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湖附近的风景
风声,雨声,
响了一夜。还有车声,
它们交谈得如此起劲,
电视反而失语——
这是房客能够控制的,
而控制不住的东西,
是从二十九层望出去的
深圳河的支流,
黄色之中泛着灰色,
仿佛雨水游行的辅街。
树木明显都是弱者,
骑着共享自行车,
而灰色的天
和绿色的人仍然与它们
并列。那么生命呢?
彼此并不关心各自的航程。
水床,从冬天而来的
逃亡者,天台聚会,
而奢望制造的计划
鼓励生存者
具有存在感一样的感受,
正如万象城并没有
万象,只有靠近而对峙的
故人。表面深度
已经突破——
想象的带电封锁线,
将你和尘世紧紧
抱在怀中。
融雪之城
地段街的冰和雪
都在融化,是感动的
还是悲伤的——没人知道,
更没人关心。每个人都在自己
封闭的街道里,都在自己
专属的天气里。如果没有
特殊的仪器,你根本不可能
看见他们真实的环境。
果戈理街的天气是什么样的?
可以打电话问问书店
或者旅馆恹恹欲睡的前台。
桑克胡同呢?我的耗子洞,
正在下雪,而且是
粉红色的雪,颗粒又粗又圆,
仿佛正在显示异常的启示。
只有夜深的时候才会下
雹子或雨,混杂着草屑
与塘泥。我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
而且没有伞或者其他雨具,
两岸的建筑没有灯火,而且
也没有一个好奇的探头探脑的
人或者猫咪。我走着,
树木没有影子,但是天色
始终都是微灰之中
掺着青石白。光源来自哪里?
我找不到。喀嚓!
响起闪电的声音,但却看不见
它到底在哪里。
龙门漫步记
我是不懂石头的,
尤其是黑色的燃烧过的石头。
难道我懂得人心吗?
更不懂。
栈道黄边提醒着
台阶,仿佛花楸提醒着异国的
存在。每一粒黄色的小果子
其实都记得什么。
刺玫果并没有保存
童年记忆的任务,而漫步者
正在和蚊子斗争。珍珠梅
几乎把头饰都笑破了。
更多的通过手机
传递的消息,让我一阵迷惘,
好像栈道没有尽头,
好像尽头满是恐惧的活火山……
满是恐惧的夏天……
明天火山会喷发吗?
胆小的人一遍遍地询问,
胆大的人抽着烟。
为什么老年人喜欢自言自语?
他不停地说话,
对街边的树,对幻化为年轻时
就已相识的人形空气。他说天气你
为什么这么热,说丽君你
为什么这么瘦?
走到哪里,
他都带着一台微型半导体收音机,
或者一部过时的MP3,
他听里面的评书,他听里面
能听懂的少儿节目。
他不能忍受
没有人声的家,他感觉,
空气像水泥块一样,一边尖叫着,
一边挤压他的耳朵。寂静,
嘶嘶尖叫着爆炸。
他打开电视机,
他打开卫生间的风扇,
他打开抽油烟机,
他打开手机播放器,
他打开嘴巴……
坐在街边建筑
形成的阴影里,他戴着助听器,
听树叶因为炎热而耷拉
翅膀的声音。他大声劝慰着
耷拉翅膀的树叶。
为风作证
我学哲学的目的,
是为了理解风而不是为了
了解人性的构成以及相关的伦理。
风是单纯而复杂的,不仅
取决于风,也取决于我。
我是谁?对这一问题的答复,
将会改变哲学走向,所以,
我选择沉默或者沉默选择我。
而且我不能描述我的形状,
甚至语言(你们观看的实际上
是经过翻译程序的。怎么译的?
通过声波还是光谱?我都拒绝
承认或者否认)。我努力
将你们的注意力转移到风上,
转移到这种看起来仿佛虚无
其实却是无比坚硬的实存上。
它扮演过太多的角色,从柔弱的妇人,
到灾难的未来,完全不同,
甚至连一个智者都难以辨认它们
彼此的相似之处。而我的私心
不过是让你们注意到它们
脸颊上闪烁的反光。我没要求
你去爱它们。然而理解是包括同情的,
甚至有点儿不问是非的气味儿。
干脆把爱修改为接受吧,修改为
没有人情负担的社交礼仪,
双臂下垂,不露齿微笑,
平静如秋天的冷水。
尤金的雪
耳朵,尤金的雪
这么蓝呀,仿佛一层蓝色的手机薄膜,
紧紧贴着雪面。
那些杉树的枝上,
是蓝精灵一样蓝色的雪,冷不丁看上去,
还有几分妩媚的美色。
车辙仿佛整地后的田垄,
阳光投影遮没的部分仿佛单簧管的低音区。
铲雪车仿佛爵士歌手。
没有脚迹的地方,
长椅就是君主,它看着宝塔一样的松树,
看着简洁房屋后面简洁的胖云。
耳朵,河水为什么
没有结冰呀,仿佛喀纳斯湖的某处?
松花江硬得如同铁秤砣。
尤金蛮像某一瞬间的五连,
只是松树正在替换萧索而枯瘦的杨树,
同样蓝汪汪地流油。
万事万物在你的照相机后面
全都是透明的——你才不稀罕呢,
耳朵听到的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