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明园中雨果的眼神

王童

海的呼应

经幡与鸟语

到海东市，似乎总有个错觉，即总认为此处以东就有海，就可见到海。实际上这是地理上认知的一个误判。因青海是一个高原省份，离大陆架延深的海皆远去了。是高原肯定便会是气候干燥、风雪弥漫之地。但这似乎又是一个误知，因青海还是一个河流纵横，湖泊棋布当年的“卫藏地”。黄河长江的源头从这里的巴颜喀拉山脉滴水聚川成江河湖泽，三江源汇合起繁衍了中华民族的血脉。

不知为何，这拔峻出海为“世界屋脊”，却同海密不可分了。省份叫青海，全国最大的咸水湖叫青海湖，位于东经100°41.5′～103°04′之间的海东市，也沾上了海的气息。当你经过东南沿海城市，并在冬日里去海南岛躲避寒冷，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海的称谓几乎要将海的浪潮漫过衣襟，而这海水不知为何竟翻山越岭漫溢到了这高原地带。

海东市自然是在青海湖的东面，一如通常的地级市有常规的街道公路广场。但似弥漫着一股异域的气息。城的周边藏着骆驼泉、仓家峡和孟达天池。在这内陆半干旱性气候里境内出没着鹿、麝、岩羊、白唇鹿、山鸡、雪鸡等野生动物。野生药用植物党参、贝母、茯苓、黄芪、冬虫夏草也穿插在这走兽之间。

当然，距海东市只有50多公里的青海湖更让人心驰神往了。环青海湖自行车赛，青海湖国际诗歌节，似将这个曾经闭塞的地域打开了通向世界之门。那年环赛，一过路行人误闯赛道，让运动员躲闪不及，接连摔下车的事故，令观众记忆犹新。这自行车赛被称为世界海拔最高的赛事，或许只有体能超常的神行太保才可完成骑程。

去青海湖岸边，最为让人惊叹的是要经过一些绳系的伞样经幡方可抵达，这经幡连天接地，纵横交错，顶端刺上云端放射下来，与阳光并泻，气势慑人。经幡通常是在藏区寻常可见。此处在唐时为吐蕃盘踞之地，并与唐军纠缠过百年。吐蕃被称为藏民应也不准确。因《新唐书》援引《后汉书》史籍，认为“吐蕃本西羌属，盖百有五十种，散处河、湟、江、岷间”。吐蕃（藏文：，威利：bon chen po，意为“大蕃”）是由古代藏族在青藏高原建立的政权，自囊日论赞至朗达玛延续两百多年。这样反观来看，此地杂揉的民族属性应是多重性的。

藏语把插经幡仪式称为“托随”，喻为祭神祈福仪式。印有佛陀教言和鸟兽图案的蓝白红绿黄五色方块布一块紧接一块地坠飘在长绳上，悬挂在两个山头之间，还有一条三五米长的狭长布条，其颜色是单一的，或白或红。上面飘有释迦牟尼警世告诫，总而言之是一座无形的庙宇，供人顶礼膜拜。

穿过这一顶顶经幡织就的华盖伞来到青海湖边，景仰的心情自然就形成。湖水的蓝色与咸涩又增加了几多海的浸透。青海湖上的鸟岛令人神往。

乘船去鸟岛，尚未上岛，岛上鸟的合唱清唱二重唱等就不绝于耳而来。鸟岛上鸟类数量多，有八九万只之多。海西皮为鸬鹚鸟的王国，栖息的鸬鹚窝一个连一个，像一座鸟儿的城堡，所以海西皮又叫鸬鹚岛。也称蛋岛的小西山，大岛的东边就是海西皮。海西山地形似驼峰，面积原来只有0.11平方公里，现在随着湖水下降有所扩大，岛顶高出湖面7.6米。岛上鸟类数量繁多，海西皮为鸬鹚鸟的王国，栖息的鸬鹚窝一个连一个，像是一座鸟儿的城堡。这里翩翩展翅的鸟或扑棱棱斜线跃起，或三两结伴盘旋，闻有声响或觅食的目标，便叽叽喳喳地群飞划翔。这鸟群除成群结队的鸬鹚外尚有黄嘴黑纹的斑头雁、如穿着白色燕尾服的鱼鸥、体毛雪白的棕颈鸥，通常人们统称它们为海鸥，这仿佛又同海衔接到了一起。海风吹拂着深蓝的青海湖，远远看去，它却纹丝不动，从山顶俯瞰下去，一个椭圆形的硕大镜面闪亮着镶嵌在绿色的凹凸间，这时才觉它是西王母娘娘的梳妆台了。人常戏谑广东话为鸟语，现听上去确有百鸟朝凤的音调，抑扬顿挫，如念经幡上的咪嘛籁音，让闻者心领神会。

