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霍元甲

2019-06-13 01:54范泽木
东方少年·阅读与作文 2019年5期
关键词:茶场木棉凉亭

范泽木

那是星期五下午第一节课——体育课。傅老师让我们在教室门前的土操场上跑了几圈后,懒懒地说:“你们自由活动吧!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没等话音落下,他就钻进了办公室。

我们像突然松了绑似的,一下子轻松起来。我们几个男生坐在操场边的几棵柏树下聊着天。说是操场,其实也就三个教室那么大。

这时,一凡突然显摆起了他的三脚猫功夫。我們干干地笑了几声,不置可否。又有一位同学在操场中间亮相,他来了一个回旋踢,说:“我这个还行吧?”没等他说完,就有同学说:“你的裤裆裂开啦!”

这时,阿甲慢慢地站起来,尽量表现出这是他的随意之举。他来到操场中间,面对着操场右边的一堵矮墙站定。突然,他脚下生辉,发起了力。他腾腾腾地朝矮墙冲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随后,他右脚点墙,左脚又点墙,然后回过身,朝空中踢了一脚。动作之潇洒,令我们惊羡。“哇!阿甲会武功,简直像电视里放的那样。”有人呼喊起来。

“阿甲,以后你就是霍元甲,你收我为徒吧!”一凡说。“对,就叫霍元甲,以后我们跟着你学武术。”同学们纷纷附和道。

“霍元甲,你带着我们练武功呗!”在语文课上,我捅了捅阿甲的手臂,说道。

阿甲看着手中的笔说:“那……星期六,我们在木棉塔的茶场上见。”

那一夜,我辗转难眠,脑海里都是电视里播放过的刀光剑影的画面。过了好久,我才伴着窗外的流水声入眠。

第二天,我叫了一凡,还有几位小伙伴,准备到离木棉塔大概一千米的茶场上和霍元甲见面。

“嗨,你们来啦。”霍元甲神采奕奕地跟我们打招呼。他像换了个人似的,精神抖擞。说完,他一马当先,沿着茶场里的泥路,往东南边走去。他一路蹦蹦跳跳,很是活跃。

我们终于来到茶场的东南边。这里出乎我们意料的热闹,而且聚集着许多大人,他们打着赤膊,脖子上挂着毛巾,坐在地上喝水、抽烟,还有的扛着木头,沿着小路往木棉塔的方向走。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咻咻”的响声。“来了来了!”大人们呼喊着。我顺着他们的目光,找到了“咻咻咻”的发源地。只见一个细长的影子正朝我们靠近。等它再近些,我才看清,那是一捆木头。随着钢索发出剧烈的抖动,随着“咻咻”声越来越嘹亮,这一捆木头顺利到达终点。一个大人上前解开木头,然后扛起一根粗壮的,“嘿哟嘿哟”地朝木棉塔走去。

我和小伙伴们一头雾水地看着霍元甲。他上前竖起一根木头,扛在肩上,再顺手拿起一根搭住,撑着木头对我们说:“学武术,要从锻炼身体开始,今天我们的任务是扛木头。”我发现一凡和小伙伴们的眼睛都亮了一下。我们纷纷上前竖起木头,扛在肩上,跟在霍元甲的身后。

“山头的林场卖了一批树,为了节省劳力,承包的老板在山头和茶场之间架起了钢索,木头滑下来时的声音可好听了。我们把木头扛到木棉塔,还能赚钱呢。”霍元甲边和我们说话,边行走自如。这时,我的肩膀已经在抗议,而且越来越痛。我说:“霍元甲,我们休息一下吧!”

霍元甲扶稳肩上的木头,回过身跟我说:“还是别休息了吧,我们抓紧时间,可以多扛几趟。”

好不容易来到茶场西北边的凉亭,我像看到救星似的将肩上的木头放下,一屁股坐在了凉亭的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伙伴们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喝了几口水后,霍元甲一挥手说:“我们继续吧!”一凡不情愿地说:“再歇歇吧!我有点吃不消了。”霍元甲说:“等你扛完这一趟,第二趟就好了。”他看着我们,我突然发现,同是四年级,他比我们成熟太多了。我们一咬牙,屁股终于不情愿地离开了椅子。

过了凉亭之后的路都是下坡路,我身体上的许多部位都发出了抗议,肩膀越来越痛,仿佛火烧一般,膝盖也隐隐作痛,而且还抖得厉害。一凡带着哭腔说:“阿甲,我不行了,我肩上的木头向前滑了,我根本把不住它。”

