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沉睡的古书“复活”90 后女“书医”的酷生活

文：陈玮 编辑：叮咚

古籍修复师又称“书医”，是既神秘又神圣的职业。90后女孩夏天妮不爱潮牌，不耍酷，偏偏对此情有独钟，甘做“书医”。夏天妮能分辨出破损的古书，是被南方虫子咬的还是北方虫子咬的；不仅如此，她还要分辨不同朝代的纸张、油墨，甚至还要把古书拿来蒸！通过她的一双“妙手”，使古籍复活，让文化延续！她说：“隔着时空与古人无声交流，从中领略前人技法，纵览历史的印记，是最幸福的时光。”

大三实习，爱上古籍修复

文静秀美的夏天妮出生于1993年，她从小喜欢读书。2012年，19岁的夏天妮考入山东工艺美术学院，成为第一批文物鉴定与修复专业的学生。

大三期间，夏天妮和同学一起到古籍修复室实习，她站在修复师的身边，看修复师重复简单的拆、揭、清洗、刷、裁、补、托等系列动作，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看着眼前这些小学生都可以完成的操作，夏天妮开始后悔大学报错了专业，沮丧地低下了头。

虽然不开心，但课还是要上的。一周后，在老师的指点下，同学们开始亲手修复古书。夏天妮是第三个进行操作的同学，她右手拿起装满清水的喷壶，心不在焉地连续向书页上喷水清洗。

“快停下！”修复师对着夏天妮大喝一声！夏天妮一惊，赶紧放下喷壶。修复师指着潮湿的书页说：“清洗书页看似简单，却考验修复者对纸张和文字用墨的了解，这张书页，再继续喷水，字迹就会化开，无法挽回。”夏天妮自责自己不认真，险些造成书页的致命伤，她羞愧地低下了头。

修复师走到夏天妮身边，俯身边修书页边对她说：“古籍修复并非你想象的小儿科，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要懂得版本学、印刷史、造纸史、美学、历史和化学，还要懂中国书籍本身的相关历史和理论，各时期典籍的版本，所用纸张与装帧形式及不同地域的装帧风格……”夏天妮听着，信服地点头。

初次修复古籍失败，夏天妮满脸窘态。她反复回味修复师的话，心底燃起希望，自责自己太年轻无知。

从那之后，夏天妮格外用心，发现每天都有激动人心的收获，从修修补补中她感受到了古籍的博大精深，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越来越喜欢古籍修复，真正懂得了古籍修复的意义。她想通过自己的双手使古籍复活，让文化延续，决定拜师学艺，从事古籍修复工作。

心系古籍，苦练修复技术

2016年，夏天妮大学毕业，她从最开始的嫌弃到如今成为她的挚爱，她一心想做古籍修复工作。10月，夏天妮如愿以偿来到山东师范大学图书馆特藏研究部工作。每天上班，立刻投入到工作中，在时光的变幻中，她的心和手艺越来越精致！

她首先洗手、修磨指甲，然后开始调浆糊。浆糊在古籍修复中必不可少，古籍纸张多采用天然原料手工制纸，市售的玻璃胶纸、化学胶水和浆糊对古籍有极强的腐蚀力，使用不久便使古籍纸张变质黄脆，触手即碎。

夏天妮每日自配浆糊，就像给孩子做营养餐，在小麦淀粉中放入防虫的麝香和花椒等配料，一样样精心配比，再加入适度的温水仔细搅拌30分钟，香喷喷、粘乎乎的浆糊做好了。

夏天妮取出一本同治十三年的《京报》，用手机拍照留存，登记存档。一页页查看，用手轻轻触摸古书，像中医为病人把脉样仔细认真，确诊古书破损原因之后开始拆书。

拆书看似容易，却非常费工夫

因为有些书酸化结饼腐蚀严重，揭开需要几天时间。夏天妮曾遇到一本粘结成砖的古书，每张书页都紧紧粘在一起，无法直接揭开，很快就会烂掉。她立刻抢修，左手拿书走到蒸锅前，右手打开蒸锅盖，加入水，放上蒸屉、屉布，将书放在屉布上，开始给锅加热。

夏天妮守在蒸锅前寸步不离，盯着古书的变化，像期待美味香嫩的扣肉出锅。她见古书开始松软，探身仔细观察，扇动鼻翼嗅一嗅，信心满满地打开蒸锅盖，伸出右手摸书，书软了，火候正好。她微笑着从蒸锅里取出书，快步走回工作台前，趁热分离。

