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捷
根据国际博物馆协会对博物馆的现行定义和在长期的博物馆实践中,大部分博物馆人都会认可博物馆是一个文化教育机构。然而,博物馆是一个擅长文化传播的机构吗?观众能通过观察展品获取文化信息吗?科技类博物馆的展览需要传播文化吗?博物馆如何通过展览的语言传播文化?作为一个与文化密不可分的教育机构,博物馆有着太多与文化传播直接相关的问题目前并没有成熟的解决方案。
在展览目标从以物为中心转向以观众为中心,展览的方式从器物定位转向信息定位的趋势中,人文历史类博物馆的展览已经不局限于将展品陈列给观众欣赏,而是希望通过不同的阐释手段,挖掘展品信息,传播没有物质载体的文化核心,利用展品非物质的遗产价值呈现展品的重要性。以往被认为是普及科学技术知识的科技类博物馆需要跟上人文历史类博物馆的脚步吗?科学文化是什么?科学文化的博物馆化表达应该如何实施?在回答这些问题之前,首先要看到,由于文化是一个多层次结构,即便是人文历史类博物馆,在完整阐释传播文化时也存在着很大的困难。
哲学家和历史学家从来没有对文化形成一个统一的定义,在目前对文化的理解中,基本上都同意文化的三层次说,即文化分为器物层次、制度层次、理念层次的三层次说[1]。斯诺(C.P.Snow)认为:“科学文化确实是一种文化,不仅是智力意义上的文化,也是人类学意义上的文化[2]。科学家、技术人员和工程师的工作态度、信念、价值观,确实存在着虽未经总结,但普遍认同的观念。我们通常以科学精神、科学态度、科学哲学等概念描述它们。李醒民认为,科学文化是科学人在科学活动中的生活形式和生活态度,或者是他们自觉和不自觉地遵循的生活形式和生活态度。科学文化以科学为载体,蕴涵着科学的禀赋和禀性,体现了科学以及科学共同体的精神气质,是科学的文化标格和标志[3]。
作为与人文文化相对应的概念,对于科学文化本体论的探讨,并不是博物馆文化阐释方法的重点。与文化三层次相似,孟建伟在对科学文化的论述中,认为科学文化应当包括科学的价值观、制度、行为和成果 (理论的、技术的和物化的东西)这四个层面,前两者是形而上的部分,后两者则是形而下的[4]。这样的结构层次落实到科技类展览中,基本适配,但需要对成果的部分稍作调整。在科技类展览中,理论与技术同样需要物质载体进行表达。因此展览中完整的科学文化可以表达为“价值观”“制度”“行为”“物质”四个层面(见图1)。从内到外,被物质外壳所包裹;展览能够直接呈现的,通常只有展品的物理形态。而科学家或工程师在技术创新、科学进步中的精神、态度、追求,与“制度”和“价值观”两个部分是匹配的,展览中比较难以展示的也正是这一部分。
图1 展览中科学文化的四个层次
博物馆在阐释与传播科学文化上的不力,是由意识和手段两方面的因素造成的。首先,许多在认识上并没有意识到科技类展览需要展示科学文化中制度与价值观的部分。芝加哥科学与工业博物馆对于不同蒸汽机的展示使用了可以运作的蒸汽机模型和简单的说明牌(见图2)。这个博物馆对于各种理化原理的展示,做得非常清晰、精彩,浅显易懂。但是从其对蒸汽机的展示方式上,观众可以看到的也仅仅只有蒸汽机的工作原理。而以蒸汽机发明与大规模应用为重要标志的第一次工业革命及其对社会发展的推动,是无法看到的。我们甚至在这里看不到“行为”的层面,即这些蒸汽机是怎样被发明和改进的,自然也无法知晓“制度”层面当时整个工业发展和劳动力使用的总体情况,以及工程师群体发明和改进蒸汽机的态度、动力与精神追求。博物馆在阐释科学文化上的不力,其次是由于展示手段的短板造成的。在实际的展览设计中,设计师很难讲述每一台蒸汽机的设计过程,而价值观、精神、制度这些抽象的概念,本来就不是博物馆展示手段之擅长。这个问题在人文历史类的展览中也严重存在,哲学思想、认识、概念,并不是展览语言的长处;而小说、电影的叙事手段,也不可能完全在展览中使用,这与观众在博物馆中是在行动与站立中交替接收信息的认知特点相关[5]。
图2 芝加哥科学与工业博物馆中展示的蒸汽机模型
