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穿越山河奔向我

长欢喜

所以，他说那个人其实是她，他喜欢着的、她嫉妒着的那个人，从头至尾就只是她自己。

作者有话说：实不相瞒，写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为自己取的标题沾沾自喜了好几分钟，觉得这可真好听啊（原标题叫《你掀起山河奔向我》，不知道会不会改，哈哈哈）！谁知我发给夏沅后，她第一句话就说：男主是大力士吗！居然可以掀起山河！我：？怎么，我们大力士（才不是）不配拥有爱情吗！

01.

时间大抵要倒回到一天前，那时姜小桥刚从警察局里出来，起因是她和她的大学同学的信息都被人泄露，导致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招聘到某家他们闻所未闻的公司里。

那间公司在W城，正是他们的大学所在地，可毕业后，同学们四分五散，此时还留在W城且时间充裕的人，竟然只剩下她一个。于是，前去报警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她白天睡了个懒觉，傍晚时才出门，等做完笔录时，天已经黑透。

警局门口的灯有一盏坏掉了，似乎是还没来得及修，旁边又种了树，显得黑漆漆的。

她从门里走出来，全神贯注地低头给群里的同学们汇报情况，不想却一头撞到一个人身上。那人很瘦，凸起的锁骨硌到她的脑袋，她没忍住，眼眶一下就红了。

手机落到了地上，她也没去看来人是谁，就吸着气低头去捡，谁知刚弯腰下去，就被另一只修长的手臂截了和，手臂的主人嗓音低沉，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抱歉，你没事儿吧？”

那人将手机递了过来，顿了两秒，突然又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姜小桥同学？”

02.

池乔以前也总爱这么叫她。

那会儿他们高一刚开学，冒着大太阳在操场上军训，教官是隔壁师大里的国防生，年纪没比他们大多少，故而，每次点到他们俩的名字时，总爱揶揄地给他们改成“大乔”和“小乔”，大乔是池乔，小乔就是姜小桥。

整个操场就那么大点地方，不到三天，他们“大乔”“小乔”的名号就被传得到处都是了。

高中的小孩儿们爱凑热闹，又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两人的名字所造成的奇妙联系成了他们茶余饭后调笑的好由头。于是，那段时间，姜小桥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一声声询问：“小乔，你家大乔呢？”

姜小桥面皮薄，脸瞬间就热了，她又羞又恼，但除了会回上一句“他才不是我家的”，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有一次姜小桥被逼得恼了，在晚自习下课的间隙里将池乔约了出去。

那时刚入秋天，空气里满是桂花的香气。她为了避免大家发现，将池乔约在了教学楼后面的长亭里。长亭临着护城河，晚上的景色格外秀美。

她比池乔早到两分钟，刚在亭子里坐下，同桌就给她发了消息：我刚刚看你往咱们学校的约会圣地去了，怎么，你要和谁约会？

姜小桥掩不住自己的情绪，腾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当时只想着隐蔽一点，却忘了这一茬儿。她想立马离开，和池乔重新约个地方，谁知远远地就看见男生踩着月色走来了。

长亭里没点灯，唯一的一点光亮是从河边的树上面倾泻下来的，树上绑了许多五颜六色的星星灯，看起来倒真有那么点儿浪漫的味道。

她只好愣愣地看着男生在一簇簇莹莹的光亮里走过来，他穿了件深色的牛仔外套，头发又黑又软，柔顺地贴在额前，看起来就像校園小说里的男主角。

姜小桥的脑子里冒出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走，还是想要继续留在这里等他。

池乔却没给她思考的余地，不过片刻，他就站到了她的跟前。他抿紧了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姜小桥同学，”他说，“你叫我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与清冽，语调也极为温柔与克制。

姜小桥摸了摸鼻头，小声嗫嚅：“就我们名字的事啊……”

姜小桥说完这句话后，觉得自己简直是无理取闹，大家的名字都是父母取的，只不过他们凑巧进了同一个班级，又被大家联想着绑到了一块儿罢了。这并不是池乔的错，也完全不是他所能控制的，所以，她找他来干什么呢？！

她想到这里，没忍住，耳尖就红了，果然，听到她的话后，池乔轻轻地欸了一声。他皱起眉头，似是受到困扰般地思索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所以，你想让我做点什么呢？”

03.

