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蓉萍
1
我生在九月,这个时候正是菊花张开笑脸让人欢喜的季节。从小我就喜欢菊花。我家院子里屋子里到处是菊花。邻居们来串门,都喜欢看我家的菊花,说,你家就是一座菊园,是偌大的村子独一无二的好看。
在乡下住有个好处,院子大。每次去省城伯父家,几十平方米的院子,小的转不开身,如鸟关在笼子里,总觉得憋屈,站着不是,坐着也不是,一点也不自在。乡下就不同了,我家院子仅葡萄架就有四五十米长,更别说菜园果园了。
我家早先住在石洞子村粮仓附近,后来修路,举家搬到老屋向南五百多米的村麦场的南头。这个院子比之前的院子更大。不管是哪座院子,总少不了要种菊花。
说起菊花,就要说母亲了。母亲生在八月,没记错的话是八月十二日的生日。母亲喜欢花,什么花都喜欢。我觉得母亲的前世就是花,落入人间才成了女人,且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母亲乳名里有菊字,名:八菊。这名字怎么来的,我没问过母亲,母亲也没说起过。我猜想姥姥或者姥爷在母亲出生时,恰好看到了菊花,随口起了这名字。
八月开的菊花叫八月菊,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紫菀。其实八月菊从五月就绽放了。我家院子的八月菊有两种颜色,一种粉色,一种紫堇色。这紫堇色就是蓝紫色。母亲似乎更喜欢粉色,我却偏爱紫堇色。我洗过头发,折一枝插在发辫里,蹦蹦跳跳去让奶奶看。坐在窗前的奶奶笑说,一枝花有点单,编个花环戴着才好。我努着嘴巴,偷偷指一下在厨房做饭的母亲,做了一个夸张打人的动作。奶奶抿嘴又是笑。
母亲出生在山里,那儿属于天山余脉的一部分,严格说属于丘陵地带,名叫柏杨河。天山深处有野花,自然也有野菊。野菊个头不高,有白色、紫色、黄色。六月初上山的话,那真是一片花海。母亲说这里住着神仙。我问神仙什么样子。母亲噗嗤一笑摆摆手,又不说出来。
姥爷一门族人在当地是大户,家境殷实,房子建得气派,人称郝家大院。正房回廊的梁上绘有花卉图案,据说就有菊花。菊花跟卍字配在一起的,寓意幸福长寿。兵荒马乱的年月,这美好的寓意并没有让姥爷安享一生。姥爷刚过天命之年就去世了。我问过母亲,那房梁上的板子后来去了哪里。母亲说,那时她不过四五岁,哪里知道下落。族人那么多,说不定被哪家捡去烧火了也说不准。家兴几十年,家败一瞬间。
院里的菊花都是母亲种的。母亲在菜园地埂边、院子西边的果园里都种了菊花。如此,觉得还不够,又将家里能找来的盆盆罐罐坛坛收拾过来,一一种了菊花。地里的菊花长得野蛮,看不到一寸土的面目。盆盆罐罐坛坛里的菊花也都蓬勃旺盛。
院子里的菊花名目繁多,颜色各异。不见母亲特意侍弄菊花,只是春天施些农家肥。浇水也不刻意,浇树浇菜的时候顺带浇一下。
用母亲的话说,别太当回事,它就没有那么娇贵,要是天天放在心上,小心翼翼,真就娇贵起来,那就很麻烦。菊花生命力顽强,根本不需要特殊照顾,让它们由着性子才好。
我不懂养花,只是觉得院子里有了菊花,好看不说,心情也好。别人家院子也有花,没有我家品种多,何况是这么多的菊花。
五月至九月里,我常会剪几枝菊花插在花瓶里。花瓶放在客厅六腿桌子上。这花瓶不是普通的玻璃花瓶,是白釉瓷双耳花瓶。奶奶说,这是她婆婆留下来的物件。粗略算一下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算是我家的老古董。父亲结婚时,奶奶将它放在父亲的婚房里,成了我家的一件摆设。花瓶白底,绘有粉色和黄色菊花,花朵一扬一垂,枝缠叶茂。花瓶是一对,自然两个里面都要插上才好。对插花这件事,母亲是反对的,意思是院子里到处是菊花,足够看了。好端端的菊花折了,再插在花瓶里,对菊花来说有些残忍,长在地里才是对它好。
我到底有些任性,虽也看母亲的脸色,当爷爷站出来说话时,我的胆子就大起来。爷爷说,女娃爱花是好事。花瓶就是插花的器物,不插花倒也可惜了。
院子里菊花多,有时我剪一两枝插入瓶里,有时则是满满一大束。踏入正屋的门,一眼被花瓶里的菊花吸引。当邻居们夸赞花瓶里的菊花时,我一脸得意。母亲若在,我还会偷看她几眼。母亲似乎早不记得说过的话,顺着邻居的话会说,喜欢了就折几只回去,反正菊花长得很旺。母亲这么说,我心里却猛地沉下来。自家院子的花,干吗让人家白白剪了去,听起来很大方的样子,但真要是来剪花了,看你心痛不心痛!