从技术史的角度来看,博物馆比较容易表现其中技术变化导致的物的变化,而背后的原因,就不是展示语言所擅长的了。对于科学文化的博物馆化表达,重点也就落在制度和价值观两个深藏在内的层面上。
2011年,笔者所在的策展团队,受黑龙江工程学院的委托,策划设计工程文化博物馆。该校认为在中国目前的教育体系中,学生从高中开始文理分科,学生全面素质培养和创新能力受到影响和限制。进入高等教育后,大部分工科院校在传统的“重工轻文”教育思想的影响下,重视技术教育,忽视文化教育,这一点在工程类高等院校中尤为突出。黑龙江工程学院在工程教育的实践中深深意识到工程文化教育的重要性,所以自2000年合校升本以来就开始了这方面的思考,并试图探索一条适合工科学生进行工程文化教育的模式。传统思路下的人文教育,通常是增加文化类课程,希望通过课堂传授的模式,提升学生的文化素养。这样的模式虽简单易行,但实际收效并不大。建设工程文化博物馆是希望通过博物馆展览的非正式教育能够与课堂教育相互配合。但在展览建设的初期,面临的问题之一是学校本身没有总结出工程文化的概念。这让展览在一开始设定传播目的时就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当策展团队开始策划与设计时意识到,虽然工程文化在不同人看来,会有不同的理解,但它同样符合科学文化的四个层次结构,其制度与价值观层面,代表了工程制度建设以及工程师的态度、责任与理想。策划设计这个展览的过程,一方面是深入了解什么是工程文化的机会,同时也是科学文化中制度与价值观的层面在博物馆用展览语言表达的一次尝试。
在历史文化的展览中,对于某种人文精神或哲学思想的表达,虽然困难,但可以用叙事,即讲故事的方式来表达文化的内在层次。叙事的方式从在社会学科叙事转向的浪潮中,广受博物馆的重视[6]34-37。其原因主要在于,听故事是观众接受信息的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式。布雷蒙德(Bremond)对叙事成立的要求,需要包含了一个内隐的或外显的最终评价[7]。从博物馆的角度来看,通过叙事,将人物、事件、展品捏合在一个故事里进行展示,让文化内核的意义,能够在故事中自动浮现,避免了过于直白和教条化的展示方式。
博物馆讲故事,可以通过建构叙事展览的方式,即让整个展览的结构逻辑按照故事线发展的方向组织。这种在展览结构层面讲故事的方式,对于历史或单一事件主题的展览能够有比较好的效果,但其要求顶层框架用时间线索架构,展览内容具有逻辑上的一致性。工程文化博物馆的主要展示内容由学院的机械、汽车、测绘、路桥四大支柱专业构成,这个限定前提让展览没有机会以叙事展览的方法建构。张婉真在《当代博物馆展览的叙事转向》一书中认为,叙事学本身对叙事的成立有诸多要求与限制,但在博物馆展览中的内容,缺少一些符合叙事成立的条件,但依旧具备故事性。她把这类内容,称为展览的叙事要素[8]。虽然展览整体结构上无法构成叙事,但策展团队仍然用了情节化的方式,把四个专业通过一条松散的逻辑线索串联在一起,避免四个内容平行的分类结构会强化展览的工程技术意味。
人类形成后,不再像他们的动物祖先那样通过改变自身的行为来适应自然,而是通过改变环境使之符合自己生存的要求。这个改变环境的工作就是工程。从这个意义上说,工程建设反映了人类生存方式最本质的特征。所以工程文化的故事从工程之母——机械开始。机电一体化是现代机械工程的发展趋势,数字化、智能化让机械制造更加精密,机械也不再冰冷无情,它与生命结合在一起,也关注着产品的环保问题。汽车是典型的机电一体化产品,机械工程对精密、高效、智能、环保、以人为本的追求,在汽车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汽车交付到驾驶者手中之后需要在平坦通畅的道路上行驶,但是在建造道路之前,首先需要进行测绘工作。只是在道路的通车典礼上,我们往往看不到测绘人的身影,他们是一群默默奉献的幕后英雄。测绘工作完成之后,人们开始了修建道路。土路、罗马大道、马路、高速公路这四组道路以及到路上行人状态的变化,揭示了道路的发展其实反应了人类文明的先进程度。
