借观无用师卷残本，得烧焦剩纸名曰“剩山图”，即无用师卷前段。庄淡庵，字玉聪，号淡庵，江苏武进人，顺治四年丁亥（1647）进士。

吴其贞买进《剩山图》，从此无用师卷一分为二。无用师卷后段画幅较长，但损坏严重，修补较多，后段连题跋长三丈，是无用师卷的主体，下称“无用师卷后段”。吴其贞买进的前段称“剩山图”。

顺治九年壬辰（1652）以后，泰兴季寓庸（因是）收藏无用师卷后段。图上钤有季寓庸收藏印五方。天启二年进士刘体仁（1617——1676）《七颂堂识小录》：“《富春山图》，黄子久作。草草若不经意，神品也。今归泰兴季氏。”季寓庸（1590～1673）字因是，江苏泰兴人，明代进士出身，居扬州。吴其贞《书画记》卷四“黄荃《寒菊幽禽图》绢画”条记：“太兴季因是先生家，讳寓庸，戊辰（1628）进士，由祥符令终吏部郎。富于财，欲收尽天下法书名画，然有志而目力未逮也。”

顺治十一年甲午（1654），邹之麟得子明卷，跋曰：“黄子久，画之圣者也，书中之右军。至若《富春山图》，笔端变化鼓舞，又右军之《兰亭》也，圣而神矣。昧庵老人之麟题。”邹之麟垂垂老矣，勉强截取无用师卷邹跋前一段几句，之后不久，既溘然长逝。

邹之麟得到子明卷或与吴伟业（梅村）有关。崇祯五年壬申（1632）左右，瞿式耜或将子明卷赠予董其昌，吴伟业应知此事，其《东皋草堂歌》原跋曰：“余以壬申（1632）九月游虞山，稼翁招饮东皋草堂，极欢而罢。……又十余年，再游虞山，值稼翁道阻不归，过东皋则断垣流水，无复昔时景物矣。乃作后歌。其长公伯申兄出董宗伯（董其昌）卷，并书其上。”吴梅村怀念瞿式耜，亲笔将前后《东皋草堂歌》两歌，书于董其昌画幅上。崇祯九年（1636）董其昌谢世，甲申鼎革之后，吴伟业怀念先朝，感慨时事飘零，其诗词寄托遥深。顺治五年戊子（1648），距甲申变后三年，吴伟业至常熟毛子晋家中，赏看吴匏庵手抄宋遗民谢翱《西台恸哭记》手稿，作诗《毛子晋斋中读吴匏庵手抄宋谢翱〈西台恸哭记〉》。南宋谢翱散尽家财、募兵参与文天祥抗元义军。南宋抗元与南明抗清，盖有同义焉。邹之麟南明时官至都宪，邹之麟作《仿黄大痴山水》，款识“弘光元年（1645）”用南明年号。邹之麟又撰《先朝遗事》。甲申国变之后，邹之麟与吴伟业（梅村）有所交往。顺治六年己丑（1649），邹之麟与吴伟业给徐懋曙祝寿。徐懋曙，字复生，号映薇，宜兴人。鼎革后家居不仕，乙酉（1645）五月南都再覆，遂沉隐不出，完节以终。徐懋曙《且朴斋诗稿》卷首有邹之麟《映薇府君五十寿序》“今己丑七月十一日，复翁徐先生揽揆之辰，政五十也”云云，吴伟业《且朴斋全稿序》“……映薇急流疾退，一遁而入于野夫游女之群，相与一唱，十载卧蘧蘧，风雨为君叹索居……”云云。邹之麟、吴伟业、徐懋曙诸人皆以遗民自况，其交往相互砥砺。顺治八年（1651），邹之麟为吴伟业（梅村）作《山水图》。吴伟业知瞿式耜之有子明卷，知其流转至董其昌，又知董其昌殁后其下落，或告知邹之麟，此或为邹之麟所以有子明卷之由也。

