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斯淇
“傻子”形象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学形象,在作家作品中发挥了重要作用。阿来与迟子建所塑造的“傻子”形象在有共性的表征之下其内在精神存有巨大差异。一方面,这种差异源于他们各自不同的民族、地域、形象塑造需要等因素,另一方面,二者的文学观也存在异议,因此他们各自运用独特的叙事策略,形成了不同的“傻子”叙事风格。他们通过“傻子”形象来折射社会现实,引发人们探索隐藏在“傻子”背后的深层意蕴,对人性进行深刻而彻底的反思。
随着社会发展,作家和读者的精神追求不断提高,审美方式发生更迭,新时期开始涌现了通过塑造“傻子”这一边缘化形象来实现作家创作意图的热潮,以“傻子”叙事视角来反映社会现实、探索人性。藏族作家阿来与东北女作家迟子建所创造的“傻子”形象序列在其创作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位置。二者的“傻子”形象塑造对其他作家相关创作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有着独特的意义和价值。
一、同中存异的叙述方式
“傻子”通常指智力低下、很难同正常人一样思考和生活的人。他们的生理、心理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着先天或后天的缺陷,不论是生活中还是文学作品里,他们都处于相当弱势的边缘地位,成为被众人讥笑、戏弄的对象。作家阿来和迟子建都关照着这一边缘化群体,以“傻子”的叙述视角构建文学作品。
(一)“傻子”外在特征
“傻子”的表现特征是他们异于常人最直接的体现,这些外在特征使他们看起来就区别于正常人,成为一个个被孤立起来的个体。阿来与迟子建作品中的“傻子”形象在外在表现特征上的相似性是身体和语言的异化。
“傻子”同他人表现最为不同的便是在身体的异化方面。而这种头脑的异化使得他们难以融入身处的社会环境,外界也难以理解他们的想法,有时或许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懂自己的话,这时他们的说话行为就成了自言自语。从这个层次上看,“傻子”们作为边缘化的人物在社会群体中是孤独而寂寞的。由于身体、头脑等方面的因素,他们的弱点被赤裸裸地摆在世人面前,成为被外界排斥的直接原因。
(二)“傻子”精神的异质
在创作中,两位作家的“傻子”主人公虽然在外在表现上存在诸多共性特征,但在普遍的共性之下又显现了其内在精神的异质特性。
阿来塑造的“傻子”主人公是老麦其土司的第二个儿子,整部小说从头至尾一直以“我”的口吻叙述,没有名字与代号。在愚钝之下,富有超脱世俗的神秘力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更像是一个承载了这种精神的特殊符号。迟子建的笔下同样存在大智若愚的“傻子”形象,但不同于土司二少爷的大智慧,她的这类“傻子”的“智”表现在看待某些事物的透彻,在某些方面胜过所谓的“聪明人”,他们往往洞察一切,对世界看得更加透彻。
迟子建笔下的“傻子”形象较为简单,体现在作品中就是单纯的“傻”,他们由于生理或心理机能的缺陷,往往不明事理、反应迟钝,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和眼光去看待事物,是真正的“傻子”。作家将其同那些“正常人”“聪明人”的思想行为作对比,借以讽刺世人和社会负面现象,揭露罪行与丑恶。而阿来塑造“傻子”时带有强烈的传奇色彩,人物、情节都富有生趣与活力。虽然是两种状态,但最终都指向了社会的阴暗面与人的命运。
二、独特的叙事方式
小说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种叙事的艺术,一部小说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与其叙事方式紧密相连。“傻子”叙事类作品中,以“傻子”作为主人公、以上帝视角来叙述已经成为一种非常态叙事。阿来的《尘埃落定》是非常典型的以“傻子”主人公为叙述视角的作品,而在迟子建众多作品中频繁出现的“傻子”主人公形象更体现出作家对“傻子”叙事的热衷。
(一)叙事的视角
作为叙事学的一个概念,视角从结构上可以解释为一部作品中叙述人看待世界的眼光和讲述故事的角度。阿来《尘埃落定》是以“我”这种第一人称来叙述的,而迟子建的“傻子”系列则多采取第三人称叙述。在叙述上,他们以文字表达自己的观点与立场,塑造了不同特点的“傻子”形象。
阿来的《尘埃落定》通过“傻子”也就是“我”来讲述整个故事。由于身份的特殊性而无所顾忌,小说讲述了一个土司家族的兴衰史,揭示了土司王朝现实的残酷。小说中,“我”不是彻彻底底的“傻子”,而是被神化了的、大智若愚的。作者通过“我”表现出聪明的前后两个时期,他人对“我”态度转变、前后的强烈反差,表现出人性丑恶的一面。同时,通过“傻子”所帶有的预见未来的超人思想,小说暗示了土司王朝最终走向灭亡的历史必然性。
迟子建的创作视角恰恰相反,在作者笔下,“傻子”有的只是孩童般纯洁的心灵。在迟子建的“傻子”系列作品中,除了《雪坝下的新娘》外,其余作品几乎都是第三人称叙述。迟子建以“傻子”这种“无知”的群体来看待世间发生的各种情况。他们并不都是儿童的身份,却有着共同的儿童视角特征——天真、真实、单纯而善良。残酷、丑恶的社会现实仿佛与他们无关,那种秉持着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和最真诚、最纯净的心灵的“傻子”在迟子建笔下显得愈发可爱。
(二)反讽的语言
小说作为一种文学样式,其最高成就都是反讽的作品。反讽在阿来和迟子建的“傻子”叙事作品中都发挥着重要作用,但二人在“傻子”叙事的反讽运用上有着不同的倾向。
《尘埃落定》这部极具史诗性质的作品描述了土司制度兴衰的过程和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历史风云变幻。其中,“傻子”二少爷对权力、财富、领土等土司传统的漠然以及接受时代变迁的坦然,同其他藏人对土司传统的恪守、期待,以及无论如何挣扎也逃脱不了的毁灭命运构成文本的错位与反差,从而增加了反讽的效果。可以看出,无论是在语言、人物、情节还是文体方面,阿来《尘埃落定》的反讽方式都有很大的文学创作价值。
而在迟子建的“傻子”叙事作品中,反讽则更明显地表现在语言的运用上。例如,《雪坝下的新娘》写道:“刘曲,镇里的人都羡慕你,说你交了好运了!你要是让一个穷光蛋给打傻了,就连鬼都不如了;可你呢刘曲,你多有造化呀,让县长的儿子给打傻了,县长儿子的手现如今跟观世音菩萨的手一样了不得。”作者通过语言情景设置了一个被物质过度侵蚀的世俗世界。面对所遭遇的不幸,人们价值的观念变得异常扭曲,羡慕的只是“因祸得福”的金钱赔偿。迟子建通过对边缘人物的生活描写表达了对下层人民的关怀和同情,并借他们以反讽的方式表达了对社会丑恶现象、人性扭曲的愤懑。
阿来和迟子建在“傻子”叙事作品中反讽的着力点虽有不同,但都最终指向社会、现实与人性。他们所塑造的“傻子”形象在有共性的表征之下其内在精神存有巨大差异。二人通过“傻子”形象的描绘来折射社会现实,引发人们去探索隐藏在“傻子”背后的深层意蕴。
(广西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