姜小桥第二天下午才接到警局的电话，说由于这件事涉及他们整个班的同学，所以需要跟她一起回一趟学校，再继续了解一下情况。

等下了楼，姜小桥才发现跟她一起去学校的人居然是池乔。他今天穿了警服，斜斜地靠在楼下的大榕树下，眼睛望过来时，平白增添了几分凌厉的感觉。

姜小桥觉得池乔变化不少，尽管她其实和从前的池乔也不怎么熟悉。甚至，若要仔细算起来，她和池乔真正有交集的时候，也就那么三四次。第一次就是她把他约到学校的长亭里讨论两人名字的事情，第二次则是在长亭之约的五个月后，亦是池乔转学到市里的三个月后。

那时，池乔信誓旦旦地说他有办法解决大家的调侃，姜小桥还以为他有什么好法子，可谁知她等了整整一个月，甚至她都已经习惯这样的揶揄了，还迟迟不见他有所行动。

她本来都放弃挣扎了，哪知某个清晨老师组织他们晨跑完之后，突然通知大家说池乔同学转学了。

姜小桥每天晨跑过后都会去学校门口的包子店里买包子和豆浆，所以这个消息她是在回到教室之后，才从同桌的口里听说的。那时她刚用吸管把豆浆插进去，用力吸了一口，原本觉得过甜的液体忽地就在她的舌尖辗转出一丝苦意来。

她难过了好一阵子。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难过究竟是因为她觉得池乔是为了解决她的困扰才转学的，还是难过池乔转学了这件事情本身。但毕竟她的心里压着这样一块大石头，故而，那年冬天的寒假，她千方百计地打听到了池乔家的地址，然后在这年初雪的时候站到了他家的楼下。

她穿得很厚，姜黄色的短款羽绒服，搭配着米白色的毛呢裙，围巾拉过了鼻子，整张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谁知，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池乔居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刚从体育场里打完篮球回来，全身还冒着汗，细碎的刘海儿妥帖地垂在额前，衬得他那双桃花眼格外明亮。

姜小桥闻声回头刚看见他的时候，心跳就没来由地停了半个节拍，她张了张嘴，甚至一时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雪花簌簌地在两人之间飘着，池乔快步走过来，伸手虚虚地在她的头顶上挡着，低声笑问：“姜小桥同学，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上楼拿了把雨伞，就又匆匆跑了下来。

时已进入黄昏，两旁的路灯都点亮了。他可能没找到合适的伞，只拿了一把大红色的，很正的红，和路灯柱上挂的中国结是一样的颜色。

不知道是不是伞的映照的缘故，姜小桥莫名觉得池乔的脸也有点儿红。

他将伞柄往姜小桥这边倾斜了一些，他家住在老城区，附近没有咖啡店，也没有奶茶店，甚至连一家合适的小饭馆也没有，只有一间小清吧，老板是他的表哥，所以他就放心地将姜小桥带了过去。

他们进去时，里面正在玩游戏——在桌子上转动转盘，指针对准谁，谁就要接受惩罚——喝一杯黑暗料理饮料或者表演一个节目。

老掉牙的游戏。

姜小桥在心里这样吐槽，但下一秒，指针就对准了刚刚落座的她。

她刚进来，况且又没说自己要玩游戏，按道理，他们不该为难她，可他们不讲道理，闹哄哄地把她推到了中间。她一向是听话、守规矩的好学生，哪里见过这个场面，脸瞬间就涨得通红。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池乔的衣角，池乔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众人先嚷嚷起来：“小丫头想让乔乔帮忙吗？”

他们都是这里的熟客，基本上都认识池乔。

姜小桥是有这种心思，可被他们这样直白地问出来，她就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下意识地想摇头，手腕在这时却被人从后面握住了，这一块的空间小，她站得离她很近。他的嗓音低沉，说话时的热气全喷在了她的耳后，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被挠得痒痒的。她微微扭了扭头，就听她的声音里夹着点点笑意说：“想看什么节目？”

跳舞？单口相声？或者……姜小桥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要为难池乔了。

“唱一首歌怎么样？”

姜小桥为表谢意，跑到后台找乐器为他伴奏，她抱着吉他走出来的时候，他刚好唱到“这世界全部的漂亮，不过，你的可爱模样”，他的眼里带笑，嗓音轻柔，一声一声撞击在四周的墙壁上，也狠狠地撞击在了她小小的心脏上。

04.