“把木头往后移,这是下坡路,要让木头翘起来才省力。”这时,我们已经离开凉亭一段路了,来到了最陡的一段路。

“砰”的一声,一凡肩上的木头由于前端翘得太高,后端撞到地了。一凡努力把持住木头,且把木头往前移了移,于是木头的前端飞快地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就在这时,一凡整个身子开始摇晃。他和木头一起倒了下去。“啊……”一凡带着惊叫声坠入路边的沟里。

我们吓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凡!”霍元甲扔下木头,朝沟里叫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惊恐和无措。回应他的,是一凡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哭得凄厉,哭得无助。

一凡的爸爸呼哧呼哧地赶到。他看了看架在沟上的木头,指着霍元甲的鼻尖:“你个臭小子,我们家一凡不像你交不起学费,你干什么拉他来扛木头?万一木头砸在他的脑袋上,你负得起这个责吗?你为什么要拉他们来扛木头,你不就是一个人扛怕丢脸吗?你这个没人要的东西。”说完,他背起一凡,往木棉塔而去。那一瞬间,霍元甲的身影显得那么小。

我看到霍元甲的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重重地砸在石阶上。他竖起木头,咬着牙扛起了木头,淌着泪,一步一步朝木棉塔走去。

我扎下马步,竖起木头,把木头重新扛在肩上。我学着霍元甲的样子,回过身对小伙伴们说:“你们如果受不了,就别扛了,反正我是要扛的。”说完,我转身而去。直接走到木棉塔的村口,放下肩上的木头,我也没感觉到肩膀的疼痛。

吃过午饭,我回到一凡摔倒的地方,把他的木头也扛到了村口。称木头的人看了看秤砣,给了我三块钱。我拿着三块钱,还没走进一凡家,就听到了他爸爸的声音:“伯伯,你为什么这么客气,都是一个村子的。我早上说话太重了,但看到一凡当时的样子,我真的心疼。”走进一凡家,我看到了垂着头的霍元甲和他的外公。一旁的桌子上,放着霍元甲外公拎来赔礼的一篮土鸡蛋。

我把三块钱放在一凡家的桌子上,想和霍元甲说点什么,但脚却不听使唤地往门口迈去。

第二天,霍元甲依然在扛木头,一趟又一趟。

第三天是星期一,霍元甲没来上学。第四天是星期二,霍元甲依然没来上学。我右手边的位置空空荡荡。

午饭后,傅老师把我叫进了办公室。他说:“阿甲两天没来上学了,你和我一起去他家看看。”我犹豫地看着他。傅老师看懂了我的心思,说:“没事,我已经好了,我只是得了重感冒。”

霍元甲的外婆给我们煎了鸡蛋,下了面条。她对傅老师说:“老师,阿甲这孩子,自从他爸妈离婚后不怎么爱说话。她妈妈出去打工了,只能由我们来照顾。我们大字不识一个,只能麻烦傅老师了。”

“外婆,我又在棕榈树下发现了一窝鸡蛋,有十来个呢。”霍元甲的声音从屋外传来。他闪进门,看到我们,愣了一下,低低地对傅老师说:“傅老师,我昨天发烧了,今天好多了,明天可以来上学了。”

傅老师盯着霍元甲,目光悠长又深情。我以为他要批评阿甲,却听傅老师说:“阿甲,去拿一个小碗。”

霍元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顺从地到灶间拿了一个小碗。

傅老师夹起碗里的一个鸡蛋放进小碗里,对霍元甲说:“阿甲,你把这个鸡蛋吃了。学费的事情不着急,你只管好好学习,注意身体。”

霍元甲的脸上浮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夹起鸡蛋咬了一小口。

我们放下碗筷不久,霍元甲的外公来了。他和傅老师打过招呼,就上楼了。下楼时,他拿出一叠有平整有皱巴的钱,递给傅老师。“傅老师,对不住,这学费都欠了两个月了。阿甲扛木头赚了将近一百块钱呢。唉,这孩子……要多拜托傅老师了。”

“伯伯,您就只管让阿甲好好念书,让他别惦记着赚钱。只要我在木棉塔教书,我就会向上级争取减免阿甲的学费。”

趁傅老师和霍元甲的外公外婆聊天的时候,他带我溜出屋子,来到屋子左边的杜仲林里。好家伙,他在两棵巨大的杜仲树间架了一根木头,在木头上系了两条绳子,绳子上绑了一条木凳子。他让我坐到木凳上,往后一推,我就在林间晃荡起来。从小到大,我没玩过这么好玩的秋千。

玩了几回后,我对霍元甲说:“那我们明天见咯。”霍元甲对我点了点头。

霍元甲,你真的是我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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