黄公望隐居地一角

黄公望隐居地一角

富春山居合璧卷（局部） 元·黄公望

邹之麟子明卷跋盖截取无用师卷邹跋前一段几句，成为后世或证子明卷为赝品、或证无用师卷为赝品的证据之一。董其昌跋子明卷完全照抄自己无用师卷的题跋，聊慰“吾师乎”之情，邹之麟跋子明卷，于甲申国变之哀痛、于瞿式耜之就义之悼念，于亡友吴洪裕之伤怀，其有不能自己者，故截取无用师卷邹跋前一段几句，勉强为之。

富春景色

顺治十一年（1654），邹之麟去世之前将子明卷传给唐宇昭。唐宇昭在卷上有“唐氏孔明”“半园外史”印。“半园”和“孔明”是唐宇昭的字和号。

唐宇昭（1602～1672）一名禹昭，字孔明，号半园、云客、云谷，武进（今常州）人。明崇祯九年（1636）举人。明亡，与弟宇量偕隐。邹之麟与唐宇昭的关系如下：武进邹氏与恽氏为当地大族，有通家之好。恽应侯（1548～1615）有子恽本初（1586～1655）、恽日初，有女适邹忠溢，生邹嵋雪。邹之麟亦武进邹氏，应与邹忠溢、邹嵋雪同宗。恽日初子恽寿平，其表兄孙复始（1608～1673），字承公，武进人。孙复始从祖为孙慎行（1565～1636），慎行外祖父唐顺之（1507～1560），顺之后人唐宇昭又师从慎行成为门人。武进邹氏、恽氏、唐氏彼此之间，既有世家之关系，又有通家之好，甲申鼎革之后，又都以明遗民相标榜，故邹之麟在逝世之前或可将子明卷传与唐宇昭。

唐宇昭、恽寿平亦可谓是明遗民。恽寿平（1633～1690），初名格，字寿平，别号南田，江苏武进人。清初遭遇战乱，年仅十二岁随父远走浙、闽、粤几省，十五岁时参加义军，亲历战火。恽寿平少遭多难，于游处之间结交复社遗老、布衣志士。恽寿平有“南国余民”之印。恽寿平与唐宇昭不仅有亲谊，更有遗民情怀。

顺治十三年丙申（1656），吴其贞在季寓庸家中观无用师卷后段。吴其贞《书画记》卷四“黄荃《寒菊幽禽图》绢画”条记：“是日所观，予记中登过者，如苏东坡《九歌》、前后《赤壁赋》、王右军《袁生帖》，米元章小楷《挽辞》、《天机妙帖》，黄大痴《富春山图》、……。时丙申（1656）四月二十五日。”此“黄大痴《富春山图》”即无用师卷后段。季寓庸的次子季振宜是武进唐宇昭的女婿，季、唐是儿女亲家，都是书香之门，他们各藏无用师卷后段和子明卷在手，亦是因缘。

顺治十四年丁酉（1657），程正揆临摹无用师卷后段于季寓庸家，程正揆在临本题跋曰：“《富春山图》为子久名卷，经兵火失其半，所存者归泰州季氏。丁酉（1657）余得见于白下（南京），因摹仿此卷。又闻有全幅临本在吴门，记访之。”（《石渠宝笈》卷六“程正揆仿《富春山图》”条）程正揆（1604～1676）字端伯，号鞠陵，别号清溪道人、青溪老人、今湖北孝感人，后居南京，有《青溪遗稿》。

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局部） 元·黄公望

顺治十五年戊戌（1658），沈颢临无用师卷摹本。沈颢跋曰：“黄子久师友董、巨，为南宗最上一乘，尝用五墨法，尤精焦破二种，曾作富春山墨戏长卷，元宰宗伯（董其昌）质阳羡吴澈如（吴正志）千南金，为长公秘藏。三十年前同蒋泽礨开府、吴石雪兵宪同观于铜官山房。墨瀋淋漓，云烟灭没，令人置身间，真千古奇遘也。阅其自题，非阅富春形胜，乃为一苾蒭，画于富春山中，五年始成。后为家石祖（沈周）购藏，亦有临本，予及见之。今戊戌（1658）寎月，遄承□石翁公祖以鹅缣三丈余，征图是卷，惝恍徊徨，觉子久腕中物，捻入毫端。并志之。”（《穰梨馆过眼录》卷三十五“沈石天临黄子久《富春山卷”条）此时无用师卷后段在季寓庸家，《剩山图》在吴其贞家，子明卷在唐宇昭家，故沈颢或据沈颢辛卯临本复临之。“家石祖”，即沈周，所谓“亦有临本”，即沈周背临本。“□石翁公祖”不知何所指，当为苏州沈氏祖爷。