那晚一直到回到家里，姜小桥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光顾着跟着大家玩闹，竟然忘记问一问池乔转学的原因了。

她原本是想着等天气好一点再去他家里找他的，可隔天她爸妈就带着她去外婆家过年了，等他们回来，池乔已经回到市里了。

于是，这个疑问就这样被搁置下来。

想到这里，姜小桥不由得转头去看池乔，他将帽子拿了下来，头发上有一道被压下来的印痕。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池乔透过车前的镜子望向她：“怎么了？”

姜小桥脸上浮起一丝偷看别人被对方抓包的窘迫：“我就是忽然想起來……你那时候为什么突然就转学了？”

大抵没想到她发了半天的呆是在想这个问题，池乔轻轻地嗤笑了一声。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他中考发挥失常，只得暂时在县里读高中，后来市一中又组织了一次入学考试，他考上了，就转过去了。

他语气淡淡地笑她：“当时班里好多同学都知道这个考试，你那时候整天都在干什么，竟然毫不知情。”

姜小桥愈发窘迫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学渣嘛。”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一点笑来。

池乔还想说什么，他们这时候已经到了学校，学校负责与他们接洽的人已等在门口，池乔只好停了话头。

其实，这个案件也没有什么太过于复杂的地方，十有八九是这个公司想要借这些学生的身份为自己避税。他们的信息已经被税务局从那家公司去掉了，而池乔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是找到泄露他们信息的这个人是谁。

从姜小桥他们院长的办公室离开时，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姜小桥自告奋勇，带他去学校有名的三食堂吃饭。

池乔生得好看，又穿着一身警服，在食堂里刚刚落座，就引来了一众侧目。更有大胆的女生，借着拍抖音的名头，跑来和他搭讪。

那时，姜小桥拿筷子去了，刚回来，就看到池乔被两个女生围住，正含笑说着什么。

这感觉有点奇怪，她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奇怪，就好像是自己的什么东西，被别人觊觎了一样。

但说到底，她和池乔之间也不过就是老同学的关系，他哪里又能算得上是她的所有物。

她犹自胡思乱想着，在池乔的对面坐下，那两个女生还在询问：“小哥哥有喜欢的女生吗？”

池乔抬眼看了看姜小桥，后者正在专心致志地和碗里一块排骨斗智斗勇。池乔一只手将旁边的鸡蛋汤递了过去，一边低声回答着：“有呢。”

他承认得这样坦荡，那两个女孩大概觉得无趣了，又寒暄两句就离开了。

姜小桥小心翼翼地喝着汤，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下意识就顺着先前那两人的问题继续问道：“你喜欢的人……还是之前那个吗？”

05.

姜小桥知道池乔有喜欢的人，是在他们高二升高三的那个暑假。

那阵子，姜小桥每天都会被姜妈妈赶去图书馆做作业，她不耐烦，在自习室里不能说话，就跑到了四楼的走廊里看书。走廊里只有一张小圆桌子，每天就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可有一天她再过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桌子上已经摆了别的书，书的主人不在，最上面放着一张沁着花香的信纸。

姜小桥不经意地一瞥，隐隐约约看见那上面似乎写了“喜欢”这两个字。

其实“喜欢”也没有什么，或许对方只是在写作文，他可以喜欢花草，喜欢师友，甚至是喜爱祖国，可姜小桥下意识就觉得这人大概是在写情书，而她不小心看破了对方的心思，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趁对方还没回来的时候先行离开。毕竟她坐在对面，万一对别人产生影响了怎么办？

她想了一堆有的没的，在桌子旁站了半天，还没有发觉，最后还是一道有些讶异的男声将她唤醒。她一扭头，就看见了楼梯拐角处的池乔。

他真的像小说里的男主角，干净又好看，特别适合给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喜欢。

姜小桥讷讷地应了一声，眼睛瞟到桌子上的信纸：“池乔同学，你在写情书吗？”