丹霞屏风的后面

登上坎布拉的山峰，举目所见便是期望已久的丹霞喀斯特地貌的山水环绕，这地貌因岩溶水蚀而成，山体瘦骨嶙峋，皱褶丛生，呈红褐色丹山碧水景观，对比强烈，刹时有山呼水应之感。

这地为国家森林公园，但崎岖的山路只有自驾车才可抵达。3800万年以来的地质生态的演化，使坎布拉丹霞地貌由红色砂砾岩构成，岩体表面丹红如霞。奇峰、方山、洞穴、峭壁亦神亦鬼，如塔、似壁似堡、似人如兽，形态各异。十八座奇山险峰，南崇峰、宫保峰、德杰峰、内宝宗峰、大雁峰、尼姑峰、山羊峰、 牦牛峰等，这些山峰的命名大都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

确实，在现代化极度发达的社会，诸神都躲避到了边远的清静地，而这里才保持了自然的神韵，在长焦镜头里可见十八座山峰中，阿琼南宗和内宝宗异峰突起，德杰峰在深云的簇拥下形成一道奇峻的屏风;屏风这侧的村落叫德洪村，男女村民们因惧阳光刺射风晒，皆戴着口罩，裹着头巾出售着牛角、银饰、护身佛一类的饰品，刀剑一类亦闪烁其间。围巾上露出兜售小商品妇女眼睛周边的肤色，有的黝黑泛光，有的白晰嫩泽。随着这些眼睛向下瞭望，“仙女聚会”的圆锥形山体因四周地形隆起，犹如“仙女”们在翩翩起舞故而得名，峰顶有天池、泉水，目力所见，只是一抹亮色。沿山环行，水中的孤岛又让人错觉成了南海中的钓鱼岛、南沙岛、永暑礁等岛礁。这又同海交融到了一起，令人心驰神往。

从山顶垂盘至李家峡，屏风后的水域忽又别开洞天。喀斯特溶岩形成的山笋依然可见，乘船深进，山水相依，影影幢幢，汽艇刨开的泛花波起云涌。当艇曲转旋回时，两侧神态各异的山体，仿佛都活了起来，如挺立的恐龙在引颈嘶叫，水牛潜水而过，龙珠衔云，金蛇狂舞。走近山体，仰望向天，如埃及金字塔，狮身人面像临至，那耸立的岩峰质地清唽可见。嵯峨吟歌，梦魂牵绕。时近黄昏，这些山影岩形皆在迷离中把一个灵魂摆渡的世界环伺在周身，让你感到惊悚，好奇而又浮想联翩。远处的湖心岛成海壳状纹理层次分明地安卧在水中，静谧，安详。李家峡的映画有如黄宾虹泼墨洒脱挥就。徐霞客记之“其中所入者皆甚深，秉炬穿隘，屡起屡伏，乳柱紛错，不可穷诘焉”。描绘出的轮廓令人更有身临其境的感受。这云巅旁，这地底下，这深水里，这屏风后面该有多少通向海洋的潜流呢？

梦醒塔尔寺

位于西宁市西南25公里处的塔尔寺被称为“十万狮子吼佛像的弥勒寺”，与佛旨大慈大悲的超度大相径庭，这称谓源于创始人宗喀巴去西藏六年后，其母香萨阿切盼儿心切，让人捎去一束白发和一封信，要宗喀巴回家一晤。宗喀巴接信后，为学佛教而决意不返，给母亲和姐姐各捎去自画像和狮子吼佛像一幅，并写信说：“若能在我出生的地点用十万狮子吼佛像和菩提树为胎藏修建一座佛塔，就如与我见面一样”。塔尔寺名曰先有塔后建寺，美其名曰塔尔寺。不知宗喀巴建的佛塔是否就是引繁寺庙的指路明灯。塔尔寺的门前有转经的灵塔，进门前信众自然绕塔祭拜，有藏传佛教信奉者手握转经轮，闭目念念有词亦步前行。转完三圈，跟随着一家藏民，见他们在照全家福，喜笑颜开，沉淀的心境也多少放开了些。