康熙元年壬寅（1662），王翚为允裘临摹子明卷。《过云楼书画记》卷六引《真迹题跋录》记“石谷《富春山图》尚有壬寅（1662）长夏避暑修吉堂临本”。邵畼《真迹题跋录》稿本从未刊刻行世。此文所引《真迹题跋录》资料，均转引自刘鹏《〈真迹题跋录〉与王翚临〈富春山居图〉第一本》，《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6年03期。此王翚第一次临子明卷，因送给名“允裘”者，下简称“允裘壬寅（1662）临本”。

王翚（1632～1717），字石谷，号耕烟散人、剑门樵客、乌目山人、清晖老人等。江苏常熟人。恽寿平《南田画跋》：“石谷子在毗陵（常州），称笔墨之契，惟半园唐先生与南田生耳。”顺治十年癸已（1653），王翚在武进（常州）和唐宇昭结交。顺治十三年丙申（1656）以前，石谷与寿平已相识，交谊深厚，友情弥笃，为平生挚友，其结交者多明遗民，如钱谦益、吴伟业、冒辟疆、杨廷鉴、薛案，长期寓居金陵的遗民诗人余怀，以及周亮工、徐枋，抗清志士吴组、邹式全，宜兴陈维崧，等等。顺治十六年己亥（1659），恽日初六十寿，石谷作画为寿。日初有《山水歌赠王石谷》，诗“人间久已无青山，遗民之恨也。此时窥图发新赏，高兴半落云沙间”云云。

《真迹题跋录》著录《王石谷〈临黄大痴〈富春山图卷〉》。王翚自题：“壬寅（1662）长夏避暑修吉堂临，虞山后学王翚。”康熙元年（1662）王翚在常州，有恽寿平给王翚赠诗，其诗题曰“壬寅（1662）秋夜与石谷王子同饮半园唐云客先生四并堂……”，“唐云客”即唐宇昭。又有唐宇昭跋曰：“元四大家画，黄推领袖，而黄之合作，数十年脍炙吴人士口者，又惟《富春图卷》为最。白石翁（沈周）收藏临赏，以迨云间文敏（董其昌）转入荆溪吴氏，仅存此鲁灵光。虽幸脱劫于郁攸，继复隔躅天堑，今日江以南赏鉴家，思得一观，几何不若广陵散哉。石谷偶于家季所获见粉本，辙为允裘信笔追仿，飙驰电走一挥竟，持示骇目，昔人所称焕若神明，顿还旧观，宁谀语也。此非其平时功力于一峰老人笔法，岁月浸渍，习成自然，安得遇糟粕而掇精华，见皮毛而抉神髓，若是其酷肖耶。留玩数晨夕，同题而归之。壬寅（1662）乞巧日，半园云客昭识。”

云护读书（局部一） 元·黄公望

云护读书（局部二） 元·黄公望

无用师卷自明季董其昌命名为“富春山图”，后世沿用之，遂成惯例。清初之时，无用师卷经火劫而分为两段，前段《剩山图》在徽州吴其贞家，后段在泰州季寓庸家，世人已无缘得见，故曰“几何不若广陵散哉”。