姜小桥想用胶布封住自己的嘴。

“不是……我没有看你的信……我就是……”她红着脸，嗫嚅着解释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池乔的脸也有点红，很浅很浅的红，但面积很大，从双颊一直蔓延到耳后。他颇不自在地将信纸收到自己的书包里，佯装不经意地和姜小桥打招呼：“好巧啊。”

“是好巧……”姜小桥讪讪地附和了一声，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后来还是池乔打破了寂静，他歪了歪头，很快就从窘迫里走了出来，说：“我的确有一个暗恋的女孩。”

他说这话时，眼睛望着远方，窗外是晴天，白云浮在一片一碧如洗的天空上，显得自由又舒展。

姜小桥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说起这个，啊了一声，无端地，情绪忽地就往下落了一点：“是……是什么人？”

池乔坦荡得不像话：“同学。小时候就认识，后来在高中的时候就遇见了。”

姜小桥又哦了一声，伸手去拿自己的保温杯，里面的水有些烫，她没注意，被烫到了舌头，眼泪瞬间糊了满脸。

池乔在一旁手忙脚乱地帮忙，姜小桥呜咽了半天才停下来，然后池乔也不知道该说她心太大，还是八卦的兴趣太浓，她舌头上的痛意刚刚减轻一点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池乔：“那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她的声音里还压着一丝水汽，睫毛上的水珠亮晶晶地闪着光。

池乔抿了抿唇，意味不明地看了姜小桥一眼：“应该不知道。”

“那你……”姜小桥抬起眼睛看他，“那你要跟她表白吗？”

她眼里含着丝丝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期盼，池乔的心倏地就软了下来，他没忍住，伸出手在她的头顶揉了揉，直到后者的耳尖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冒出一点红色时，才收回手，低声回道：“嗯。”他顿了顿，又补充，“不过，不是现在，要等到考上大学以后才表白，我不希望因为一己之私而影响她的以后。”他顿了两秒，忽而又问她，“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06.

关于喜欢的人——其实姜小桥从来都没有细细地去想过这个问题。

晚上，她坐在台灯下背诗时，脑子里还在不断回响着池乔的这一句问话。她绞尽脑汁地思考了半天，可一提起“喜欢的人”这四个字，她的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出池乔的脸。

她应该是喜欢池乔的吧。

原来，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池乔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头，她的脸就发起热来，她用手捂住双眼，心里无端泛起一点酸意来——即便她知道自己喜欢他又能怎么样呢？！他早已有别的人要喜欢，甚至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喜欢着那个人。

譬如，现在，在听到她的问话后，池乔只愣了两秒，就点了点头：“还是喜欢她。”

姜小桥搅拌着面前的汤汁，轻轻地哦了一声，突然就有些兴致寥寥。

吃完饭后，他们一起去看了场电影，没有特意去电影院，是学校在操场上放的，是岩井俊二的《情书》，讲的是青春期懵懂的爱恋与遗憾。

因为天冷，操场上的学生并不多，稀稀落落地围坐在一起。姜小桥拉着池乔坐到正中间，正对着屏幕的地方。看到两个藤井树的名字被大家写到黑板上，并用一颗心连起来时，姜小桥附在池乔的耳边小声地说：“这让我想到了被大小乔支配的恐惧。”

池乔于是就笑：“那时候真的太打扰你了啊，小乔。”

池乔以前从来没这么叫过她，她一时有些发愣，等她反应过来时，好像距离该回应他的时间又太久了，她索性就没说话，假装自己仍在专心致志地看電影。

哪知池乔像是叫上瘾了。电影结束后，姜小桥哭得停不下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满是哭腔地嘀咕：“太虐了欸……”

——男藤井树去世很多年后，女藤井树才知道原来他曾经喜欢过她。

池乔掏出纸巾，一边动作轻柔地给她擦眼泪，一边低笑着叹气：“我以前怎么不知道，我们家小乔居然这么感性。”

他顺着她先前“大小乔”的梗说了下去，想来，他当初应该也被问过好多句诸如“你们家小乔怎么没跟你一起啊”这类的话。

姜小桥的哭声一顿，整张脸都烫了起来。她张了张嘴，胡乱地说了个理由：“毕竟我是写小说的嘛。”

池乔的动作一顿，说：“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07.

