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武龄:家风是留给儿女最好的“家庭不动产”

2019-06-01 13:30
家人 2019年3期
关键词:张家昆曲儿女

一个家族的传承,就像是一件上好的古董,历经许多人的呵护与打磨,在漫长时光中悄无声息地积淀。慢慢的,这传承也如同古玩一样,会裹着一层幽邃圆熟的包浆,沉静温润,散发着古老的气息。古董有形,传承无质,它看不见,摸不到,却渗到家族每一个后代的骨血中,成为家族成员之间的精神纽带,甚至成为他们的性格乃至命运的一部分。

提到民国世家,就不能不提文化界声名卓著的“合肥四姐妹”。叶圣陶曾说:“九如巷张家的四个才女,谁娶了她们都会幸福一辈子。”

后来,她们分别嫁给了小生名角顾传玠、著名语言文字学家周有光、著名作家沈从文、著名汉学家傅汉思。四位夫婿果然都各自不凡,成就了中国近代史上的一段佳话;而四位才女都气度高贵,被誉为是“最后的闺秀”;除了四个女儿,六个儿子也都出类拔萃、学贯中西……

这些儿女的背后,让人关注到这样一位父亲——民初有名的开明教育家张武龄。正是他开明的家风和对教育的理解,造就了十位绝伦儿女。

教育的起点:父亲的格局,儿女的方向

好的教育,首先是“拼爹”的。这话放在张家姐弟身上,也得到了强大验证。

张家的父亲张武龄,一个出生于典型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其祖父张树声,是李鸿章的左膀右臂、淮军的第二号人物。张家坐拥良田万顷,每年归在张武龄名下的就有10万担租,是个典型的大地主。

虽然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但与当时的大家子弟不同,张武龄更像是一个绝然的反叛者。他洁身自好、痛恨赌博,从不玩任何纸牌,不吸烟、滴酒不沾,倒是从小嗜书如命,一生热衷公益办学。

1914年初夏,张武龄的第四个女儿出生。

因为前三胎都是女儿,当得知第四胎依然是女儿时,妻子只是看了一眼,就失望地哭出了声;张武龄的母亲唉声叹气、沮丧至极;门口等着恭贺的亲友(曾有亲戚断言此胎定为男儿),又都带着礼物悄悄走了……

只有张武龄依旧十分高兴,他给四女儿取名“充和”,与三个姐姐一样器重怜惜。

张武龄这一生,共有十个孩子,细看他们的名字,都取得极为讲究。

四个女儿分别为:元和、允和、兆和、充和;后来的六个儿子分别为:宗和、寅和、定和、宇和、寰和、宁和。

女孩的名字不仅没有半点含花带草的妩媚,还都有两条修长的腿,他希望她们尽可能地迈出闺门、走向世界;而男孩的名字里却都有一个宝盖头,这是光大祖业、继承家声,也暗示不管走多远,都要记得家。

他希望男孩的心里一定要有家,而女孩的内心一定要广大。其境界与格局,由此可见一斑。

教育的方式:自由地玩,巧妙地引

張武龄对孩子们的教育就是玩,开放式的玩。

1917年,张家举家搬迁,来到了柔润秀丽的苏州宝地。楼阁事台、花廊水榭的大宅,正是孩子们放开手脚、嬉戏胡闹的城堡。

“每天我们只要离开了书房,放鸟归林,这里就不再安静。我们有时学王羲之‘临池洗观,更多的时候是疯疯癫癫爬山、玩水。”《张家旧事》一书中回忆道。

家中的任何地方,孩子们都可以自由进出。父亲最珍爱的藏书,孩子们随性翻阅、从不限制。张家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可以自由地发展自己的爱好。父亲给了孩子们最大限度的个性成长空间。

虽然玩得开放,但同时又家教严谨。

“记得小时家里来客,小孩子一定要站在客厅一侧规规矩矩打招呼,待佣人端着糖果盒子一上来,马上安静地依次退出,不可能有在客人面前闹着要糖果的事情发生。”姐妹们回忆说。

有一年除夕,父亲张武龄撞见孩子们正和一些工人丢骰子、玩骨牌,每盘下几分钱的注。赌博这事,他深恶痛绝,哪怕子女们只是偶然一次玩玩也不行。所以那年他和子女们当即谈了个条件、引了个方向,如果不玩骨牌,就可以跟老师学唱昆曲,还可以上台。

