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文学研究的多维度研究范式

2019-06-11 10:33李伟荣
外国语文研究 2019年1期
关键词:拉尔夫布鲁斯非裔

内容摘要:本文认为谭惠娟新著《拉尔夫·埃利森文学研究》代表了外国文学研究的新范式:多维度研究范式。文学、文化批判、黑人音乐艺术、历史甚至哲学,全部都是谭惠娟深入研究拉尔夫·埃利森的文学创作的维度。这种研究范式不局限于就埃利森论埃利森,就非裔文学谈非裔文学,而是把他放在几个大的背景中进行观照,将他与前后左右的人物和思想进行对比,考察其源流异同,以见出埃利森的独特地位和他在美国社会文化发展变迁、美国非裔文学发展过程中的价值和意义。

关键字:拉尔夫·埃利森,文学研究,多维研究范式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重大项目“《美国非裔文学史》翻译与研究”(项目编号:13&ZD127)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简介:李伟荣,湖南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中国比较文学学会理事,主要从事比较文学、国际传播与国家形象建构研究。

从1999年受邀翻译拉尔夫·埃利森的《六月庆典》(Juneteenth)开始,到2018年底出版专著《拉尔夫·埃利森文学文学研究》。转眼间,谭惠娟的拉尔夫·埃利森研究便是二十年。二十年的浸润与沉潜,谭惠娟对拉尔夫·埃利森的研究、美国非裔文学研究越来越深入。其新著《拉尔夫·埃利森文学研究》更是开启了外国文学研究的多维研究范式。

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钱冠连先生将谭惠娟的美国非裔文学研究概括为一种“新范式”:从研究方法上来看,外国文学研究应以原语感受为基础,研究者应该自己翻译经典作品,加上纵横式、跨领域的考察方法;从研究思想上来看,具体到美国非裔文学研究,研究者应该跳出狭隘的种族主义阵营,将对美国黑人文学的研究置于一个更为宽泛的文学语境,这种研究方法,与美国非裔文学研究在美国的黑白分明的状况大相径庭(钱冠连 2)。

《拉尔夫·埃利森文学研究》在美国非裔文学传统、美国主流文学传统和美国文化研究视野中观照埃利森的文学思想及文化思想,并把埃利森的小说创作与非小说创作结合起来研究,旨在以其文学批评理论来反观其文学创作(谭惠娟 42)。由此,本书分为上中下三编:上编“创新与超越:拉尔夫·埃利森与美国非裔文学传统”、中编“美国文化研究视野下的拉尔夫·埃利森”和下编“融合与批判:拉尔夫·埃利森与美国主流文学传统”。

上编“创新与超越:拉尔夫·埃利森与美国非裔文学传统”将埃利森置于美国黑人文学传统中进行考察,共分四章。第一章将埃利森文学现象的出现放在美国黑人文学发展的历史链中进行考察,主要论述了鲍德温与埃利森等20世纪美国非裔文學的“弑父”现象。正是因为这种“弑父”现象,才使后来者超越先行者,鲍德温的第一部重要长篇小说《向苍天呼吁》和埃利森的《无形人》的问世,直接标志着新型黑人文学的正式确立,也标志着美国黑人文学发展史上的一个新转向(35)。第二章围绕犹太籍美国左翼文学评论家欧文· 豪与埃利森关于意识形态与艺术美学上的争论展开。从哲学的层面,谭惠娟指出美国黑人文学发展到埃利森,已经出现了一种正、反、合的过程。《汤姆叔叔的小屋》试图唤起白人对黑人的同情和怜悯,《土生子》倡导黑人对白人的反抗报复,《无形人》和《六月庆典》则呼唤黑人与白人的相互理解和融为一体。希克曼这个形象的某些特征似乎与汤姆叔叔有某种相通之处,但这不是简单的回归,而是在经历了一个类似正、反、合的发展过程后在更高程度上的回归(36-81)。第三章主要探讨埃利森的文学创作、文学评论和文化评论中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倾向的渊源。谭惠娟指出,埃利森的创作野心决非要超越自然主义和现实主义,也不是想促使黑人文学向现代主义文学转向,而是一种以文化研究为导向、具有辩证性和内在性的现代主义特征,从解构神话传说和民间仪式着手,从重新阐释黑人音乐着手,力图给被白人主流文学界边缘化的黑人文学界带来一股新的活力(122)。第四章集中讨论埃利森对人性的剖析。谭惠娟指出,拉尔夫·埃利森在他的文本中通过“斯芬克斯之谜”的典故,对宽泛意义上的人性作了探讨, 体现了作者对普遍意义上的现代人生存困境的关注,表达了文学创作应该向19世纪人文主义回归的思想倾向(124-125)。