姜小桥和池乔那年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们高考的前两天。

那天晚上，池乔沿着护城河散步，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姜小桥家的院子门口。他们两家其实离得不远，虽然分属于不同的小区，但都在同一个城区内。

他到时，姜小桥正坐在庭院的秋千上唱歌。女孩的嗓音柔软，唱得毫无章法。但他仍旧听出来了，她唱的正是《爱情的模样》——一年前他在酒吧里唱过的那一首歌。

夏季天热，她家的院门是敞开的，门旁点着一盏略显昏黄的吊灯。

池乔刚在门口停下来，姜小桥就发现了他。只是，她没想到他会突然来找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歪着头盯着他看了半天，直到他出声叫了她的名字，她才敢认人。又为自己刚才的反应而感到羞窘，她揉了揉脑袋，小声地问他：“池乔同学，你是来找我的吗？”

恰逢姜小桥的爸妈都在加班，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池乔听说她还没有吃晚饭，本来想拉着她一起出去吃，可毕竟高考在即，外面的吃食卫生难保，池乔皱眉想了半天：“要不我给你煮点粥吧？”

姜小桥这下惊讶坏了：“你还会做饭？”

姜小桥看他的眼睛简直要发光。

池乔的嘴角扬起了一点点笑意：“算会吧。”

后来，姜小桥才发现，他简直是大言不惭。他所谓的会，不过是纸上谈兵，但实践是第一次。不过一会儿，整个厨房都飘起了煳味儿。

姜小桥又好气又好笑，蹲在厨房门口笑弯了腰。池乔因为刚刚手忙脚乱地折腾，脸上也粘上了黏黏的米粒。

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狼狈，又被姜小桥笑得有些恼羞成怒，他扯了扯姜小桥的头发：“喂。”

姜小桥没理他。

他又推了推她：“姜小桥同学。”

姜小桥还在笑。

他索性自暴自弃了：“你别笑了，我是猪还不行吗？”

他的嗓音难得地软了下来，还透着一丝丝委屈，姜小桥擦掉眼角被笑出来的眼泪，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拍了拍池乔的肩膀，毫不走心地安慰他：“大乔同学，不要妄自菲薄啊。”

最后，他们还是出去吃了粥，粥店离得不远，他们走路，十分钟就到了。

吃完饭后，他们又在公园里坐了一会儿，夏夜的风格外闷热，他们坐的地方附近，刚好有一群爷爷奶奶在跳广场舞，周围投射过来一片五颜六色的光。

姜小桥一会儿看他们跳舞，一会儿转过头看池乔。

“对了，”好半晌，她才想起什么般问道，“你还没说，你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来找我啊？”

池乔于是就说：“这不是快考试了吗。”所以，我想见一见你，跟你说一声加油，也想听你说一声加油。

当然，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言外之意，姜小桥好像有一点听懂了，又好像没懂。她拂开脑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有些心不在焉地托住脑袋：“我觉得我应该考不进什么好学校。”她冲他笑笑，“我偏科太严重啦，简直没得救。”

池乔于是就学着她的模样也托住脑袋：“还没到最后的时刻呢，你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不行？”他顿了顿，又说，“再说了，虽然考进好学校，你以后的路可能会更好走一些，但其实，即便是在普通的学校里读书，你想做的事情、想完成的梦想，也依然可以继续做的，你的人生依然有很多种选择，只要你自己不放弃自己。”他说，“说起来，你的梦想是什么？”

“你这话问得让我想起了某个选秀节目的导师。”姜小桥打趣他，想了想，又说，“我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梦想，如果非要说有的话……我告诉你，你不要嘲笑我啊。”

她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向池乔，后者点头：“不笑你。”

姜小橋说：“老实说，我想写小说，想出书。”

姜小桥的作文一直写得很好，还在高一时，她写的作文就时常被语文老师打印出来给大家传着看，所以她会有这个想法，池乔并不意外。

他抿了抿唇，又听姜小桥问道：“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晚风从河岸掠过，将头顶的树叶吹得哗啦作响，旁边的路灯闪了两下，像是快要坏掉了。池乔低着头，他说：“我暂时不告诉你。”

“欸？”姜小桥不满，“你这是耍赖啊……”

池乔说：“这样好不好，等哪一天我想做的事情实现了，我就来找你，顺便检查一下，你有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

08.

