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溪留下

2019-06-11 05:29韩健
安邸AD 2019年6期
关键词:西溪建筑设计

韩健

“木守”是指特意留在树上的最后一颗果实,农人将其与自然界中的动物分享,以祈祷来年的丰收。木守西溪顺应湿地生态设计准则,将这里建筑与周遭植被,水系的关联延续、荡漾开去,或正如在这里留下的一颗小小果实,望它牵引之后长长久久的设计丰收。

湿地颇脆弱,过度的施工与人为干预都会伤害到它。设计师就尽量顺应湿地之美来做梳理,不大动干戈,只改良维新。

“众香园里梅著,环抱群山借舟路。何时闲情添野趣,八方芦荡,四时白鹭,风竹千千树。”杭州的春目的确称得上天堂时节:渐次递进的新绿、幽幽隐隐的花香、温柔和软的薰风,让这里的西湖、西冷和西溪有了比美人西施更令人流连忘返的魅力。

对西湖的吟咏自古不乏,西冷则用一方印刻把自己嵌进了中华文化乾坤,倒是栖于杭州城西的西溪湿地反像是托了《非诚勿扰》的福,再次红火起来。殊不知当年宋高宗赵构泥马南渡,行至此处动心一句“西溪且留下”早已证足了它的魅力。而在不爱错彩镂金之美的设计师张晓晓心中,如初发芙蓉般清野天真的西溪湿地从审美格调上来说,或是个比西湖更高的所在。“翻阅古籍,历代选择在西溪建园驻宅的都是隐逸高士,这也很符合整个西溪‘冷、野、幽、静、孤的气质。”而这5个字也成为他在设计木守西溪酒店时的“题眼”,在当下时代的东方语境中,回归自然的审美已成为全球主流,“因为只有天然之美是无法通过刻意追求而得到的啊”。

湿地颇脆弱,过度的施工与人为干预都会伤害到它。酒店就在湿地区域内,景区内的摇橹船甚至远远地成为酒店内流动的风景。“所以我们就尽量‘顺应湿地之美的特质来梳理,不大动干戈,只改良维新。”张晓晓口中的顺应便是要顺着湿地四季轮回的自然语言——夏天深碧如玉,风竹万竿;秋天灰黄萧索,宜配瘦月;冬天开始发黑结冻,雪落成水墨;到了春天,它又慢慢化开成为我们面前的眼儿媚……“我希望客人能撑一只扁舟从水路进来,西溪美景四面迤逦相随,前方只觉灰墙暗瓦隐入这无边意境中。”爱好书法、通晓画理的他要笔下的建筑成为这环境中的一笔淡墨。的确,当山水之胜足够强烈时,任何人为的企图都是拙劣的。所以在建筑的色彩上他选用了最低调,也最能融于环境的灰,在材质上则尽量追求一种时间感——大量拆迁来的老木头让建筑的磨痕里藏住歲月的故事;铁的表面锈蚀之后再进行打磨,让它成为可触摸的斑驳;石材故意使用了其粗糙面,以营造类似其被溪流冲刷之后的效果……又因为酒店紧邻西溪国家湿地公园,所以政府规定不能起高楼,过于张扬的大门也对周遭环境不够尊重,于是张晓晓用一根水平线压低建筑,以几何感十足的半隐式大门提示从甬道进来的客人——这里原来藏着一家酒店。进得门来,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豪华的大堂,而是由墙、廊引导视线集中的一片东方意象浓厚的水庭园,一爿琴台与柿树静立中央,真实与倒影中的空间静默对立,令人不由得进入一种“定”的状态。

水是西溪的诗魂,围绕这片水的植物便是它的表情。张晓晓几乎全数保留了酒店内的原生植物和水道,只清理掉一些较矮的灌木与杂草,以更好地展示那些线条疏朗、遒劲的乔木。补种的植物也必须符合湿地特质,“譬如今年就准备再种一些色叶乔木和冷色调的小碎花,让整个画面在点、线、面上各有呼应”。唯一让他纠结的是那些构树,“从姿态上讲不很满意,但它是中国人传统用来制作宣纸的材料,好像又沾上了点文人气……”所以他最终还是将之留了下来。