塔尔寺被称为最灵验的寺之一，心想事成，祈福遂愿，于是前来消灾避祸，迎喜接祥的人众多。踏入寺内，阳光从菩提树上泄下，鸽子也在各个庙宇寺沿间展翅往返，穿着暗红色朗袈的僧人穿梭其间。其实，来祭拜者也懵头懵脑不知怎样去拜各路神仙，只好见庙见佛就拜，规矩礼仪也全顾不上了。因这里的规模实在太大了，斗檐飞拱，层层叠叠，鳞次栉比。仅环卧在莲花山上错落有致的白色屋檐就叠碧磊居，说那是寺庙及各地来的朝拜僧人的居住地。

塔尔寺分布于这山的一沟两面坡上，有大金瓦寺、大经堂、弥勒殿、九间殿、花寺、小金瓦寺、居巴扎仓、丁科扎仓、曼巴扎仓、大拉浪、大厨房、如意宝塔等9300余间（座），组成一庞大的藏汉结合的建筑群，占地面积45万平方米。格鲁派的法王在大金瓦寺讲经，僧人围聚一圈，有信徒不停匍匐在地，趴行跪拜，虔诚之心可鉴。这坚韧精神，有时在青藏公路上也可见，据称他们可一直扑跪到西藏的布达拉宫，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天地也必将酬情让极乐世界降临。

从莲花山观望整个塔尔寺，金碧辉煌的大金瓦寺在众庙宇的衬托下格外醒目，鸟从寺檐上飞过不知昭示着什么？但这里的气场突升发出促你醒悟的感应。

塔尔寺自然没有自然的海，但海的胸懷、海的大度则无处不见。法螺吹响，海潮心涌，意念超脱。佛教说的左右旋海螺其实就是大海中海螺的变异。智慧海给人以启迪，脱开尘世的烦恼，如在静静的海湾。

从青海归来，又去了寻常去的海滨城市，高原的海与此交织在一起，山呼海啸的感受油然而生。长江黄河越过青海高原，蜿蜒曲折滴水泽华，海的感召上下呼应到了一起。

汉阳造出的天地

中国第一枪

1938年5月16日美国《生活》杂志，首次以一个头戴钢盔、年青的中国士兵特写刊登在封面上，同时配的图片说明是：“保卫中国的战士。”这张由当时著名战地记者罗伯特·卡帕拍摄的气宇轩昂的钢盔战士是一名不到18岁的武汉守军。

守军叫什名字，今是否还健在已不得而知。但他那还带有些稚气的英武面孔，则留在了历史的缩影中。小战士钢盔下的步枪可是汉阳造，也不能断定，但这支由张之洞时期起就造出的枪械曾是中国军队广泛运用的武器。

汉阳兵工厂开始生产此型步枪，定名为八八式。1899年江南制造局也开始生产此型步枪，一直到1944年，为当时中国生产时间最长的一种轻武器，也是自清政府的新军到抗日战争时期，国内各个武装部队的轻武器装备的主要枪型。在抗日战场也大显身手。武汉保卫战中，亦发挥战力。于是我们常在影视剧中听到那句耳熟能详的口令：把敌人放近点打。这也多是基于这种枪口初建度639.78m/s的特点而定的——动能愈大、飞达目标的时间则愈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汉阳造是中国打响推翻满清王朝的第一枪。辛亥革命中，武昌起义的新军，无论是熊秉坤还是程定国开的第一枪，总而言之，是用这汉阳造步枪打响的。 随后，汉口的革命党人分别于10月11日夜、10月12日攻占汉阳和汉口。起义军掌控武汉三镇后，湖北军政府成立，黎元洪被推举为都督，改国号为中华民国。

武昌起义胜利后，湖南、广东等十五个省纷纷宣布脱离清政府宣布独立。1912年2月12日，清帝发布退位诏书。至此，2132年的帝制历史告终结。

可以说在这场改天换地的革命中，汉阳造步枪居功至伟，它击碎了腐朽衰败的王朝，将枪口昂起由维护封建统治转而保护人民，显示了枪杆子里出政权的力量。颇为传奇的是，这枪延续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仍在装备一些志愿军部队，发挥作用。该枪自洋务运动于1896年开始，汉阳兵工厂开始生产此型步枪，前后有了50年的历史。