夏天妮将古籍上的订线小心剪断、拆除，拆下纸捻，编号存档。拆分完书页，双手拿起一张张的书页，放在工作台，即时贴上，给书配纸。

古籍需要配与原书颜色相近、厚度相当、特点相近的纸。夏天妮不断摸索、辨识各朝代的纸，像唐代的六合纸、益州黄白麻纸，宋代的跳黄纸、学士纸，元代的千山纸……她都能从各自的特点中分辨出来。

夏天妮分析纤维，对比帘纹，最终选出颜色、厚度与古籍相似的纸。偶尔找不到适合的纸，她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新纸“做旧”还原成古籍纸张的颜色。

夏天妮修复的《京报》是“鼠啮伤”，需要用纸补洞。她取一张选定的纸，根据书页残洞大小、形状，剪出适宜的纸片，放下剪刀，拿起毛笔蘸上浆糊轻轻刷在书页破洞处，放好毛笔，用镊子夹起剪好的纸片精准补在破洞上，随即用木尺按压新补的纸片，去除皱纹，使书页平整如初。她不疾不徐，一直保持凝神静气的心境，尽力使修复后的古籍在外观上保持原貌。

夏天妮翻开工作台上的一本古书，指着书上方一处，笑着说：“这是我前些天刚修好的一本。那是虫蛀破坏处，北方的虫子蛀到底把书蛀透了，不像南方的虫子会拐弯破环书。”看得出，她在枯燥而不平凡的修复工作中，寻到了别样的乐趣。

有人将古籍修复师比作医生，称为“书医”。对古籍进行揭、拆、压、包、订……就像外科医生医治病人，手法、工具、责任心及细致认真的程度都很相似，都是根据伤势决定处置治疗方法。轻伤，采用清洁等常规处理方法；伤势严重，则需手术治疗；危重者，迅速抢救生命。

夏天妮说：“修复古籍，好像是‘救命’，首先修破损最严重的。修复不及时，古籍有可能烂掉，而失去生命。”

夏天妮每晚捧着《康熙字典》和《辞海》查找生僻字，学古文翻译。她认为看不懂文字就不能解读历史，无法精准修复古籍。她不允许小小的文字成为修复古籍路上的“拦路虎”。

为尽快提高古文翻译能力，夏天妮修补书页时，先读一遍，边修补边咀嚼，越品越有味道，不仅古文翻译能力增强，还汲取到精神食粮，修复技术迅速提高。

夏天妮觉得修复每一页书遇到的情况都不同，所面临的是全新的考验，特别新鲜，让她充满期待。

一天，夏天妮修复的书页在第7竖列字断开，字迹断离、模糊、残缺。她用镊子一个字一个字仔细抚平、对合，修到第12个字时，无法确定是“玁”字还是“玀”字。她从头阅读，根据“玁”的意思是中国古代北方一个民族，“玀”表示猪。依据书意确定是“玁”字。

夏天妮见“玁”字右侧无法清晰复原，在下部敢字上想办法。遵循古籍修复“整旧如旧，不添一笔”的原则，借助显微镜，用镊子一点点对出反文旁，使“玁”字易辨认，避免一字之差，谬之千里的错误，她自豪地做出胜利的手势。

夏天妮力求准确修复每个字，遇到日、曰或己、巳、已等相似的字，先仔细阅读古籍，结合书面意思确定字，再动手修复。

古籍修复是慢工细活，追求的是质，不是量，从分页到最后装订要经过溜口、闷水等10多道工序。夏天妮对各道工序熟稔在心，每天只能修复10余页。一本50多页的《伤寒明理论》，她低头伏案修复了两周。

夏天妮专心古籍修复，毕业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在山东师范大学千佛山校区，用娴熟的技术修补了300多本古籍。

不求私利，情定古籍修复

我国馆藏古籍亟待抢救性保护的约1500万册，目前专业修复人员只有700多人，存在巨大缺口。可是，古籍修复入行工资却不高，固定工资在3000元左右。夏天妮大学同班36位同学，从事古籍修复的只有2人。她整日埋在古籍修复中，许多同学不理解她的选择，劝她改行。

夏天妮的同学轮番劝她，有同学劝她去自己工作的公司，反复打电话催促说：“天妮，以你的能力和对工作的韧劲，到我们公司，我虽然不能保证你拿到现在3倍的工资，确保翻番绝对没问题。”夏天妮不为所动，笑着回绝好心的同学们。

夏天妮这样形容自己的工作，静下心来做事是一种享受，修复时，古籍隔着百年以上的时空与自己进行无声的交流，能从中看到历史印记，看到前人的手法和记忆。每一步都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