这算不上是一个故事,而仅是几个弱连接的情节,展览整体的情节化并没为阐释科学文化提供太大的直接帮助。但是这种弱连接,把四个单元的内容有机地结合了起来,为展览在局部进行叙事提供了基础。
博物馆的展览是一种多层嵌套的叙事结构[6]108,展览整体结构层面虽然不能形成叙事,并不影响在一些展览的局部中讲述小故事。工程文化博物馆的四个单元,都用了讲述一小段相关技术史的方式来开头。而这些故事在讲述时的重点选择,决定了在展览中是重点传播科学文化四个层次的外层还是内核。在机械工程的技术史展示中,展览抓住了从畜力到化石燃料再到电力的动力来源变化为节点,突出了工程师对机械动力部分效率和精准控制的追求;汽车的技术发展史强调了后视镜、安全带等汽车安全与人体工程设计出现的节点;测绘的历史突出了人类对自己所处空间不断加强准确认识与对未知空间的探索,测绘仪器虽然越来越先进,但测绘人作为工程先驱在外野工作的辛苦状态依旧如初;路桥工程则表现了从土路到公路的变化中,人们日益改善的交通体验。
这种对于科学文化内核的展示与对技术、物质层面的外层展示并不相冲突。例如在路桥工程按时间顺序展示四种道路对行人出行方式影响的同时,也展示了四种道路的剖面结构,以阐释道路建造的技术进步。如果用科学文化的四个层次进行比照,可以发现,剖面模型这样的单体对于物质和行为的层面很容易表达,制度层面由于展览的信息重点选择未进行表达,价值观则需要通过一组展品的整体叙述,观众通过对比后才能获得信息。对于单个展品,如果要通过讲故事的方式传达价值观或制度层面的文化,需要通过展览借用其他的叙事媒介,例如文字、视频来实现(见表1)。
表1 科学文化四个层面的展示手段
前面对科学文化与展示手段的比照可以看到,物质和行为层面比较容易通过实体展品来表达。实体展品可以是文物、标本等实物展品,也可以是模型、场景等辅助展品。实物进入博物馆成为藏品的过程是一个“语境重构”(即脱离实物原使用状态的语境,而构建展示环境下的新语境)的过程,因此展示手段的重要目标是重新赋予展品语境,阐释的深度和传播的效果往往取决于语境化的程度。把一件展品放置在四面可看的独立玻璃展柜中,固然可以提供给观众更多的展品观察面,却把阐释的深度牢牢限定在文化的物质层面;而置入到展品的使用语境或生产语境这样的原生语境中,则可以让观众比较容易理解展览想要传达的展品信息。除了原生语境的植入,展览还可以通过建构展品的逻辑语境,通过并置对比或重构的方式来传达与展品原生信息以外的信息。
在展览策划早期与学校专业老师的交流中,老师们表示:与世界优秀大学的学生相比,黑龙江工程学院的毕业生在人文关怀、文化素养和审美能力方面普遍有些不足。而大量工程事故的统计分析表明,导致事故和失败的不仅仅是工程技术问题,许多是与工程文化的缺失有关。
抓住欠缺工程文化素质可能导致工程事故这个关键点,策展团队开始思考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可以表达工程文化和工程质量之间的关系。单件的展品显然难以体现一个工程的整体质量,个案的故事讲述,也不足以让观众意识到其中的关键。最终的设计方案,策展团队在展览的一头一尾通过展品的并置对比,形成了意涵上的呼应:展览开头提出问题,展览结尾再次强调差异。
在展览的开篇,伟大的工程与失败的工程矗立在参观通道的两边。一侧是人类文明史上的工程奇迹:罗马斗兽场、迪拜帆船酒店、跨海大桥、磁悬浮列车、胡佛大坝等;另一侧,则是高速列车发生碰撞后的惨烈现场(见图3)。鲜明的对比让观众产生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也让观众在内心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同样是人类建造的工程,有些屹立千年,到今天看来都可以认为是工程史上的奇迹;而在技术已经高度发达的今天,却依然可能发生惨烈的工程事故。决定这当中差异的是什么?这个答案正是展览希望观众在参观过程中去寻找的工程文化。
