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以色列人节日的起源

靳雪梅

经过细致的对比研究，我们可以发现古代以色列人的节日同农业生产息息相关，农作物收获的季节通常也是节庆的日子，事实上以色列人的节日在内涵上同农业生产没有任何联系，而同以色列人重大的历史事件有关，每日一个节日都是对历史事件的纪念。古代以色列人的历法是以礼拜仪式为主导的历法，它以一年四季自然的循环为基础，但将宗教节日定在重要的农事活动节点上不免让人怀疑以色列节日的外来血统。无论是新年、逾越节还是五旬节、柱棚节在起源上都可以追溯到以色列人最初定居迦南之地（Canaan）与当地农耕文明相互融合的阶段，在以色列節日的背后我们隐约可以看见美索不达米亚文化的影子，这种文化基因有着坚固的遗传性，即使在几千年的时间里也不曾被荡涤，追寻迦南人（Canaanite）文化中重要的农业季节，我们可以发现，古老的以色列节日其实来源于对迦南人节日的借鉴，并且经过以色列人的再创造，与以色列人的独特历史产生了联系。在后世的流传中，季节性的节日不再是为了记录四季往复，庆祝丰收，祈求神祗庇护，而成为了庆祝以色列人历史上“上帝所为的那些事情”。

大多数犹太人的生活方式虔诚又古老，或许这个民族经历了太多的磨难，而生存下去的唯一出路就是团结、坚持，以至于每次被其他民族征服以后他们都选择保持自我而不是接受同化，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形成了厚重的民族传统，节日就是记录历史，缅怀过去，感恩上帝最好的时刻。“各种各样的节日打乱了日常生活节奏，守安息日就是其中之一。即使在这天不能做任何工作且没有任何庆祝仪式存在，它也是一个节日。类似的，新月日也是节日之一。独特的祭品会在节日前的某个时期准备好。除了春节外，一年的日程由三个重大节日所决定，逾越节，五旬节，柱棚节，这些节日到来时都会在圣所里面举行庆典。但在君主制时期庆典定在耶路撒冷的圣殿里举行。”以色列人的生活被各种各样的节日所规范，而节日由以色列人的历法决定。“一年的开始在秋天，以13个月为一个周期调和了太阳历和月亮历。所有节日都由一年自然循环的周期所决定，与农业有很强的联系，且持续时间为八天。逾越节标志着春天的开始和谷物丰收的开始。而五旬节标志着丰收的结束。秋天举办的柱棚节发生在葡萄酒类收获的时候。在传统上，它与以色列人的历史——出埃及相联系，他们在西奈获得启示，在沙漠中穿行。这一节日言外之意就是将个人与民族历史和他们无所不能的上帝联系得更加紧密。庆祝的开始要举行祭祀，可以吃肉食，伴随着喧闹而欢乐的场景。”以色列人的历法遵照了季节的交替和农业生产的规律，大麦、小麦、无花果、葡萄、椰枣等农作物的收播穿插在节日传统中，事实上生活在同一地区有着农耕传统的迦南人，他们的节日就是为庆祝丰收和祈求丰收而存在的。“生存取决于充足的收获，土地、葡萄园的生产，没有神的合作牛群不可能被收获。祭司的职责对于正确建立节日和组织他们的仪式以取悦神是必要的。”下面以三个重要的犹太节日为例，一一分析它们的迦南血统。

