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耕多元协作生态助推补贴结构退坡*

文|本刊特约评论员 康晓文

过去的外部冲击，曾倒逼可再生能源产业升级，未来一轮平价上网，将成为可再生能源涅槃式跨越的必经阶段。这个过程，需要政府、技术、市场协同发力。一是政府定边界，通过补贴结构性退坡，从原有粗放的产业边界，逐步细化到项目竞争的规则边界，减少各类非技术型依附关系，为优质项目提供公平竞出的政策、法律环境。二是技术创价值，充分挖掘新一轮科技革命的红利，加速新技术与成熟工业体系的融合，不断降低信息成本，全面提升产业链效率，用技术产品不易替代的硬核，箍住创新外溢的福利，打通技术创新利润驱动的链条。三是市场觅价格，不断培育市场主体，激活各类交易活动，提升个体决策的能力和收益水平，让市场凭借价格发现机制，逐步承接优质项目的遴选权。

每一种电源品种都有自己的生命周期

科技发展的进程影响发电的成本，决定各类电源的比价关系，塑造了各种电源的发育、壮大、衰退的生命周期。每一种电源在不同的历史周期，都有各自不同的辉煌。这些不同的生命历程叠加一起，最终形成了以“清洁、脱碳、零边际成本”不同特征为主导的历史阶段。每一种电源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命周期，可再生能源经历“断奶期”后，将经历“辅食期”“正餐期”，进入全面成长的青春期和壮年期，并最终拥有自我壮大的内生动力。

以风电为例，当风电的综合成本低于煤电的固定成本部分时，投资者将不再青睐煤电，渐渐转为投资风电，风电逐步开始替代化石能源增量。当风电的综合成本进一步低于煤电的可变成本时，既有燃煤电站发电意愿也将逐步降低，风电将逐步成为替代化石能源存量的主力军。

补贴结构性退坡将成为可再生能源蜕变成长的必经阶段

一、补贴结构性退坡的过程是产业蜕变成长的过程

在可再生能源成长初期，不少国家都会给予行业补贴。从国际经验看，随着可再生能源产业发展壮大，补贴会逐步退坡。就不同品种而言，风电因其自身特性，成本下降的学习曲线相对平缓，光伏发电有望更快地实现补贴退坡，比风电率先进入平价上网阶段。在风电行业内部，诸如海上风电、陆上风电、分散式、集中式等不同的应用场景，其项目收益率各有不同，补贴退坡的节奏与速度也不尽相同，呈现出明显的结构化退坡特征。此外，广义的补贴，既包括税收的优惠与减免，也包括直接拨款的财政补贴、度电补贴等，呈现出分层次的补贴结构。因此，不同层次的补贴种类、不同领域的补贴规模、不同节奏的退坡时序，形成了分层次、分类别、分时序的结构性退坡。

每一轮结构性退坡的过程，对于整个行业都是一个蜕变成长的过程。回顾可再生能源过去的发展历程，如何跨越下一轮蜕变大考，值得电力行业从业者认真思考。

二、产业波动曾倒逼光伏突破“两头在外”的困局

金融危机引发的产业第一轮波动，倒逼中国光伏企业向上游拓展。2005年起，德国、西班牙作为全球光伏发展第一梯队，通过一系列扶持政策，率先按下了光伏产业发展的启动键，全球光伏爆发式增长，但上游硅材料产能增速有限，导致硅材料价格飙升。此时，中国光伏产业并不掌握原材料生产技术，为保障上游材料供给，尚德等中国组件企业签署原材料供给长期合约，期望减少原材料价格持续上涨的成本压力。2008年起，金融危机导致全球需求缩水，光伏装机增速明显下滑，硅材料价格应声下降，许多企业由于签署了高价位的原材料长协损失巨大。此轮波动，暴露了中国产业“两头在外”的短板，倒逼保利协鑫等光伏企业开始进入上游硅材料制备领域，逐渐在上游材料价格领域实现进口替代，对进口晶硅的需求逐步下降，推动硅料价格和系统成本不断下降。

欧洲债务危机及后续“双反”调查引发的第二轮波动，倒逼中国光伏企业开拓国内市场。在欧洲债务危机影响下，欧洲各国财政紧张，西班牙、德国等国相继施行补贴退坡，供需变化剧烈，美、欧本土企业生存压力激增。与此同时，美、欧开展“双反”调查，抬高了中国企业出口的门槛。我国企业不得不考虑开拓国内市场，配合政府实施的金太阳工程等一系列举措，培育本土市场，在客观上逐步打破了“两头在外”的产业困局，培育出上、中、下游完整的产业链条与市场环境。截至2018年底，我国光伏发电装机达到1.74亿千瓦，新增光伏装机已连续五年全球第一，仅2018年一年光伏增量达到4426万千瓦，与德国2018年光伏总量4527万千瓦水平相当，光伏产业已成为中国的一张产业名片。

三、风电经历多重考验，进入稳步发展阶段

中国风电的发展史，就是一部从政策“温室”中走出来自力更生逐步壮大的成长史。在风电行业发展早期，为提高国产设备水平，我国曾在特许经营权招标中要求风电制造国产化率达到75%，随后两年，华锐风电、金风科技、东方电气国内三大风电企业占据国内市场一半以上。2009年，在欧盟反倾销调查中，关于风电招标中的国产化率限定遭到质疑。为全面融入全球市场，国家发展改革委取消了该项限制，国内风电企业开始走出政策“温室”，迎接全球风电厂商的全面竞争，完成了一次重大蜕变。最近几年，我国风电产业技术制造水平不断提高，风电设备价格下降了近65%， 风电开发造价降低40%。风电设备在满足国内市场的同时，已经出口到34个国家和地区， 全球前十五名风电装备企业中，有七家都是中国企业。