图3 展览入口:伟大与失败的工程
在展览的结尾,并置对比同样表达了伟大和失败的工程之间的对比。一边是屹立了1400多年的中国赵州桥;而另一边则是还没有建成就坍塌了两次的加拿大魁北克大桥,工程师对质量问题的忽视和盲目的自信酿成了这场惨剧,但同时也给后世的工程人留下了一个深刻的教训。这次对比强化了观众的以下认知:魁北克大桥的建造技术,现在肯定是远远超越于千年前的赵州桥;但技术的进步,未必能成就质量优秀的工程。展览现场复原了魁北克大桥坍塌的局部画面,钢材扭曲在一起,触目惊心。然而工程规范和质量监督体系的建立,正是源于这一次次血的教训。
一头一尾的两次并置对比,都以辅助展品为主,仅在第二次并置对比中,为了展示目前造桥技术的发展,向哈尔滨当地斜拉索大桥的建造单位征集了一小段斜拉索材料作为展品(见图4)。两次对比的目的都不是直接告诉观众答案,而是希望引起观众的思考。这种通过赋予展品逻辑语境而不是原生语境的展示手段,重点不是在于告诉观众这些展品原本各自的故事与信息,而是把其中可用于展览表达科学文化内核的部分抽取出来,以视觉化的信息集群的方式向观众传达信息。
图4 展品:一段斜拉索大桥的拉锁钢筋
将汽车拆解后按“爆炸图”的方式展出,是在科技类展览中很常见的方式。拆解后重新根据需要摆放不同的汽车部件,可以认为是一种重构语境的方式。但在大部分的汽车重构展示中,传达汽车有大量部件这一信息以及凸显视觉效果可能是展览设计中主要考虑的因素。工程文化博物馆里也有一个汽车拆解的展品,但重构语境的取向并不是以审美为导向,而是主要根据展览的教学要求。
在展览设计的过程中,汽车工程学院的教师提出,将车辆仅陈列在展厅中是对教学资源的巨大浪费。他们希望展览在建成开放后,汽车学院的部分课程可以在展厅中利用这些展品作为教具。所以,汽车在实施拆解的时候,首先由负责教学的老师提出教学目标,例如让学生了解汽车的四大件:车身、发动机、变速箱、底盘的构成以及互相之间的关系,电气系统与车载空调系统的运作方式,发动机和变速箱的内部结构。学校老师邀请已经毕业且获得钣金比赛大奖的学生回校共同参与车辆的拆解和重新吊装过程。重构后的汽车在视觉上可能并不是最佳的,但作为高校博物馆,展览作为课堂延伸的目标被放在展品重构语境的首位(见图5)。同时,策展团队也向讲课教师和展览讲解员提出要求,希望他们在授课与引导观众的时候,能够适当提醒:在展厅中展示被拆解开的教学用车辆,它的所有部件都没有缺失,部分电器部件还能运转;然而一辆能够在路上行驶的汽车需要这些部件协同运作,缺一不可。工程文化中的团队协作,可以产生部分之和大于整体的效果。
图5 拆解后重构的汽车
展览是一种复合传播媒介,文字、音视频、造型物、展品在展厅空间中共同作用,各自发挥自己擅长的传播效应。尽管在展览的设计中,我们强调视觉化、图形化、空间化的呈现,但在展览的不同层级用文字传播信息仍然是展览必不可少的表达方式。文字和图形互相配合的表达,在图文版和器物说明牌上,是最小成本消减图像中潜在的信息不确定性的方法。
工程文化博物馆展览中对文字的表达利用,除了在常规单元、小节、信息点、展品说明等不同层级的图文版中使用文字外,还设计了一套独立的提问与提示系统(见表2)。
表2 工程文化博物馆部分展览中的标语
这些独立于展览图文版系统之外的提问与提示文字,以远远超过展板文字的尺度出现在相应展区的墙面和地面,让观众很容易就能够发现。展览入口通过并置比较提出的问题,不能保证观众在观展的过程中能够持续寻找答案。而这些提问与提示的标语,以完全异质化的方式出现在展厅的不同区域,与展览的图文版系统有显著的差异,却可以起到时不时提醒观众继续探寻工程文化的效果,也给了讲解员在引导观众观展过程中与观众对话、深入讲解工程小故事的话题。