“所以，你现在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吗？”听了池乔的问话后，姜小桥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反过来问了他。

暮春的夜晚依旧有些凉，他们已经离开了操场，回到了池乔的车子上。他将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指了指自己的警服，难得俏皮地冲姜小桥眨了眨眼睛：“你觉得呢？”

这一片是大学城，路上满是来往的学生，三三两两的男生女生在路灯下打闹玩耍。姜小桥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许是在这样的月色里，在这样的场景里，人总是有些情绪化的。她的心里忽然就涌出一些莫名的冲动，她侧过头，看着池乔，说：“你们学校门口也有一条这样的路，有一次……有一次我路过，也不是路过，总之，我在那条路上走过，还看见了你……”她说得语无伦次，又断断续续的。

池乔索性将车停在了路边，语声里夹杂着淡淡的、柔和的笑意：“然后呢？”

“我那时候想过去和你说话，可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好说的，我就回去了。”

她的语气淡淡，说得漫不经心，就好像她那一趟并不是专门为了池乔而去的一样。

说到底，她那一趟B市之行本就是冲动，她那时第一次在杂志上发表文章，心里又激动又兴奋，她想要将喜悦同他分享，于是头脑一热，就买了车票。

那时正值学期末，她的生活费没剩多少了，所以她选择坐最慢的那种火车，坐了好久好久，才抵达有他的城市。可到了又有什么用呢？她只敢远远地看他，甚至连走近打招呼的勇气都没有。

她对他怀了不一样的心思，见了他，总是有点心虚的。她怕自己编的借口太拙劣，假如露了馅儿，她以后就再也不能坦坦荡荡地站在他的面前了。

这些千回百转的心思，她都没有跟池乔讲，可池乔好像全部都听懂了。他停了好久都没说话，空气一时静谧下来。

路旁有一家礼品店里的音乐不停地往车里钻，姜小桥惊讶地发现，她这会儿居然还有心情跟着那音乐哼歌。

半晌，池乔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姜小桥同学，”他说，“其实我们好久之前就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那年，池乔才六岁，跟奶奶一起散步的时候，不小心迷路了。他找不到奶奶，就一个人坐在路边发呆，最后是刚和爸爸妈妈一起逛街的姜小桥偶遇了他，又顺便将他带回了家。

关于七岁以前的记忆，池乔其实都不怎么记得了，偏偏这一件事，他记得清楚，不知道是因为当时太害怕了，还是姜小桥拿糖果哄他时的笑容太可爱了。

可姜小桥对此毫无印象了，她怔怔地想了半天，也不记得她曾经在寒夜里给过他温暖。但他的言外之意，她听懂了——那年她问他喜欢的人是谁时，他说是小时候就遇见过的，后来在高中时又遇到了。

所以，那天她所认为的“情书”，他原本是要写给她的，只不过他写的不是直白的情书，他只是那个时候刚看完《情书》，就心血来潮地写了信。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只是想要跟她说一说话。

所以，他说那个人其实是她，他喜欢着的、她嫉妒着的那个人，从头至尾就只是她自己。

姜小桥有些哭笑不得地捂住双眼，有一点点湿意从指缝里流淌出来。在喜欢池乔的这条路上，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独的，孤独地欢喜着，孤独地想念着，孤独地哭泣着，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原来欺山赶海的人并不只是她自己，他同样也在努力地向前走着，他也在努力变得更好，他也掀起了山河一样的气势和勇气，在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奔向她。

她轻轻地咳了一声，嗓音里还压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泪意，直到她哭够了，池乔才长长地叹息着说：“我小时候背诗，第一次背到‘铜雀春深锁二乔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我那时候就想，我们这么有缘分，肯定还会再相遇的。”

“后来我们果然就遇到了。”

“然后又遇见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他的嘴角含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车窗外的路灯将他的眼底映得亮晶晶的，良久，他才又坐直了身子。他慢慢地朝姜小桥伸出一只手来。

男人的嗓音清冽而柔和。

他说：“你好啊，小乔，我是大乔。”

以后——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