新年（Rosh ha-shanah）是多雨季节的开始，冬小麦往往在这个时节进行播种。由于以色列人采用的是月亮历，新年可能在九月份，最晚在十月份。但是，他们并不称之为新年。也有一种观点认为柱棚节就是以色列人的新年。《圣经》中记载的新年与乌加里特（Ugarit）在秋分日举办的春节庆典一致。在乌加里特历法中，一年的第一个月名为“新酒”（the first of the wine），它揭示了新年也是新酒日。正如乌加里特的新年一样，柱棚节也在新年到来之际举办，因而，柱棚节有可能就是古代以色列人的新年。从另一个方面说，二者的相似性恰好印证了以色列历法的外来身份，作为游牧起源的部族是没有农耕传统的，但是以色列人的节日却处处透露出与农业生产的关系。据《希伯来圣经》记载，以色列人由亚伯拉罕率领，经上帝的指引定居在迦南之地，与当地土著部族进行了长期的交往，彼此的影响很深，最具代表性的事实是《希伯来圣经》中多次记录亚伯拉罕告诫子孙不可崇拜邪神，而当地迦南人实行的就是多神崇拜，尤其崇拜巴力神和他的妻子亚舍拉（Aschera）。经文中多次出现的“木偶”或“人偶”就是偶像崇拜，即使作者极力隐瞒并对邪神的名字只字不提，但是1985年考古学家在台多发现用泥塑的亚舍拉形象，祂是掌管生殖的母神，只有农业文明才会祭祀多产的母神。“因迦南地以农业为主，其宗教信仰与此有关。迦南神祗中主要是巴力，根据当地的神话传统，巴力把邪恶之神‘大鱼杀死后，创造了宇宙万物。此外，巴力也执掌气候及万物的生殖能力，务农者敬拜它就是为了确保有丰盛的收获。巴力的妻子亚舍拉亦是迦南人所尊崇的神祗之一。”在农业收获和播种的季节举办仪式，祭祀巴力神和亚舍拉神，祈求好收成对迦南人来说是应尽的义务，这些传统显然被以色列人习得。

柱棚节（Sukkot or Succot）意为“聚集”的节日，也是秋天收获的季节，葡萄、瓜果和新榨的橄榄油都是为庆祝节日准备的。丰收季节农民全家都会在农田里安营扎寨，守卫成熟的庄稼。庆祝仪式会持续七天，其中穿插着音乐，跳舞，饮酒等行为。柱棚节可能是所有节日中最为重要的，被视为耶和华的宴会。这种节日在乡村地区很盛行，其中伴随着民间信仰的某些仪式。在文学传统上，柱棚节起源于古代迦南人的丰收节日，因其与以色列人在西奈的暂时居所棚屋有关，因而它被认为是庆祝神赐予法律的节日。柱棚节的现代习俗是“每逢节日，政府就会派人修剪树木，把剪下的枝条送给信徒搭棚。除病弱者以外，所有犹太人都要住进棚中，献上祭品，以感谢上帝的恩赐。”再也看不出节日原本庆祝丰收的含义，只有成熟的葡萄和新收的橄榄油可以证明这是为获得好的收成而举办的祭祀节日。

逾越节（Passover or Pesach）是犹太人的重要节日，以纪念上帝将犹太人从为奴的境地中拯救出来，并指派摩西带领犹太人走出埃及的事件。逾越节是一个春天的节日，在耶路撒冷圣殿存在的时期，这个节日需要向上帝献祭收获的第一筐大麦。大麦是在以色列最先成熟并最早被收获的农作物。上帝降临十场灾难在埃及人头上，而第十场灾难便是夺去埃及人的头生子。上帝吩咐犹太人将羊羔血涂抹在门柱上，天使便会放过犹太人的长子。在失去长子后，法老终于同意释放犹太人，让他们返回家乡。据说犹太人走得如此匆忙，以至于面包都还没有发酵就要离开，此后吃无酵饼就成为逾越节的习俗。庆祝时间是春天第一个月的第十天，也就是满月那天。首要的仪式是向上帝献祭小羊羔，吃无酵饼和苦菜，以及带苦味的香草，其目的是铭记苦难。戴维（William G. Dever）认为这一节日起源于古代迦南人在春天放牧牲畜。逾越节是大麦收获的开始，逾越节所吃的无酵饼是用新收获的粮食制作的，这个节日本身与农业生产有莫大的关系，但是在以色列人接受它以后注入了新的意义。