“石谷偶于家季所获见粉本”，“家季”或唐宇昭最小的儿子，或从子，即侄子。明代常州唐氏著名者唐顺之（荆川），其子唐鹤征、唐献可，献可子唐宇昭、唐宇量、唐宇全，宇昭有堂兄弟唐宇肩（若营），宇昭子唐炗（匹士，号于光），等等，难以确认此“家季”究竟何人。最有可能是唐宇昭的儿子唐炗。唐炗（1626～1690）字于光，又字子晋，又字匹士。父唐宇昭与恽寿平为金石至交，唐炗比恽寿平却大四岁，亦为至交好友。康熙十年辛亥（1671）唐炗与恽寿平联手为祝王翬四十岁诞辰作《红莲绿藻图》轴，唐炗绘荷花，恽寿平画荇藻。唐炗款识：“石谷兄长于辛亥（1671）二月初度，写此祝赠，毘陵唐炗。”

“粉本”，即画稿。元代汤垕《画鉴》“杂论”：“古人画稿，谓之粉本，前辈多宝蓄之。盖其草草不经意处，有自然之妙。宣和绍兴所藏之粉本，多有神妙者。”王翚在唐炗那里发现的“粉本”即子明卷。唐宇昭诸人均确定此子明卷为黄公望之亲笔无疑，无以名之，故曰“粉本”。石谷临子明卷，“信笔追仿，飙驰电走一挥竟”。唐宇昭赞叹不已，“昔人所称焕若神明，顿还旧观，宁谀语也。此非其平时功力于一峰老人笔法，岁月浸渍，习成自然，安得遇糟粕而掇精华，见皮毛而抉神髓，若是其酷肖耶。”

唐宇昭诸人均确定此子明卷为黄公望之亲笔，然清初之时黄公望山水画存世尚多，唐氏为收藏大家，所见亦不少，故不以子明卷为异。无用师卷火前本所见者寥寥可数，火后本即《剩山图》和无用师卷后段，“今日江以南赏鉴家，思得一观，几何不若广陵散哉”。以现有的文史资料来看，唐宇昭诸人包括王翚、恽寿平、笪重光，均未见过无用师卷火前本、火后本。他们理应见过邹之麟辛卯（1651）临本，此乃无用师卷火后本临本，无法与子明卷进行比较。

王翚摹本是为名“允裘”者而作。康熙十一年壬子（1672），王翚再跋允裘壬寅（1662）临本曰：“此余壬寅（1662）岁所临痴翁《富春图》也，壬子（1672）冬重过毗陵，允裘出示此卷，盖已十年余矣。”“允裘”即此人。初，唐宇昭诸人无以名子明卷，十余年后则以“富春图”名之，此是后话。

康熙元年壬寅（1662），王翚为唐宇昭临子明卷。此本称为“唐宇昭壬寅临本”。

恽寿平《南田画跋》卷二：“子久《富春山卷》……予香山翁有摹本，略得大意。衣白邹先生有拓本，半园唐氏有油素本，庶几不失邱壑位置，然终不若一见姑射仙人真面目，使凡尘顿尽也。”香山翁即恽向，字本初，又字道生，号香山翁，恽寿平伯父，所谓“香山翁有摹本”，应即恽向临子明卷之摹本。“衣白邹先生有拓本”，邹之麟曾有子明卷，亦可临摹之。“半园唐氏有油素本”，油素本即摹本，即是“唐宇昭壬寅临本”。又，“石谷子（王翚）凡三临《富春图》矣。前十余年，曾为半园唐氏摹长卷。”“前十余年，曾为半园唐氏摹长卷”，即“唐宇昭壬寅临本”。此处称子明卷为“富春山卷”“富春图”，均为康熙十一年壬子（1672）以后对子明卷之称名，康熙元年壬寅（1662）时还无以名之。

富春景色

钱谦益（牧斋）称赞王翚曰：“石谷子受学于玄照郡守。又从奉常烟客游。尽发所藏宋元名迹。匠意描写。烟云满纸。非画史分寸渲染者可几及也。……石谷安贫守素。胎性轻安。去凡俗腥秽远甚。已得子久少分。画品当亦尔尔。昔人言子久画山头。必似拂水。叔明画山头。必似黄鹤。二公胸中有真山水。以腹笥为粉本。故落笔辄似。石谷殆可与语此。……而子久衣钵殆将独归石谷。此可为三叹也。”此文载钱谦益《有学集》卷四十六，《牧斋外集》卷二十五亦录此文，文末有“癸卯中秋东涧遗老钱谦益题于云上轩”，可知此文作于康熙二年癸卯（1663）。钱谦益作为文坛领袖，三叹“子久衣钵殆将独归石谷”，其因必是石谷临摹黄公望而得其大名

