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初夏,有两个姑娘头戴顶花、一条鲜艳的长麻毯围身至膝,从中缅边境的独龙江峡谷出发,一路上多番辗转后抵达上海。她們的穿着频频吸引人们回眸,都市人恐怕只可辨认这是少数民族,却难讲出究竟是哪一个。她们来自人口仅有7000余人的独龙族,那里的人信奉世间有鬼、万物有灵,村内至今还有纹面的妇女。她们是为接受环保品牌kleeklee的培训而来的。
一切缘起于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BCAF)发起的“中国少数民族文化发展与保护—naze nazc独龙族”项目。klee klee作为主要合作方,在云南省青年创业就业基金会的协助下,参与前期调研、织女培训、设计升级、生产组织与推广销售等各个环节。kleeklee用现代的审美赋能传统技术,重新梳理独龙族的纹样,调整织法和图案比例或用羊毛取代传统的纱线,令最终成品兼具时髦感与质感,由此诞生的织毯、斗篷、手提包、抱枕在年轻人中大受欢迎。2017年第一期的成品在5个月内迅速售罄,更有特别定做的织毯装饰了由OMA设计的第56届威尼斯艺术双年展中国馆外墙,来自全球的50多万观众领略到独龙族织女们的手艺。
klee klee初步成型于服装品牌ZUCZUG(素然)的“手语与蓝”系列,在2017年正式成为独立品牌。除了在产品中精选环保棉、产自无转基因农场的羊毛,或是对环境消耗低的亚麻与苎麻之外,他们也注重生产过程的环保。“譬如从设计角度出发,减少脱色、染色两道工序,深入制成流程的每一步去降低环境成本。‘独龙族的产品也保留布面原有宽度,用零浪费的直线裁剪进行设计。”品牌负责人王艳艳在他们全新开张的三里屯店内说道,此时,“独龙族”项目的第三期新作品也已问世,织女小组成员从1期12人扩增至2期24人,3期16人。店在周遭店铺中令人耳目一新,因为它的底色几近一种——近千块手工烧制的黏土砖堆砌成店内的地面、墙壁甚至是货架,它们都被保留下原始的土色。
熟悉klee klee的人,或许早已见过店铺设计团队ATLAS的设计师真身,因为抱有相近的可持续态度与社会责任感,他们受klee klee之邀拍摄过两季海报。邀请素人做模特是从ZUCZUG便延续下来的传统。ATLAS手上也有一个类似“独龙族”的项目,扎根在留有蓝靛工艺的贵州大利侗寨。国际非政府组织全球文化遗产基金会(GHF)联合ATLAS共同设计一种新型的文化机构,以激励当地村民保护日渐消失的文化遗产。最终,他们协助侗族妇女建立纺织合作社,结合蓝染创造新的纺织品,还设计了一座社区中心,女人们不仅可以在这里做手艺,也能向游客贩售自己闲时制作的手工品。“我们会要求她们贩售真正手工的、留存当地历史与文化价值的东西,销售来自义乌等地的工业制仿工艺品是不允许的。”Jenny说道。ATLAS在这个项目中的身份已经越过传统的设计师,而是在用设计思维联结、改变生产过程中的每个环节。“我们为她们建立机制,最理想的状态是她们可以自己壮大队伍,发展出一个社会型企业。”Jenny与另一位设计师Troy Lee曾在台湾建筑师谢英俊手下工作,后者就地震灾后重建提倡让人们在机制下自主建造,这个观念也影响了ATLAS日后的工作方法。“能够推动一切持续、健康发展的仍然是‘人。如何联结人与人,用集体的力量转动社会巨大的齿轮,这很重要。”的确,创造性的思维可以渗透与改变体系。
采访时,设计师Jenny与王艳艳不时就这两个“孪生”项目交换经验,“得留人驻扎在当地管理”、“少有年轻姑娘会织布,要激励她们……”二者都反映了要在当下进行可持续事业离不开“群体”的力量。这种集体之力也体现在制造的产业链中,在kleelee的悉心寻觅下,每座独立的工厂在他们手中聚合成一条环保制造链。譬如在挖掘纽扣制造商时,他们发现一家大规模的纽扣厂商自主研发回收型纽扣,多以回收的可乐瓶制作,“他们保留回收物的原色进行生产,不再后朝加工,因此生产出来的纽扣只有黑、白二色。有不少顾客曾抱怨为何配色如此单一,孰不知原因如此”。这直指“环保”之于服装行业的痛点,为取悦视觉消除倦怠不断推陈出新,背后的代价通常被忽视。然而,王艳艳也认为,“审美仍然是首要的。若出来的结果不好看,它不被人需要,所做的这一切就没有意义。我们面临的多数挑战其实就是平衡环保性与美观、质量的问题”。
就像klee klee在藏语中寓意“慢慢来”,“nazenaze独龙族”以及ATLAS的侗族项目均已开展几年之久,他们都抱着前路漫漫的决心。截稿时,我读到一则《独龙族全族脱贫》的新闻,为他们感到喜悦。虽然他们的所为在社会这个巨大的齿轮中仍是微薄之力,一粟却如蝴蝶振翅,牵引不少家庭的人生走向,在环境污染被循序减少的过程中,也改善了其中每个参与者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