一日,一位喊作婶子的邻居提着篮子来了,说黄色菊花剪去要做菊花饼。母亲去给鸽子喂食,让那婶子自己去剪。等母亲回头再看时,发现一大片黄色菊花没有了头,脸上顿时就不好看了,眼里溢出几分不满,语气闷闷地说,她婶子,哪有你这么剪花的,你该挑着剪,这不跟人得了斑秃,太难看了。婶子却说,嗨,這有什么呀,不就是菊花嘛,过些日子又长出来了。
母亲没有接话,脸色还是不好看,心里分明是心痛这些菊花的。
母亲做好午饭,家里人都吃了,她却一口没有吃。我觉出母亲心情不好,自觉地收拾碗筷洗干净放好。
我有午睡的习惯,母亲没有。我刚躺下,就听婶子挑着嗓门喊我的名字,便翻身出门。婶子端着一个盘子说,快尝尝,刚烙熟的菊花饼。说完又喊母亲的名字。
母亲从里屋追着声音出来,脸上的颜色还是灰扑扑的。我忙说,妈,尝尝,挺好吃的。婶子已将盘子塞进母亲手里。母亲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半天也不说话。我在一旁眨巴着眼睛,冲婶子说,咋做的?这么好吃。
婶子咯咯地笑起来,你妈一吃就知道咋做了。
我扭头看看母亲,发现母亲的脸色跟刚才不一样了。
我家有个规矩,进门手不空。不知道从哪辈子延续下来的。
但凡家里人去亲戚家邻居家都要带去点东西。多少是个心意。乡下没有什么稀罕的东西,能拿的都是自家有的东西。比如院子里的各种蔬菜,果园里的果子葡萄。比如地里的洋芋红薯玉米南瓜。比如馒头饼子包子盒子饺子。比如碎布拼接做成的鞋垫拖鞋枕头套等。
一院子的菊花,母亲出门时,自然会当作礼物拿去送人。
记得一次母亲去县城一个老乡家,就提了一盆粉色菊花。回来的时候,老乡给母亲一块花布。母亲用这块花布给妹妹娟娟做了一条裙子,很好看,我就不开心了,几天都闷闷不乐。母亲看出我的心病,便说,那块布刚够给娟娟做裙子,等有机会,再给你做一条裙子。
母亲这话我不大相信。我知道家里的情况,哪有那么容易,说做就做了。一米布不贵,就是拿不出多余的钱来。奶奶看病爷爷吃药都要用钱。父亲还想在正屋旁边再续盖一间房子,椽子檩子门窗等都要花钱。偏偏是父母劳作一年下来,挣得钱就不够开销。如今人喜欢说,时间去哪儿了。在那年月,倒是要说,钱去哪儿了!
