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口种种（二）

樊哲理

三

从治病、食疗的生理忌口与饮食民俗文化忌口，我们自然会联想到生活中还有一种忌口，那就是从政者清廉防腐的“忌口”，即“政治忌口”。

据说，当年扬州八怪之首的郑板桥卖画，一盐商愿出重金购买，郑板桥不屑与铜臭为伍，拒金不卖。后来，当这个盐商得知郑板桥嗜好狗肉，边收买专人，送上一钵狗肉换画，竟然得手。后人对此作诗戏虐说：“不爱重金爱狗肉，尤物诱得明人昏。”

一钵狗肉不值几个钱，却发挥了比重金大得多的魔力，使得“难得糊涂”，实际上是“明白”人的郑板桥真的糊涂了一回。何故？嗜好作怪。

“尤物诱得明人昏”，多么耐人寻味。因此，别小看了这舌尖上的嗜好，有时，它比“吞金吞银”是有过而无不及！

古往今来，许多人有这样那样的美食嗜好，但是，他们在自己钟爱的美食面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镇定自若，能管住自己的嘴，斩断对嗜好美食的欲望。他们自制的主要经验就是“思想政治忌口”。

东汉庐江太守羊续好食鱼，为人清白。一次，有个下属投其所好，给他送去鱼，而且是名贵之鱼，他再三拒绝不成，便将鱼悬于屋檐，直到晒成魚干，他也不吃。被人传为忌口的美谈。明朝于谦吟诗赞美：

剩喜门庭无贺客，绝胜厨传有悬鱼。

清风一枕南窗卧，闲阅床头几卷书。

喜好食鱼的羊续忌口食鱼，准确地说是他拒绝别人送来的礼品鱼。我想，这位爱好食鱼者，并不否认他用自己的银子去买回鱼来吃，因为，这绝不会玷污他的清白，而又能享受食鱼的快乐。

明朝，周新曾担任按察使，是权力很大的负责司法的官员。他上任以后，有人打听到他好吃鹅。于是，给他送去一只烤鹅，黄澄澄肥嫩嫩香喷喷的烤鹅，一下子就勾出了周新食鹅的欲望，但他强忍住了满嘴涌出的唾液，拒收礼鹅，忌口食烤鹅。

送礼人放下鹅就跑了，他把鹅挂在屋门口，后来成了干鹅。以后凡来送礼的人一眼就能瞧见干鹅，就悄悄地溜回去了……

周新嗜食鹅，但他忌口食别人送礼的鹅。

清代乾隆年间，陕西白水县人刘玉在四川为官，有人给刘玉家送去四川两斤红花，其父拒绝接纳，退回红花，并回书赋诗一首：

家中平安告尔知，谷麦岁入小有余。

丝毫不用蜀中物，好做清官答圣期。

刘玉的父亲忌口红花，也教育儿子要“忌口”别人所送的礼物。他深知红花可以治病，也能“致病”;红花可以滋补身体，但也能损害为官的清廉，腐蚀当官的灵魂。

四

嗜好某种食物者，面对美食，只有两种选择：迁就自己的嗜好，笑纳别人所送的美食，美美地品尝别人送来的龙肝豹胎，或者赴宴去美餐别人的宴请，这当然可以满足自己一时的舌尖快感。另一种选择就是忌口。面对别人珍馐坚决说：“不”！虽然，暂时不能品尝到山珍海味，但是可以使自己的舌尖永远能品尝到自己所喜欢的美食。公仪休就是这样一位高瞻远瞩的政治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一位深谋远虑的美食家。

《史记》记载，鲁国丞相公仪休是嗜鱼如命的人。他被提任宰相后，各地有许多人争着给他送鱼，可他连正眼都不看。他的弟弟看到从四面八方精选送来的活蹦乱跳的鱼都被退了回去，不解地问他：“哥哥喜欢吃鱼，为什么一条都不接受？”公仪休说：“正因为我喜欢吃鱼，才不能接受别人送来的鱼。如今我身为丞相，吃鱼我能买得起，如果我因吃别人的鱼而被罢了相位，那时还有谁给我送鱼呢？”

公仪休的话，不但具有政治远见，而且富有人生哲理，令人敬佩，使人深思。

后来，唐太宗看到了这段史记，无不赞美之至：“公仪休性嗜鱼，而不受人鱼，其鱼长存。”

人啊，会有各种美食嗜好，这无可非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正是因为人的千奇百怪的美食嗜好，才成就了烹饪大师创新美肴的契机与才智。但人，是理性动物，应有所忌口，特别是忌口别人的宴请，忌口别人送上门来的龙肝凤髓。

一时的“忌口”，实质上是为了长久的不“忌口”，而实质上只有“忌口”别人的美食，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忌口”，始终能品尝到自己所钟爱的美食。

为什么？道理十分简单：因为，“病从口入”！

“病从口入”，这既是卫生格言，也应成为从政者的为官警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