康熙七年戊申（1668），王廷宾收藏《剩山图》。王廷宾跋《剩山图》曰：吴其贞“戌申（1668）冬慨然复以此图见惠”。

先是，吴其贞将自己的收藏字画古玩卖给通判王廷宾，其《书画记》卷五“胡廷辉金碧山水图绢画”条云：“公讳廷宾，字师臣，三韩生员，入旗，出仕，官至山东臬司，降扬州通判。……忽一日对余曰：‘我欲大收古玩，非尔不能为我争先，肯则望将近日所得诸物，及畴昔宅中者，先让于我，以后所见他处者，仍浼图之，其值一一如命，尊意若何？’余曰‘唯唯’。于是未几一周所得之物，皆为超等，遂成南北鉴赏大名。公之作用，可谓捷径者矣。时戊申（1668）三月二日。”这次出让没有《剩山图》。

同年冬日，吴其贞出让《剩山图》给王廷宾。王延宾跋《剩山图》曰：“《剩山图》者，盖黄大痴先生所作《富春图》前一段也。……其后段久归之太兴季宦，而此前一段则为新安吴寄谷（吴其贞）先生箧中密宝。寄谷因为余购得《三朝宝绘图》，选汰再四，已略尽古今名人胜事，而尚未得成编。戌申（1668）冬慨然复以此图见惠，余览之觉天趣生动，风度超然，曰：是可与《三朝宝绘》诸图共传不朽也。……康熙（1669）巳酉春壬二月望日，广宁王臣宾师识。”（转引自吕文喆，同上）

康熙八年己酉（1669）冬，程正揆观泰兴季寓庸无用师卷后段，数日后至维扬观王廷宾《剩山图》。程正揆在自己顺治十四年丁酉（1657）临本上续跋曰：“丁酉（1657）冬十一月，予往泰兴尽观季氏收藏。《富春》去其卷首仅二尺许耳，精彩如故，诚子久逸品也。其题款亦标致可喜。尤物洵有神护。此当为季物冠军。余展玩数日后至维扬，见卷首在观察王廷宾师臣家，火迹尤存，中有补缀二处，反为累，不听若其残缺，不害为《富春图》也。青溪又记。”（《石渠宝笈》卷六“程正揆仿《富春山图》”条）程正揆有意撮合《剩山图》与无用师卷后段复合。程正揆曰：“庐州太守王用（廷）宾，辽阳人，侨寓扬州，亦事收藏。予见《富春图》残帧，乃首段，仅二尺余耳。曾致语季君，求完全以归，诚为破镜之合。未果，而王亦回旗去，殊可惜此会也。记之。青溪，丙辰（1676）。”（金瑗《十百斋书画录》丙卷“程正揆《江山胜览图》”条）

康熙十一年壬子（1672），王翚为笪重光临子明卷。

笪重光（1623～1692），字在辛，号君宜，又号蟾光、江上外史。笪重光早年与唐宇昭相识，顺治十三年（1656），笪正在去往京城的途中，在武进唐宇昭“半园”与唐宇昭、王翚、恽寿平相聚，四人遂成挚友。顺治十六年（1659），笪重光归隐于茅山求仙学道。康熙二年（1663），道教全真龙门派教祖王常月赴江苏茅山等地立坛传戒，笪重光是当时道教的启派师。

