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仕途

刘泷

1.升职

孙金从梅莲的宿舍跑出来，脸色绯红，火烧一样，心仍旧怦怦地跳着，仿佛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想，如今这些女人可真是不得了，都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看来是真的，尤其是结过婚的女人，尤其是结过婚又喝了酒的女人！

这是梅莲从财会室调整到办公室任副主任的接风酒。

这天，局长牛天要时任办公室主任的孙金在洞天酒楼摆一桌。牛天主动走进孙金的办公室，私下对他说：“孙主任，咱们局书记调走了，老邱当了书记，副局长的位置就空缺下来，我让梅莲过来熟悉一下情况，准备接你的班。过几天走个程序，你就接老邱的班给我当助手任副局长。”

孙金感激地说：“多谢局长栽培。”

洞天酒楼的最大特点就是人性化格局。几乎每个房间都可以形成单个的家庭，大套，有餐室、浴室和卧室，还有卡拉OK和迪厅包厢。

为梅莲接风的人不多，就四个。牛天、老邱、孙金和梅莲本人。

几个人坐的位置也很端正、很官场。牛天居中，老邱和孙金一左一右，梅莲挨着老邱，和牛天相对。

牛天调侃道：“梅主任，今天是你的喜事兒，你怎么不向领导看齐，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梅莲一本正经地说：“一桌人就我官儿小，人微言轻，我坐这儿挺合适的。”

老邱戏谑道：“一桌人就你一朵花，应该挨着牛局长才对。”

牛天就坡下驴，为老不尊地说：“是啊，坐在我的腿上就挺合适。”

大家都“哄”的一声笑了。

酒上来了，牛天不由分说，把一瓶茅台匀在四个玻璃杯内，说：“谁都不能玩虚的，每人得消灭一瓶。来，干！”他一仰脖，率先干了。

接着，老邱也干了。

孙金微笑着瞅梅莲，梅莲说：“孙主任，领导带了头，群众有劲头，咱们也干吧？”

孙金说：“好啊。”两个人举杯示意一下，同时让酒杯见了底。

之后，老邱划拳领了一瓶，孙金掷骰子也领了一瓶。

轮到梅莲时，梅莲说：“我确实喝不动了。”牛天说：“不喝不行，可以慢慢来。”

梅莲说：“咱们用扑克牌数点儿吧？从我开始数，数到谁谁喝，再以喝者为起点接着往下进行。”

牛天说：“可以。”

四个人又喝了不少，期间，牛天接了个电话，就匆忙跑进了卧室。片刻，他走出来，说：“孙主任，苏局长来了，人家是上级，怠慢不得。”

四个人立刻就散了，离开前，牛天扭身对孙金说：“对啦，你把小梅送回去吧，一个女同志，千万别出问题。”

岂料，孙金刚把梅莲搀进宿舍，梅莲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说：“孙主任，我的胸膛怎么和着火似的呀？”她一意孤行地牵着他的手就按在了自己丰腴的前胸。

孙金仿佛被电了一下，窘迫地说：“梅主任，你好好休息吧。”话音未落，就张皇地逃了出来。

2.疏通

办公室有了梅莲，让孙金洒脱了很多。梅莲是外地人，大学毕业分到这个局的。她的家在省城，因老公在俄罗斯做生意，就住在单位的宿舍里。

梅莲是个悟性和天分极高的女人，既有素养，办事效率又高，让人无可挑剔。

梅莲挺谦逊，对孙金是尊重的，甚至是亲昵的。她每天主任长主任短叫得很勤，事无巨细总要请示。

她问：“主任，办公室的活儿主要性质是什么？”

“说穿了，在办公室就是服务，跟过去皇宫的太监差不多。”

她又问：“那怎么做才能让领导满意呢？”

孙金回答：“热情而不轻率，勤快而不张扬，到位而不越位。说到底，就是要谨慎，有眼色。”

“在办公室这么个特殊的地方，谁敢没眼色呀？”

孙金笑着说：“有啊，有个说法叫‘四大没眼色，就是针对我们办公室的人啊。”

梅莲问：“什么是‘四大没眼色？”

孙金回答：“是领导讲话他先说，领导吃菜他转桌，领导泡妞他先脱，领导上听他自摸。”

梅莲捂着嘴吃吃笑着：“笑死我了。”

这时，牛天推门走了进来，他说：“谁在污蔑领导呢？”

梅莲笑嘻嘻地说：“我们是在针砭时弊呢，怎么敢污蔑领导呀？”

牛天说：“好了，不说多余的了。孙主任，好事，上面给咱们局一个去海南旅游的指标，是给副科级以上人员的，咱们局暂时没有副局长，就你去吧。”

梅莲艳羡地说：“还是当官好啊，还能公费旅游。”

牛天笑眯眯地说：“小梅，好好干吧，千年的媳妇熬成婆，早晚有你晋升的那一天。”

孙金也不失时机地说：“谢谢局长的关照。”

3.心安

孙金出发的那天清早，在局机关门口遇到了老邱，老邱说：“不是在上报你的任用材料吗，你怎么外出？”

听孙金解释后，老邱说：“这可是关键时刻，不能掉以轻心。别人的肉能贴到你的肋骨上吗？非常时期就要采取非常手段，你要找人过问和关照才行！”

路上，老邱的话让孙金好像有件事如鲠在喉，总感到惴惴不安的。是啊，这个时刻，涉及自己前途命运的关头，自己却优哉游哉流连山水，是不是太说不过去了？一旦出现意外该怎么办呀？

他又想，好在有牛局长呢，他是竭力举荐自己的，也是许诺过的，官场上有经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因为心里有事，无论是逛哪儿，他均心不在焉，连走马观花都算不上。第三天，在海滨浴场，他踩着细腻的白沙走进温暖的海水，刚刚向前游了三十几米，便忙转身回到了岸上。