许多年后我读到这里,豁然明白如今教育们所提偶的“爱与自由”,其分寸与边界究竟在哪里?是既最大限度地给孩子自由探索和个性成长的空间,又懂得在关键点上提纲挈领。

再看他们读书也是一样。

张武龄对知识如饥似渴,极为重视子女教育,专请了几位老师在家中授课。但他从不干涉具体教学,只参与编选教材,从《文选》《史记》《孟子》等书中选出一篇篇古文,让专人写了讲义给儿女们读。

教育的关键:开阔的眼界+高雅的志趣

张家儿女各具姿态、兴趣广博,但都热爱读书与昆曲,这与父亲的直接影响不无关系。

人杰地灵的苏州,张武龄每天除了去会馆看昆曲、浏览当地的报纸,稍有空闲,他就带着男仆逛书市。后来熟了,只要进了新书,书店就直接将书成捆地送到张家,以至张家的藏书在苏州是出了名的富有。

张家的一楼有四个大书房,父亲一间、母亲一间、孩子们共用两间;而二楼则是藏书的库房,有数以千计的古籍书卷,还有不计其数的古文雕版。

张家甚至发动所有保姆也认字读书。保姆们在九宫格纸上练大字,在煤油灯下读小说,梳头时以互认生子块为乐……

正如杨绛所说,好的教育不是被动受教、受到管教,而是启发学习的兴趣和自觉,在不知不觉中受教。在这样的氛围影响下,父亲不强势、不强制,但子女各个出类拔萃、道山学海。

学昆曲也是一样。

从曾祖父张树声开始,昆曲一直是张家不离不弃的挚爱。到了父辈张武龄,这古老声腔的魅力,也同样让其醉心钟情。

苏州本是昆曲的发源地,张武龄更是常年包下戏园的一整排座位,带着全家老小去看红脸关公和温婉秀丽的杜丽娘。

在父亲的志趣熏陶下,张氏四兰不仅一生结缘昆坛,这优良传统的卉老艺术,也潜移默化培养出她们高贵不俗的气质,各个风华绝代,后世里再找不到那样的佳人。

有趣的是,马云在近期的一个演讲上也曾说: “如果我们不让孩子去体验世界、去尝试琴棋书画,我可以保证,三十年后孩子们将找不到工作,因为没有办法胜过机器。”

开阔的眼界加高雅的志趣,仍是穿越一个世纪都永不过时的核心竞争力。

教育的终极目的:向内寻找幸福

教育的终极目的,在于让孩子拥有幸福的能力。这在张氏一家也是如此。

张家的四个女儿,在开放式的教育下个性迥异,大姐是典型的大家闺秀、兰心蕙质;二姐古灵精怪、主意最多;三姐穿男装剪短发、英姿飒爽,四妹规规矩矩,却又举手投足极致典雅。

她们虽各个才情横溢、觅得佳婿,但在那个动乱的年代,又各自饱经沧桑、历经磨难。

大姐张元和,本是嫁夫随夫、夫唱妇随,孰料丈夫56岁因病去世,此后半个世纪,元和身处异国他乡,80岁还和曲友登台义演;二姐张允和,1952年离开公职,回归家庭,自稱“做了四十六年标准的家庭妇女,真正成了一个最平凡的人,也是一个最快乐的人”;三姐张兆和,和丈夫沈从文可谓劫难重重、聚少离多,但即使是被下放,挑粪种田,她骨子里仍是让人动容的坚强与平静;四姐张充和,国学功底深厚、对昆曲有着极高造诣,却以一种“游于艺”的态度,云淡风轻、淡泊名利,真正为弘扬中华传统文化默默耕耘一生。

张家四姐妹,离世时分别为96岁、93岁、93岁、102岁,不得不说,高寿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智慧和心态。

四姐妹晚年时,曾共同编撰一本叫《水》的刊物,这是世界上发行最小、办刊人年龄最高、装潢最简素的刊物,也是张家家庭杂志在1930后的复刊。

这本非盈利性的、仅作内部传阅的家庭刊物,四姐妹却极其认真对待,自得其乐,内有文章、诗词、书法、绘画……

这不禁让人想起她们的父亲张武龄,一生拒不做官,却倾尽所有家产,甘之如饴地致力于大办学堂和公益教学。当时的人们都说,这父亲太傻了,有钱不知道留着给儿女们花。

如今才明白,张家人的幸福,不过是懂得向内去寻找。

是做让内心充实和有价值的事,而非为名利所累;是不以世俗的眼光,去问究竟值不值。

——摘自微信公众号“文思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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