我的不高兴,过几天就忘记了,可母亲并没有忘记。记得是一个星期天。早饭后,母亲将院子矮墙上的几盆菊花放在人力车上,对我说,今天去皮革厂,看看这几盆菊花能不能卖掉。母亲没有再说下文,我从话中分明听懂了意思——如果运气好,卖掉了,母亲会给我买花布做裙子了。
我欢喜地推着人力车出了院门。
人力车我太熟悉了。一周两三次去几公里外拉水,人力车把手磨得光亮。我掌控自如。虽然是上坡路,可并不觉得累,心想不就几盆花嘛,哪有一桶水沉。我几乎是连推带跑到了皮革厂的院子。
这是一家大型企业,工人很多。以往我会来这里卖自家产的蔬菜,对这里并不陌生。有几位工人见我推车子卖菊花,凑过来问价格。我不知道怎么说,看看母亲,从母亲的神情中觉出,母亲也心中没数。人家追问了几次,母亲便说,看着给吧,合适就行。
母亲这么一说,哗啦围过来十几个人,都盯着车子上的菊花看,都说好看。一位高个子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买了一盆,把钱给了母亲。母亲没看就塞进衣服兜里。
我突然觉得肚子隐约作痛,想是闹肚子了,忙给母亲说了一声,跑去找卫生间。
等我回来时,人力车已经空了。母亲一脸春风,说,走,给你买花布去。
这一回,我觉得不起眼的菊花真是太好了,让我穿上了花裙子。裙子穿上了,心情好,几次考试成绩都不错,母亲很高兴,说,好好学习,将来进城,不用在农村受累受穷。
2
我结婚时,屋子很小,几十平方米,但还是在窗台留一块地方给菊花。从五月一直到十月底,窗台上的菊花肆意地开着。我每每端详它们,觉得它们不是花,是我的伴儿。
谁都不会想村子会消失的。爷爷不会想到,母亲不会想到,我更不会想到。这村子存续了几百年,哪里会消失呢?依照爷爷的想法,祖祖辈辈,几代人都会生活在村子里。
所有的人都没有做好思想准备、情感准备、物质准备。突然就不见了。村里人都进了城,不用花一分钱的增容费,就成了城里人。可农民就是农民,没有技术,做不了工,即便不种地了,还是农民。
进城的村民,被安排做了保洁员、保安,还有园林工。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村子,想起与村子有关的一切,当然也想起一院子的菊花。
有一天,我在下班路上遇到从事园林工作的邻居,他兴冲冲地告诉我,公园里有菊花展。
这个消息来得正是时候,那段时间莫名地焦虑。孩子上学,工作繁忙,公公病重,几样事情叠加起来,压得人喘不上气来,整日晕头晕脑,面色暗黄,毫无生气可言,甚至莫名地来气。斥责孩子弄脏了鞋子,懊恼自己丢了钥匙,心情糟糕透顶,觉得自己成了朽木般的老妇人。
我没有直接回家,转向了去公园的路。
公园建好几年了,我却很少来。一来是忙,二来怕人多,人多我就心急,喜欢清静的地方。但有菊花,就不一样了。即便人多,到处嘈杂也要来。这有点像见一个相思多年的友人,不管地点在哪里都要去见一面,心里才安。
一进公园门就有很大一个菊花花坛,许多人围着照相。
我懒得凑热闹,去看盆栽的菊花。每个花盆下面有个小标牌,写着菊花的名字。我贴上去仔细看,这一看真是开眼了。我不知道这些名字都是谁起的,个个好听。比如绿牡丹、绿云、墨荷,比如凤凰振羽、西湖柳月、泥金香,比如紫龙卧雪、朱砂红霜、瑶台玉凤、轻见千鸟,再比如胭脂点雪、墨菊、红杏山庄、飞鸟美人、草舍如篱等。一圈看下来有近百个品种。
看得人是眼花缭乱。好像是在一群美女中溜达了一圈,严重审美疲劳,不知哪个好看了。我不死心,又转了一圈。这次脚步放慢许多,不光是看,也会闻一下。有两次,我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摸了一下花瓣。我觉得有了肌肤之亲,立马就不一样了。