这套标语系统,与一些展览中会看到的宣传口号类标语完全不同。通过这样一个设置在展览中的提示性标语引导观众去寻找答案或信息的过程,称为“答案的自我追寻”。宣传口号标语,也被称之为说教式传播的方式,不论是课堂教学还是展览传播中都容易引起信息接受者的反感,这正是本展览要极力避免的。让观众自己得出结论,效果往往要好于直接向观众灌输。在策划与设计展览时,始终希望观众可以在观展过程中总结出属于自己的工程文化是什么的答案,这个过程就像对于文化的定义一样,并没有标准答案。即便通过展览评估,也没有办法测量观众是否找到了答案,或者改变了他的行为轨迹。但这个自我寻求答案的过程,是观众参与展览的一种形式,如果可以内化为观众的自我认同,就已经很大程度上实现了展览的目的。
通过展览阐释传播科学文化的内核,是工程文化博物馆展览策划与设计的核心目标,但必须认识到这种尝试的效果在展览建设时很难预期。但是作为一个高校博物馆,与职业素质教育活动相结合,给了博物馆一个新的机会:通过仪式化的活动来加强价值观的建构。
策展团队向学校提供了教育活动的建议:首先,当新生入学时,在始业教育中安排博物馆的参观,这一次参观过程,学生的观展状态可能和大部分的普通观众一样;其次,在大学学习期间,请老师安排可以在展厅内进行的课堂教学内容,同时也鼓励学生以志愿者的形式作为展览的讲解员;第三,也是我们最为重视的一个活动,是希望工程类学生在毕业时重新回到展厅,聆听魁北克大桥的悲剧,并在大桥坍塌的场景前,参加“工程师召唤仪式”,让工程惨案的训诫成为工程师生涯开端深刻的印记。展览在设计时特意在相应的位置留出了举行大型仪式的场地空间,同时再一次使用了标语系统,在现场象征参加“工程师召唤仪式”的白色人形上印下部分誓词,例如:“为全人类服务是工程师的天职”;“为了公共利益,工程师应当毫无保留地奉献知识和技能”;“在一切工程实践中坚持严格的标准”;“工程师应当最大限度地减少资源浪费,降低污染,为人类的可持续发展作出贡献”;“鼓励和关怀青年工程师,他们是我们的未来”等。
为了让“工程师召唤仪式”能够成为长期的项目,策展团队还建议学校能够录下每一次的仪式过程,让学生回答自己希望成为一名怎样的工程师,作为影像素材的积累,在没有学生参加召唤仪式的时候,也能够播放剪辑,让这个仪式的过程同样也能被其他观众看到。然而,由于资金、执行难度等各方面的原因,这个原本计划在开馆后持续实施的活动并没有实现。
在工程文化博物馆对于科学文化表达的策展实践结束后,笔者内心一直很遗憾,即便在展览开展后依旧无法准确回答工程文化到底是什么。这个一开始就悬在策展人心头的问题,是对效率、精密的追求吗?是吃苦耐劳、兢兢业业的态度吗?是乐于奉献、为用户着想的理念吗?是甘于寂寞、坚定执着的匠人精神吗?这些答案可能都是,但绝不是工程文化的全部。在开馆后,一名参加志愿讲解的学生告诉我,他们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专业感到那么骄傲过。这可能是一个侧面的答案。
展览在科学文化传播过程中的核心作用,其实是在观众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我们无法预估这颗种子是否会发芽生长,也可能永远无法知道这颗种子结出了什么样的果实。也许观众或学生日后在工程岗位上表现得兢兢业业,但他们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工程文化博物馆的展览在其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也可能这样的态度和精神被他们发扬在工程之外的其他领域,这是博物馆文化传播与知识传播很大的区别。知识传播可以测量,而文化传播的测量却很困难。
在工程文化博物馆中尝试的情节化、建构展品逻辑语境以及不同层次的参与三种方式,是根据文化层次的结构结合传播目的形成的方法,仅能给其他的科技类展览提供参考。同时科技类展览一方面仍旧需要发挥面向大众进行科普的基本职能,不断发展的展示技术为科学知识的传播提供了新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也可以在表达了科学文化外层结构的接触上,进一步探索内核的表达方式。这个探索过程本身,就非常符合科学文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