中编“美国文化研究视野下的拉尔夫·埃利森”着力探讨埃利森的文化思想(45),共有五章。第五章运用德里达的“白色的神话”和罗兰·巴特尔的“解神化”理论,探讨埃利森对西方神话仪式中黑白对立的解构,揭示埃利森文化思想和文学叙述手法的独创性与超前性(163-174)。谭惠娟指出,埃利森对西方神话和美国南方仪式中黑白二元对立的剖析和解构,源自作者对美国社会数百年的种族歧视和种族分离的深恶痛绝。 如果说“无形性”是埃利森解剖和解构美国文化的一个切入点,那么“二元性”(duality)则是埃利森在分析自由和限制、黑色与白色、有形和无形、理想与现实、过去与现在等两种对立观念时采用的重要方法(190)。第六章专门探讨了布鲁斯音乐与埃利森的文学创作之间水乳交融的关系。第七章结合俄罗斯文学批评家米哈伊尔· 巴赫金的对话理论,深入探讨美国黑人音乐传统中的呼应模式及爵士乐对文学创作的启发与影响。谭惠娟指出,埃利森的“大型对话”体现于他与美国历史和历史人物的对话(235);而“微型对话”则体现在他与美国黑人民间文艺(黑人音乐家)、黑人文学传统和主流文学传统的对话(237);埃利森文学话语的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话,这种对话既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学对话模式相似也有区别,它跨越了时空;这种对话既保留了美国非裔文学传统中的“呼应” 模式的特点,又有所超越,突破了种族界限,重塑了历史(238)。第八章阐释埃利森的文化思想。谭惠娟指出,作为一个黑人文学家和思想家,埃利森的多元文化观具有鲜明个性,这就是从下层、从小人物的角度来看待多元文化,他不是一般地强调多种文化都同样具有价值,而是强调下层的、小人物的文化与通常被认为是上等人的高雅的文化同样具有价值(246)。第九章结合美国文学评论界对这个问题的种种推测和分析,从“艺术美学观与社会现实的矛盾”“相同宿命与共同困惑”和“文学理想的破灭”三方面探讨了埃利森第二部小说《六月庆典》的难产的客客观原因(259-269)。

下编“融合与批判:拉尔夫·埃利森与美国主流文学传统”把埃利森置于美国主流文学传统中进行考察。埃利森作为一个黑人作家,与爱默生、T · S · 艾略特、马克· 吐温、福克纳等美国白人主流文学家之间,在创作思想渊源、叙述技巧和语言风格之间的内在的联系。第十章从命名与美国的文化传统、文学内涵和文化身份等三個方面,来比较美国19 世纪思想家爱默生与埃利森之间的命名渊源和思想渊源。谭惠娟指出,尽管爱默生是美国白人主流文学批评界的一面思想旗帜,但他的思想不可能完全代表非裔美国人的思想,以他命名更不可能完全左右美国黑人的命运;命名作为一种美国文化现象,无论对埃利森产生了多大影响,埃利森的文学思想源泉不可能全部来自爱默生(289-290)。第十一章从“逃逸”的叙述结构、法律与良知、文学思想和修辞艺术语言等三方面探讨马克· 吐温对埃利森的文学创作的影响。谭惠娟指出,马克·吐温的“文学修辞”在拉尔夫 · 埃利森的文学创作中有明显的模仿和超越的痕迹(322)。第十二章以内在化的种族批判思想为切入点,分析和比较了梅尔维尔的创作特点和埃利森对梅尔维尔的文本思想的破译。同时指出,内在化的文学叙述技巧和内在化的种族批判思想,既是梅尔维尔文学创作的主要特点所在,也是梅尔维尔的文学作品的经典性所在,更是梅尔维尔为众多黑人作家所喜爱和效仿的原因所在,而埃利森的“内在化现代主义”文风,可从梅尔维尔的作品中找到源头痕迹(348)。第十三章从“埃塞俄比亚之风”、文学艺术和文学传统历史等方面探讨艾略特和埃利森的现代主义文学观,艾略特历史意识主要体现于他的个人与文学传统的关系,而埃利森的历史意识则包含一种客观公允的历史人物观(369-370)。第十四章指出埃利森与福克纳之间存在一种难能可贵的跨种族文学对话(375-378)。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谭惠娟注意到埃利森一直受到音乐尤其是布鲁斯音乐的影响。埃利森从小受音乐熏陶,8岁开始学习小号,后来又学了四年的和声学。更为重要的是,音乐是黑人的灵魂,是他们抵抗不幸生活的良药,黑人音乐中最重要的音乐形式是布鲁斯音乐和爵士乐。尼格罗人始终在通过布鲁斯音乐向世界传递他们的心声(201)。经典的布鲁斯音乐和成功的布鲁斯歌手将这种艺术形式升华为一种在逆境中保持乐观精神的生存方式。埃利森不仅从布鲁斯音乐中看到了这种表现生存方式和展现生命哲学的途径,还从中意识到了黑人音乐的文学潜能,并率先将这种文学潜能成功地转化为一种文学行为,原创性地将布鲁斯音乐运用于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中,为20世纪美国黑人文学走出赖特倡导的自然主义抗议文学的窠臼、走向一种新型文学奠定了基础(191)。对埃利森来说,深沉忧郁的布鲁斯音乐是一种演奏的情感文字,也是美国黑人抗议种族歧视的超脱形式,更表现出一种超越苦难的生成哲理。埃利森文学创作的独创性之一就体现在将布鲁斯音乐看作是黑人生存方式的一种隐喻,从中提炼出黑人特有的一种深层思维方式、表述方式和生存方式(198)。