平日里,人见面握手,是礼仪所需,也是必要的礼貌,但这一握手,一下子把两个人的距离就拉近了。有的少数民族同胞见面要拥抱,行贴面礼。别看这么一个小动作,有了肢体的接触,瞬间彼此就亲近起来。
有了与菊花的肌肤之亲,这么多菊花里,我有了偏爱的菊花。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有點花心,偏爱的不是一种。先说名为“绿牡丹”的菊花。
说起花,姹紫嫣红惹人喜欢,可偏偏是绿,却又绿得不一样。这就令我欢喜起来。“绿牡丹”初开时,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阳光沐浴后的“绿牡丹”,叶片中的绿悄然又透着黄,这种颜色很微妙,言语都说不清楚,只能心里感受。这时的“绿牡丹”外部花瓣浅绿,中部花瓣翠绿,向上卷曲,心瓣浓绿包裹,整个花冠呈扁球状,颇有牡丹芍药的风姿。可它又不是牡丹芍药,就是堂堂正正的“绿牡丹”。
再说这墨菊。单一个墨字就让我喜欢,但此墨非彼墨。这墨菊如少女会变,情窦初开时花型如荷,没见过的人保不住会认错,闹出笑话来。这样的笑话不是没有,早先城里人到乡下来,不认识刚返青的小麦,以为是韭菜,跑到地里大呼小叫地喊,这么多韭菜怎么吃得完。我笑得腮帮子疼。墨菊待盛花期时花瓣悄然变为反卷。这时整株墨菊,花径有手掌大,厚实的花蕊,如丝的花瓣,很抓人心。再看,花瓣红中带紫,紫中又透着黑。细细看过每片花瓣,果然是色如墨。我在墨菊前伫立良久,似乎眼前不是一株菊花,而是一位谦谦君子,其神韵沁入心脾,惬意洒脱,鲜活隽永,尽显风流。闻一闻,觉得满鼻都是墨香。闭目默想几秒,更觉其味融入心里,渐渐凝聚飘逸出一丝清绝之味。这味墨菊独有。更让我不敢慢待它的是,其花语竟是血的思念。就此,我脑子里满是它的影子,晃来晃去,久久不能忘怀。
此后,凡听说有菊花展,我都要看看。不是来一次两次,只要有空就进来看看。觉得满院子里都是菊花的香气。
3
气味在时间面前显得顽强不屈,任凭时间如何淘洗打磨,气味始终不变,一点都不会随着时间的流转而改变本来的模样。这一点,人是望尘莫及的。几十年下来,人从少年到老年,已面目全非了。
一别就是二十四年。我从青年走到中年。许多东西远离我而去,实际上,我内心渴望回到从前。我一次次回到村庄消失的地方,站在被摩天大楼取代的村庄遗址前,总有一种恍惚,觉得我是外星人一样。
转身时,发现路边林带里有一抹黄色,再看,是万寿菊。猛地,我心里颤抖了一下,某根神经被激活了。眼前出现了熟悉的院子,又是一院子的菊花。看着看着,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有一天,儿子说想在乡下添置一处院子时,我毫不犹豫同意了。我承认内心留恋乡村,甚至留恋牛粪马粪羊粪的味道,从来不觉这些味道是难闻的,是臭的。反倒是这些味道跟黄澄澄的锅盔、沉甸甸的麦子、纷繁热闹的菊花一样,让我朝思暮想。
我依照老院子的样子,开始打理。院子以南是菜园,辣子、茄子、西红柿、椒蒿、薄荷、瓠子、苦瓜、丝瓜、黄瓜、豇豆、葫芦、苦菊、菠菜、小白菜,田埂上又点种了玉米、向日葵。
院子以北以西种花,自然要种喜欢的菊花。菊花不是一两种,六月菊、大滨菊、雏菊、黑心菊、万寿菊、秋菊、雪菊、波斯菊等十几个品种。
菊花算是土生土长的中国花,最初多以黄色为主,便有了黄英之称。古人又以黄色为贵,自然历代备受宠爱。据说到了唐代,才有白菊、紫菊和红菊。我院子里的菊花也多是黄色,但又黄的不同。
从五月开始,先是大滨菊、黑心菊、万寿菊开了,接着其他的菊花都追着开了。