黄公望隐居地

黄公望隐居地

恽寿平《南田画跋》卷二：“虞山王子石谷过毗陵，将为江上御史摹此，欲从阳羡借周氏摹本，观其起手一段，不可得。却后一载，石谷适携客岁所临卷，与余同游阳羡，因得见周氏摹本。其笔墨真如小儿涂鸦，足发一大笑。急取对观起手一段，与残本无异。始知周氏诞妄，真自欺欺人者耳。”阳羡周氏即宜兴周颖侯，顺治八年辛卯（1651）沈颢跋自临无用师残本“里中周颖侯司李手摹一过”云云。此前王翚为允裘、唐宇昭临子明卷，此次为笪重光再临，却要找无用师卷火前本摹本，“观其起手一段”。如此说来，王翚、恽寿平已知无用师卷分为两段，并见过无用师卷后段，与子明卷相似，但由于没有“起手一段”即前段《剩山图》，无从比较无用师卷与子明卷。王翚、恽寿平看到周颖侯摹本，“急取对观起手一段”，发现周颖侯摹本仍然是无用师卷火后本摹本，“与残本无异”。此“残本”即应是邹之麟辛卯（1651）临本，即无用师卷火后本摹本。

恽寿平又向吴洪裕（问卿）侄子吴静安询问无用师卷火殉之前的情况。《南田画跋》卷二载：“余因问卿从子问其起手处，写城楼睥睨一角，却作平沙。秃锋为之，极苍莽之致。平沙盖写富春江口出钱唐景也。自平沙五尺余以后，方起峰峦坡石。今所焚者，平沙五尺余耳。他日当与石谷渡钱唐，抵富春江，上严陵滩，一观痴翁真本，更属石谷补平沙一段，使墨苑传称为胜事也。”

“问卿从子”即吴洪裕（问卿）侄子吴贞度，当年吴洪裕烧无用师卷，他从火中救出，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剩山图》和无用师卷后段。恽寿平问到当年焚烧无用师卷的情况，以资与子明卷进行比较。《无用师卷》与《剩山图》的文献记载颇为芜杂，彼此多相抵牾，其中不乏耳食者。恽寿平、王翚比较的结果是，子明卷与无用师卷火前本高度相近，既然无用师卷被称为“富春图”“富春山图”，子明卷亦不妨如此称之。

此时与康熙元年壬寅（1662）王翚第一次临子明卷已十年，当年受画之人允裘出示壬寅（1662）临本。王翚再跋曰：“此余壬寅（1662）岁所临痴翁《富春图》也，壬子（1672）冬重过毗陵，允裘出示此卷，盖已十年余矣。恨笔不逮古，虽重加点定，于痴翁神气终隔一尘。乌目山中人石谷子王翚题于杨氏秋水轩。”（《真迹题跋录》）有笪重光跋曰：“右一峰《富春卷》，虞山王石谷临于壬寅（1662）之夏，江上外史笪在辛观于壬子（1672）之秋，时同榻于杨氏之近园。”（《真迹题跋录》）

王翚用子明卷为笪重光临摹，称“笪重光壬子（1672）临本”。王时敏跋此临本曰：“数年前闻石谷为晋陵唐氏临写一卷，亦未得寓目，但悬拟神韵，题数语于别幅，聊志羡慕之意。旧冬石谷再游润州，复为在辛翁侍御对临真本。”（《王奉常书画题跋》“跋石谷临《富春山图》”条）“辛翁侍御”即笪重光，“真本”只能是子明卷。

即康熙元年壬寅（1662）王翚为唐宇昭临子明卷，其真本与允裘壬寅（1662）临本同。即子明卷。王翚所三临之《富春图》，当然不是无用师卷，此时无用师卷已一分为二，前段的《剩山图》先在吴其贞手中，后归王廷宾，无用师卷后段先在泰州季寓庸手中，后归王鸿绪。恽寿平亲眼见过子明卷，经过比较，才能知道这些摹本“庶几不失邱壑位置”，所以才说，这些摹本与原作相比，“终不若一见姑射仙人真面目，使凡尘顿尽也”。子明卷为黄公望亲笔原作，非后来摹手可以望其项背，固想当然耳。

唐宇昭于康熙十一年壬子（1672）去世，子明卷留给笪重光、王翚。（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