作为一种抒情式的表达方式,布鲁斯音乐展示给人们的是生活中的悲惨事实(200);布鲁斯音乐的魅力就在于它既表达了生活的痛苦,也表达了通过坚忍不拔的精神战胜这种痛苦的可能,布鲁斯音乐由此又代表着一种生活哲学(201)。

埃利森的创作中,布鲁斯音乐最为典型地体现于小说《无形人》中的“特鲁布拉德的布鲁斯片段”。黑人特鲁布拉德(Trueblood)本是当地一位小有名气的布鲁斯歌手,因与女儿乱伦使其怀孕而遭到白人的蔑视和黑人的排斥。这一片段描写特鲁布拉德躲在地下室沉湎于回忆中的回忆,反复听着路易·阿姆斯特朗演奏的经典爵士乐——“我造了什么孽,让我如此黝黑,如此忧郁?”(What did I do, to be so black and blue?),这段布鲁斯音乐勾起了特鲁布拉德过去的一段段忧郁回忆(204)。通过特鲁布拉德的布鲁斯般吟唱,埃利森用一种极为巧妙和含蓄的艺术方式,将看似简单的家庭乱伦悲剧提升到社会高度,使深刻的个人和民族问题的寓意宽泛化和复杂化了,从而让白人读者感到汗颜。由此,埃利森延伸和拓展了音乐与文学意义,他将布鲁斯音乐演绎成了一首交响乐,将他个人的生存哲学融进了这首交响乐中,并以高度象征化形式将其上升为一种政治和社会批判,这种形式赋予了语言一股种族暴力所不能及的力量(219)。

通过以上论述,可见谭惠娟新著《拉尔夫·埃利森文学研究》的突出特点是“多维度研究范式”。这种研究范式不局限于就埃利森论埃利森,就非裔文学谈非裔文学,而是把他放在几个大的背景中进行观照,将他与前后左右的人物和思想进行对比,考察其源流异同,以见出埃利森的独特地位和他在美国社会文化发展变迁、美国非裔文学发展过程中的意义。在美国社会文化、文学的大背景中来观察埃利森,这样才能将他看清楚;透过埃利森,又找到了一个观察美国社会文化、文学发展的重要角度。

引用文献【Works Cited】

钱冠连:序言:美国非裔文学研究新范式。谭惠娟著。《拉尔夫·埃利森文学研究》。北京:三联书店,2018。

[Qian, Guanlian. Preface: A New Paradigm for Studying African American Literature. In Tan Huijuan. A Study of Ralph Ellisons Literary Writings. Beijing: SDX Joint Publishing Company, 2018.]

谭惠娟:《拉尔夫·埃利森文学研究》。北京:三联书店,2018。

[Tan, Huijuan. A Study of Ralph Ellisons Literary Writings. Beijing: SDX Joint Publishing Company, 2018.]

责任编辑:张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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