刚回到岸上，孙金便拨通了省城叶松的电话。叶松是他的同学，是对口上级的一名副处长，人事任免由他们处批复。他说：“老同学，过几天我们局要把任命我当副局长的报告打上去，等市局同意后肯定要上报你们，你千万给理顺和关照一下。”

叶松说：“老同学嘛，客气什么？你放心，等提拔你的报告一打上来，我马上找处长和厅长通融，保证万无一失。”

“到时候我请你喝酒。”

“好啊，我一定一醉方休！”

孙金苦着的脸终于舒缓了，禁不住对着手机开心地大笑起来。

4.酒局

孙金是在一个晚上回到县城的。第二天一上班，牛天就说：“快，你准备一下，咱俩到市局去请苏局长他们，只要市局的头头脑脑点头应允了，你的任用事宜也就万事大吉如同进保险箱了。”

孙金屁颠屁颠地说：“好，局长，一切都听你的。”

来到市区，按照牛天的吩咐，牛天去市局，孙金直接到市宾馆预订餐室。

快到中午下班的时候，苏局长一行来了。苏局长一来就当仁不让坐在了餐桌的上首，其他什么办公室的、组织人事部门的七八个人也秋叶一样纷纷落座。苏局长身着浅褐色套裙，面无表情，像一尊刻板的铜像。

顷刻，菜上齐了，无非鲍鱼、龙虾、大闸蟹等大家司空见惯的海鲜。

牛天开口说：“今天我做东，有幸请来苏局长等诸位领导，咱们闲话少叙，就是要开怀畅饮，喝它个天翻地覆。”

脸色一直像挂着霜的苹果一样阴阴的苏局长，终于露出了少许笑容，她说：“好，都听牛天的，而且，要一律喝茅台，谁也不能藏奸！”

机敏的孙金已经适时地把酒给各位斟满了。

牛天举起酒杯，说：“感情铁，喝吐血，咱们先干一个。”说罢，他就率先干了，并把酒杯朝下来了个倒挂金钟。

苏局长也爽快地干了，大家什么也没说，都一一干了。

人们都很尽兴，酒局进行得很顺畅。渐渐地，多数人都微醉了，从拳的角度或从酒的角度一对一“较量”起来。

牛天和苏局长划拳，竟连续输了三个。

牛天哀求道：“苏局长，免我一个吧？”

苏局长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说：“你快喝吧，这回你们班子可是按照你的意愿安排的，你就偷着乐去吧，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小九九？”

牛天讨好地说：“什么事能瞒过苏局长您呀，我喝还不行吗？”

分别时，苏局长亲近地拍拍孙金的肩膀，说：“小孙，好好干。”就率领众人钻进了轿车。

在回县城登车前，牛天悄悄对孙金说：“前几天给你报的表，又和领导喝了一顿，该走的过场都走了，你就静候佳音吧。”

5.姜是老的辣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也就是一个月的时间，但在孙金的意识里却无比漫长。

任命终于下来了，其结果让孙金始料不及，大吃一惊！那红头文件白纸黑字写着，根据工作需要和经考核测评，特任命梅莲为副局长。

是老邱把文件传给他的，他揉了揉双眼，仔细看了一遍，问老邱：“怎么会这样？”

老邱耐人寻味地笑了，说：“仕途的事儿瞬息万变，谁能说得清？”

孙金呆坐在办公桌前，沮丧地垂下了頭。

孙金随老邱去了洞天酒楼，恹恹地坐在酒桌边，一言不发。

牛天安慰道：“孙主任，这次是临时动议。上面说要在领导队伍充实年轻的女干部，梅莲这两条都具备，就让她捡了个大便宜。”他又信誓旦旦地说，“孙主任啊，你不要着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我牛天在，迟早要把你提起来！”

孙金什么也没说，只一杯一杯饮酒。

在庆祝梅莲高升的酒桌上，梅莲很活跃，她主动出击，一手举着酒杯一手拎着酒瓶绕场一周，一一和众人碰杯。

不久，孙金醉倒了，梅莲也醉倒了。老邱说：“孙金是酒入愁肠而醉，梅莲是喜极狂饮而醉啊。”

后来，牛天说：“酒喝干千杯也如此。我下午还有个会，咱们散吧。”

老邱问：“谁去送梅莲呀？”

孙金居然霍地站起身来，说：“我是办公室主任，为局长服务是我的责任，当然还是我送！”说完，他就把梅莲搀了起来。

两人刚刚走进梅莲的寝室，梅莲就像蛇一样把柔软的手臂缠绕在了他的脖颈上，说：“牛局啊，你可真牛啊，幸亏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果然姜是老的辣啊，你在官场可修炼得到家啦”。

孙金被一股冲冠的大火燃烧了，他一下就把女人摁在了床上，纵身扑了上去……

事后，孙金给叶松打电话，问：“你到底收没收到提拔我的报表呀？”

叶松说：“什么呀，当初就没有报你！你给姓牛的那些领导表示没有？”

孙金愣住了：“没有。”

叶松又问：“那个梅莲长相如何？”

孙金局促地说：“像扮演潘金莲的演员。”

叶松气急败坏地说：“完了，人家早就预谋好了，只是在耍你，怕你干扰。现在木已成舟，你还能怎么办？”他又说，“也好，你头脑这么简单，就是到官场也没法儿混！”

孙金不理解：“要提她就在财会室提，还要她到办公室干什么？”

叶松说：“那是过渡，当官儿基本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上！”

孙金呆呆地凝视着手机屏幕，眼睛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