在度电补贴方面，我国沿用了国际通行的做法，并分阶段有序下调风电上网标杆电价，分别在2014年、2015 年及 2016 年三次下调风电标杆电价，目前我国大部分省份的风火差价已缩小至 0.20 元/千瓦时以内。早期蒙西电力市场竞价实践中，风电超过2200小时后，即全部参与电力市场竞价，实践效果不错，为下一步大范围竞价积累了经验。 竞价上网作为完全依赖补贴到实现平价上网的过渡性政策，是探索退坡节奏、观测成本变化的重要举措。在这样的大背景下，行业在未来一段时期内将进入新一轮蜕变成长周期。

构建协作生态，实现激励通道的有序切换

从上述分析中，我们不难看出，政策、技术、市场在推动行业发展中发挥着不同的作用，呈现出彼此协同配合的关系。我们可以把这种关系称为一种协作生态。

这一轮补贴退坡的实质，是从过去那种对补贴依赖的发展轨道上，向更多依靠技术进步与市场机制的发展轨道上切换，背后是两种不同的激励结构。前者的激励通道，由补贴项目产生的信息标签，对产业链形成了补贴牌照的潜在门槛，银行贷款、准入等一系列资源都围绕这个门槛做文章，企业发展的各类影响因素中，补贴规模、补贴周期等因素占据较高的权重，使得企业难以全力投入到新技术研发和市场竞争，从客观上也挤压了新技术创新的空间。补贴退坡后，补贴的影响减小，市场开始承接优质项目的遴选权，各类优质技术、市场融资能力等因素开始发挥更重要作用。企业对创新技术及产品线升级的努力，可以在市场中得到回报，谁能快速遴选出更好的优质资源，就会得到相应丰厚的回报，从而形成良性激励。诚然，两种激励通道的切换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需要政策、技术、市场协同发力。

一、构建激励通道有序切换的政策环境，做好三类结构化过渡

要构建激励通道有序切换的政策环境。激励通道的变化就是从一种依存结构演化为另一种依存结构，在外表现为从一种平衡迈向另一种平衡。过去的一种旧平衡是：政府依据全局信息统一决策，倚重行政手段，调整牌照、电量、电价，进而稳定发电企业、电网企业与用户利益关系的静态平衡。未来的一种新平衡是：在政府限定的边界下，发电企业、售电企业根据市场信息分散决策，为用户提供低成本、高品质的服务，获得竞出优势，进而形成各市场主体有序进入与退出的动态平衡。政府的政策性安排需要培育好竞出环境、做好保障性兜底。

因此，政府更多是定边界、定规则，特别是做好两个激励通道转变的三类结构化过渡。一是补贴的结构化过渡。不同的项目，按照补贴的不同情况进行逐步退坡。光伏扶贫有特殊性，退坡节奏后置。商业分布式光伏、以及其他效益好的光伏项目，有条件的可以率先退坡。二是价格的结构化过渡。随着市场化的推进，在电价结构中会出现不同电价体系，意味着价格制定的参照体系要发生变化，难以快速切换的，参照原有标杆电价体系。一些特殊的、临时性的价格标的，可以参照交易双方达成的价格机制，参照商业合同的方式解决。三是市场的结构化过渡。当前发育中的电力市场存在着各种商业合约，中长期交易、发电权交易，它们都可以与风电、光伏产品交易相结合，逐步让风电、光伏的市场化交易融入电力市场结构性演化的全过程。

二、不断降低系统成本，拓展技术边界，探索融入现代技术的商业模式

做好三个融合。 一是做好与其他产业的融合。风电、光伏是构建现代产业的重要切入口，依托风电及光伏产业可以培育出一系列的现代产业形态。充分利用大数据技术、模式识别等现代信息技术，增强风光资源、负荷资源遴选能力，提升风险定价能力，为下一步拓展金融服务提供基础。二是做好与国家创新生态的融合。当前我国正全面实施深化体制机制改革、加快创新驱动发展战略，要依托国家产业创新中心建设，充分联合上下游产业，协同建设风电、光伏产业的创新生态体系。三是做好“一带一路”海外市场的拓展。新一轮涅槃式发展环境，将倒逼中国企业练好内功，开启“一带一路”发展的新篇章，要学会借船出海，与大型国有企业做好协同配合，打造中国“一带一路”的绿色产业名片，构建“一带一路”绿色产业长廊。

三、嵌构竞争有效的市场结构与市场体系，逐步培育市场优质项目遴选能力

风电、光伏产业的发展需要电力市场，也需要投融资市场，还需要负荷市场。各类市场的完善需要外部性配套，也需要成长的时间。风电、光伏产业应协助其他产业一同培育建设好各类市场环境，成为各类市场的建设者、贡献者。

以电力市场为例，它是一个不完全信息市场，需要通过骨架结构，嵌构市场体系，以削弱不完全信息的负面影响。改革的阶段性决定了改革的局限性，也决定了这些骨架结构的基本形态及功能。风电、光伏产业必然经历多级市场形态下的多产品交易。现阶段，在输配电价核算、增量配电网改革等领域，分散式风电、分布式光伏项目均可有序参与到改革实践过程中，与多品种能源一同嵌构竞争有效的市场结构与市场体系。同时，凭借自身近零边际成本及贴近用户负荷的独特优势，分散式风电、分布式光伏产业有能力凭借电力账单稳定的现金流，把自身打造为市场中的优质项目，成为电力市场化改革的主力军。（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