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祈
“十七八岁的时候,我把2000个民用电码背得滚瓜烂熟。但刚毕业,还没踏上工作岗位,民用电报这个行业就消失了。我的职业教育完全白费了。”
这是作家蔡骏在知乎某话题下的回答。50年前,中国的电报行业仍处于黄金时期,在这条曾经的信息高速公路上,许多像蔡骏一样的电报人怀着对美好前途的愿景,对世界各地的电报代码如数家珍。
电报时代结束,电报人也随之消失了,但这只是一个缩影。根据2015年人社部等部门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相比1999年版,2015年版里减少了205种职业。据《人民日报》的一篇报道,我国现有的传统职业,与30年前相比已减少了上千个。
绝大部分职业都是在技术的更新中被取代的。
在民用电报业务还风生水起的时候,一份重要的信息,经过电报员的编码和传送,可能要花上五六个小时才能送到对方手里。
电报人的腕上通常都戴着一块手表,走起路来健步如飞。因为在电报行业,时间就是金钱,每一步的操作都被规定了具体的时限。
电报大楼里,24小时运转的传送带就像工厂车间里的流水线,上面的电报单根据紧急程度被贴上不同颜色的小条,对应着不同的操作时限。红色的是加急单,蓝色的是政务单,黄色的则最为紧急。
有时候他们需要彻夜加班,比如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电报单多到需要用麻袋来装。所有人都急着要把消息尽快传送到对方手里,堆积成山的信息,无非是想问一问遠在他乡的亲朋好友是否平安。
2017年6月15日,北京电报大楼营业厅正式宣布停业。虽然其余地区或多或少还象征性保留着电报业务,但一般都用于军事或者其他特殊用途。真正意义上的民用电报,早已被这个时代抛弃。
除了电报,BP寻呼机也曾是最常见的通信工具。那个时候的大哥大是奢侈品,买不起大哥大的年轻人,只好退而求其次。不过,BP机也不便宜。在当时,一个普通人月工资也许只有600元,但一台BP机或许就要2000元。
BP机的流行,催生了一批和其业务相关的职业,比如BP机接线员。和电话不同,BP机并不是现在意义上的即时通信工具,它只能接收信息不能发出信息,也没有娱乐功能。要和他人通过BP机取得联系,就必须通过接线员。
因为接线员一般都是女性,所以又称“寻呼小姐”。这是当时的热门职业,月薪可达800元。她们每天坐在总台,接听来自全国各地的电话。
“喂,你好,麻烦帮我呼一下×××。”来电的人报上自己的座机号,寻呼小姐立刻帮忙传呼对方的BP机。
收到传呼后,对方要就近寻找电话复机。在电子邮件和移动电话还不普及的当年,交流的过程就是如此曲折而冗长。
随着私人拥有的座机和手机的数量越来越多,用BP机的人自然越来越少。
在大众娱乐方面,电视还没有普及的时候,看报纸是人们最好的消遣。提到报纸,就不得不提那个时候的拣字工。拣字工是铅印时代的职业,在激光照排技术出现以前,人工拣字是报纸和书刊排版印刷的唯一方式。
每天,编辑部的稿子一送过来,拣字工的工作就开始了。他们站在四面铅字架围成的逼仄空间内,左手夹着文稿,右手熟练地从不同的字架上取出对应的字符放进盘里排好,活像一个抓药的老中医。
只不过拣字这道工序可不能像抓药一样慢慢来。一篇千余字的文稿,他们十几分钟就能排完。
排“我的祖国”四个字,他们或许得先到东边取一个“我”,再到西边取一个“的”……每个字架里放着许多不同字号的字符,遇到“的”“了”这样的常用字,字架上放的字符数量还要多许多。
拣字不仅要快,还要准确,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错。当拣字工排好一版文章,交给编辑校对的时候,如果发现了错别字,还得小心翼翼地用小钳子把放错的字符夹出来,再插入正确的字符。有时候还要如此反复好几次。
工种是时代的产物,一个时代结束了,属于那个时代的工种也随之消失。职业消失了,但从事该职业的人还好好地活着。这些人,都去哪里了?
有人坦言,有些职业并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转型了。毕竟,从本质上看,一种职业满足的是一种需求。职业会死,但是人们的需求不会。比如,古代有专门运输和护送长途贸易中商品和财物的镖行,如果这些镖师能活到现代,或许已改行成了一名光荣的快递员。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2015年版和1999年版的对比中,数量变化最显著的是农业类的职业,其职业细类从1999年的135种直线下降到2015年的52种。传统的农民,一大部分离开农田,选择了进城打工。还有一部分,虽然已经脱离传统的农民身份,但本质上并没有离开农业行当。比如曾被新华社报道的农民辛建英,就从传统的下田干农活的农民,转型成为一名“无人机飞手”,她掌握了操控植保无人机的专业技能。在这背后,是新的技术对旧的职业进行的升级改造。
另一种转型的方向是职业的细分化。在“精致”成为消费时代主流价值的今天,曾经划分粗略的职业分类显然已经满足不了大多数人的需求。比如,在30年前,你只要会炒菜,就能当一个厨师,但今天人们吃饭,或许要找专门的烹调师、甜品师、糕点烘焙师、营养配餐师等。
职业的分类越来越细,旧有的“全而不专”的职业渐渐朝着新的精细化分工转型。
在人类历史上,旧的职业消失,新的职业产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荷兰作家阿尔特·德·沃斯写过一本书,名叫《来,你知道海虹工人吗》。书中回顾了荷兰和其他低地国家里那些消失了的职业,共计约150种。其中有距离我们较近的,像电报员、送奶工,也有一些已经久远到记不清年代的。比如在没有手机也没有闹钟的年代,有过一种名叫“叫早服务工”的职业,在当时又被称为“敲窗人”。敲窗人每天都要起得特别早,带着长长的木杆来到客户的窗前敲打玻璃,制造噪音将客户吵醒。据说工业社会到来后,这些敲窗人也纷纷到闹钟厂上班去了。
消失职业的从业者,要么迎接新的挑战,赋予旧职业适应现代社会的新内涵;要么干脆改行做别的。就像开头提到的作家蔡骏,电报行业被移动通信和互联网取代后,他一转头,写悬疑小说去了。
哪怕到了现在,自己从事的职业将来会被AI替代,这样的恐慌时时刻刻包围着我们。但说到底,今天的你恐惧人工智能,不正和那个时代的人恐惧互联网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