七月里,我躺在院子凉棚下的大木床上,忽然想起家里那对双耳瓷瓶来,忙给母亲打电话问下落。母亲说搬了好几次家,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找它干什么。如今早不流行那种土气的瓶子了。我心里就莫名难过起来。我从不曾慢待老物件。对母亲又能说什么呢?母親是紧跟时代的人,凡是落伍的东西都不喜欢。我恰好与母亲相反,越是古旧的物件,越是爱得不行。我是出嫁了,那花瓶并没有作为陪嫁进入我家。那是奶奶送给父母结婚的礼物,我再喜欢也拿不得。即便母亲不甚喜欢,我也张不开这个口。
家里倒是形形色色的瓷酒瓶很多,找来几个,剪几枝菊花插入瓶中,左看看,右看看,根本无法与母亲家那一对瓷瓶相比。再想,哪里有可比性。觉得自己好笑,便笑出声来。也不知院子里的菊花,看到我滑稽的样子,会不会笑得低下头呢?
整个夏天,我的眼睛里都是各色菊花的身影,每每听到客人们赞美院子里花开得好时,我心里那个美,好像中了彩票似的,飘飘然。
一个星星满天的夏夜,我忽然被一阵阵夜风搅扰着心绪不宁。走出屋子,在院子里走走。黑夜里我看着静静守护着我的菊花们,觉得很对不起它们,我对它们的喜欢是空洞虚假的,只停留在嘴上,拿什么证明我从内心喜欢甚至是爱它们呢?我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菊花的花瓣花叶和花茎。待我一圈走下来时,手掌湿漉漉的。我没有急着用毛巾擦手,将双手捂在脸上,凉凉的香香的。不觉眼泪就下来了。我没有回屋里,坐在院子的秋千椅上,看着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萌动了给菊花写诗的想法。推开手头的工作,一首二首三首,一口气写了五六首,写好后发给文友梦玲看。她说菊花和红叶一样,都是阳光的琥珀,活得热烈灿烂。几天后,我把诗读给菊花听,声音算不得大,但它们似乎都听懂了我的话。思念一个人的时候,会写信、打电话、发信息。对一院菊花的思念,浇水、施肥、除草算,写诗自然也算。
人一生,花一季。中秋过后,别的花都凋谢了,可菊花依然开得欢实。直到十一月初,那黄色紫色红色的秋菊开得都甚好。当被第一场雪覆盖后,俏色依旧。
有人说,喜欢牡丹不好吗?其实我是种了两株牡丹的,也开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没有了精神。只是这菊花们热闹地开着。我到底不是富贵之人,怕是受不起那牡丹的贵气,独有菊花能陪着我到寒冬。
下第一场雪时,我担心起一院子的菊花来,夜里辗转反侧总不能入睡。第二天下午去看它们。好家伙,厚厚的雪像斗篷盖在菊花身子上,可偏偏有俏皮的菊花顶开厚厚的雪,探出头来。那一张张脸儿一点没有被冻伤,面色却格外亮丽起来。我拨开雪,将它们都扶起来,撑上木板。又是满院子的菊花。我高兴地唱起来,对面的邻居隔着栅栏看我。我忙招招手,过来看菊花。此时,太阳灿烂,菊花灿烂,我跟邻居的脸上更是灿烂。
你哪里知道,第二场雪后,就得将院子里的菊花剪去,施入冬肥,如此明年才会长得更好。我不忍心将菊花当杂草一样扔进垃圾箱。割去的菊花安顿在院子向阳的墙角。又过了些日子,我去看它们,叶子干了,花也干了。菊花们即便干了,也觉得好看。扭头多看几眼,不觉心里发软,也就酸了起来。
一院子菊香,谁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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