五旬节（Shavuot or Shovuos）又称“七七节”，在逾越节的七周以后又一天举行，总共50天，故称为“五旬节”。这时是春末夏初时节，也是小麦、大麦成熟丰收时期。在古代，谷物的收获会持续七周，到处充满欢乐。收获季节始于大麦收获的逾越节，结束于小麥收获的五旬节。与其他以色列节日一样，它也起源于古代迦南人的农业历法。以色列人的五旬节则是纪念上帝在西奈山上将《摩西五经》赐予整个以色列民族，尽管在《圣经》文本中赐予经书与五旬节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明确记载。以戴维为代表的西方学者猜测这个节日与历史事件并没有明显的联系，它可能与契约的延续有关，因为谷物的收获是连续的，一年又一年，从不中断，就如同上帝同以色列人订立的契约一样，渴望被人们延续。这一节日在经文中居于第二重要的地位，成为三大朝圣节日之一。

其他节日例如，庆祝新月日，这是由于使用月亮历的缘故以及农业生产的需要。古代近东地区普遍使用月亮历，对月神辛（Sin）的崇拜相当普遍，特别是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北部地区。但这种庆祝并没有被正式确立或在历史上由来已久，且与神庙的联系很少，这个节日可能更多地与民间宗教信仰有关。最后，一些犹太节日兴起的很晚，如“光明节”（Hanukkah）与公元前2世纪麦加比战争期间第二圣殿有关;普珥节（Purim）纪念以斯帖和哈曼战胜波斯国王亚哈随鲁。这些节日与古代以色列人并无关系，他们只是建立在以色列人的传奇故事之上。用不同的方式来定义节日的日期，并为这些节日提供各种历史性的解释是目前学术研究不断增长的一个趋势。茱莉亚·威尔豪森（Julius Wellhausen）推断“以色列人的节日历法一直处于不断地的改变之中，这种改变甚至可能是本质上的变化，最初的节日含义与现在的节日含义可能相差甚远。三大朝圣日在举办日期上不断地被修改调整，并且越来越背离了他们原本的农业背景。《希伯来圣经》最初六卷的节日历法仍然是基于季节循环的。”在此后的书写和发展中，节日历法越来越趋向于同农业活动分离，这也是以色列人借用迦南人历法发展自己成熟历法的过程。

在采用迦南人的农业、技术、艺术和手艺、社会结构和政治组织过程中，以色列人不可避免的受到了迦南人宗教的影响。农业就很好的解释了这一点。迦南人的农业实践不仅产生了农业技术，也产生了必不可少的宗教仪式。前者是在一代代农民经验积累的基础上产生的，后者是出于获得好收成的愿望。农业技术和宗教如此亲密地结合在一起，将它们分开几乎不可能。对于新来者以色列人来说耕种是如此陌生而神秘，完全不可想象的是迦南人的农业活动竟然包含着两套完全不同的过程，一种是实际生产技术，另一种则是仪式上的祈愿形式，以色列人不可能接受一个而抛弃另一个。他们别无选择地从迦南人那里学习农业技术，也学习了如何通过获得神的恩泽而得到更多谷物的方法。“就这样，迦南人初夏的节日被以色列人借用了，成为向上帝献祭初熟的水果的五旬节;迦南人为都姆兹（Tammuz）逝去举办的哀悼仪式成为了以色列人在仲夏哀悼因毒辣的阳光致使自然死亡的仪式;迦南人为祈求收获葡萄，酿酒的季节早点到来的节日成为了以色列人的柱棚节，它另一个神奇的目的就是祈求秋雨的早日降临。”这些与农业相关的节日都成为以色列节日历法的一部分。不久以后这些节日的外来起源被遗忘了，节日本来的面目也模糊了，我们已经不能再直观了解这些节日本来的仪式和意义，而只能从《圣经》文本的只言片语和古代迦南人的文化中推断。

（作者单位：上海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