曾经在西溪出现过的那些隐士园林都在历史的尘烟中湮没了真身,仿佛南柯梦般只留下令人追慕的彼岸。而张晓晓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在西溪的中国园林,“不能给它符号,要留的只是那种气质”。西溪比西湖野放,比苏州园林开阔,疏朗简单中有真淳隐逸气,“所以重要的是这种人和自然的关系、人和水的关系,要让人产生想象,而不是一眼看穿”。这实在是古人造园的精髓,但法古又不能泥于古,“所以手法又要是当下的”。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如何在当下定义中国园林的语汇,“有很多东方的元素原本是中国唐宋时期的东西,后来被日本人发扬、传承至今,以至于西方人,甚至我们自己人一看都言必称日本,那么我在这里就特别回避了它们。如果容易产生误读,那我就干脆不用”。这好比是去掉了风、花、雨、月、燕来作旧体诗,其束缚可想而知。但在能想到的线条、体块、色彩之外,他为自己添加了另一个维度的利器——时间。将时间融入设计,首先便是光影的表现。此刻正上午,水庭园左侧连廊的铁柱栏正将影子斜斜到墙上、地上,似一幅几何感极强的摄影作品,而这光影随着一天中的时间慢慢移动,正是古人说月影移墙、长日留痕的意境。而时间里的二十四节气也被巧妙安排,譬如如今酒店中唯一的新建部分——大堂就取进门右手一隅的位置做低调处理,为的正是正月十五那晚的月亮会出现在这个正东方的位置。“一年四季都在这里看过了,所以为了这一轮明月,我们还特意在大堂外挑出了一个观景平台作为赏月之所。”这样的设计可以说是任性,也可以说是奢侈,“我想现在酒店设计需要的是价值观上的变革,希望在未来的酒店设计里也能出现中国人的语言”。

拿下这块土地时,这里只有5幢俗不可耐的民房,原想全部拆掉重新发挥,但因为其中一幢4层建筑是当时西溪范围内最高的建筑物,一旦拆除,绝无可能再重建这么高。几经讨论,最终张晓晓决定将这4幢民房都留下,并花费比新建更多的人力、物力进行改造,让它们摇身一变,成为如今酒店内现代感十足的客房建筑。“因为想让整个客房建筑看起来不是那么高挑突兀,我们将每个一层的客房都设计得更像别院的样子,通过院墙围合出宽敞的户外庭院,同时把一层的入口切断,‘强制客人从院子里进入室内。”小道蜿蜒,整个进院的过程如同穿越到旧时光里要回自己清雅体面的家,很是充满仪式感。而位于顶层的套房能极目远眺,将西溪乃至远处的山景全都纳入私人空间。每个房间都不吝靠玻璃落地窗的一面特意设置了独立的茶室,一看装饰与器物的配置就是平日里好茶之人的设计,让客人忍不住要上手一试才觉得没有辜负如此空间。浴室则是另一大惊喜,因为正对整面的落地玻璃墙沐浴,就仿佛自己在与西溪的无边风光对视,恍惚间会疑惑自己到底置身室内还是户外、林间还是云端。负责室内装饰部分的设计师陈飞波用了尽量简洁、现代的手法,“太多装饰意味着过多解读,这会扰乱审美,就像讲太多话总是不高级一样,美,彼此心领神会即可”。

据说乾隆爱西溪,爱到命人在这里种下4000棵柿子树,还赐了这里最古老的一棵柿子樹名日“柿千年”。西溪的柿子不仅是水果,更是风景和文化。每到秋时,火柿红艳,芦花飞雪,再配上一轮秋月,倒真和了终老西溪的诗僧大善的那句“黄橙红柿紫菱角,不羡人家万户侯”了。木守西溪酒店内也有原生的柿子树50多棵,最老的一棵已经170岁了。作为总设计师的张晓晓某晚与友人酬酢,翻到书中宋代禅僧法常的那幅《六柿图》,忽想起酒店名称不如用它?古人摘柿子也常常故意留下一颗,叫作“木守柿”,而“木守”就是指特意留在树上的最后一颗果实,农人将其与自然界中的动物分享,以祈祷来年丰收。“这个词源于中国,现在日本人还在用,我们已经不用了,但我觉得用在这里很贴切。”而木守西溪顺应湿地生态的设计准则也将这里建筑与周遭植被、水系的关联延续、荡漾开去,或正如在这里留下的一颗小小果实,望它牵引起之后长长久久的设计丰收。

每间客房都有一个专门的茶室。

不论一层带院子的房间,还是高层眺望湿地景致的房间,设计师都用落地玻璃窗引人风景,为茶室带来了最美的“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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