抗战中，在保卫大武汉的口号激励下，手持汉阳造步枪的士兵，带上各类枪炮武器同日寇展开了殊死战斗。中国军队浴血杀敌，经大小战斗数百次，以伤亡40余万的代价，毙伤日军25.7余万，大大消耗了日军的有生力量，日军虽然攻占了武汉，但其速战速决，逼迫国民政府屈服以结束战争的战略企图并未达到。此后，中国抗日战争进入战略相持阶段。

现今在汉口汉阳造兵工厂原址上，孤零零的炼铁厂老旧的烟囱立在那里，浮现着历史的烟尘。在旁侧的博物馆中，创始人张之洞的年轮显现在天穹上，映照着今天。

作家唐浩明在长篇历史小说《张之洞》中详尽刻画了张之洞的形象，张之洞向往西方科技文明，开办实业;在新旧交替的时代，旧意识、新思想复杂地交织于一身;提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主张。 汉阳铁厂弊端重重，难以为继，不得已由官办改商办，汉阳造枪也历经沧桑。

张之洞晚年欲举债修铁路，受到了民众反对;“文革”中，尸骨又让红卫兵挖出曝晒于阳光下，让人唏嘘。

桥的城市

武汉三镇交汇着桥的城市，弧线的晴川桥，人叫它彩虹桥，鹦鹉洲大桥远远看去，斜拉的金字塔型，起伏交错，搭起天棚。还有各具特色白沙洲大桥、阳逻大桥、知音桥、月湖桥等20余座桥。

新建的杨泗港长江大桥从汉阳汉新大道跨鹦鹉大道、滨江大道过江，连接武汉三镇中的汉阳区和武昌区。是武汉第一座双层公路桥，上下两层都可走汽车，共12条汽车道，两侧设置观光步行道。杨泗港大桥采取一跨跨越长江的方案，跨度长达1700米，是世界上工程规模最大的双层悬索桥，其悬索桥跨度在国内排名第一、世界排名第二。

当你从这些桥坐车或徒步走过又返回、长江的景观从眼前掠过时，有长江第一桥之称的武汉长江大桥横贯眼前。毛泽东“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诗句草书在侧。有报道称，60多年过去，大桥依旧坚固耐用，巍然屹立在铁门关、古琴台侧。桥下的公路向前鱼贯奔行着车辆，路两旁的人家商铺悠然度日，构成一幅上下合谐的图景。

记得早年看过一部龚雪与张铁林主演的《大桥下面》的影片，讲述了个体裁缝秦楠在修车匠高志华的帮助下，摆脱十年浩劫带来的心灵阴影，向世俗观念和命运挑战，追求幸福爱情、创造美好生活。虽地域不在这桥下，但却有异曲同工的插曲。想必这桥下也有着这纷纷籍籍的人生故事。

藏在汉阳建港的叶开泰中医药文化街区和位于汉阳区鹦鹉大道的黄鹤楼酒文化博览园，相互映现，构成汉阳中医药与酒文化独特的一景。

叶开泰街区秉承385年的历史。百年老酒，灌入新坛，以中医药文化街区的崭新面貌，重见世人。在位于汉阳建港的中医药文化街区，这里还原了“叶开泰”在国内率先开创的“前店后厂”的经营格局——“前店”有：叶开泰国医馆、中医药博物馆、颐生馆、典藏老酒坊、叶名琛纪念馆;“后厂”包括：健民集团文化总部、叶开泰百草园、健民集团研究院等。市民可来此休闲养生、抓方理疗、旅游观光。

走进国医馆，看着百年间的寿字中堂，面对着扁鹊、华佗、张仲景、皇甫谧、叶桂、孙思邈、钱乙、宋慈、李时珍、葛洪的木刻画像。浮光掠影地阅着他们《扁鹊内经》《外经》《濒湖脉学》《奇经八脉考》的只言片语，在锅中搅拌中药的氛围中喝着秋梨膏及枸杞酒，香药脆梅，万用灵药的感觉油然而生。

黄鹤楼酒文化博览园隶属古井贡酒集团。该集团老总杨小凡，也是一著名的小说作家，因而多有交集。杨君的长篇小说《酒殇》中的官场、情场、商场、酒场波诡云谲，亲情、友情、爱情、私情扣人心弦，作品叙写了天泉公司从单一的酒业公司，通过收购、兼并等一系列资本积累和运作措施，逐步发展成为庞大的天泉集团的过程。在黄鹤楼酒文化博览园参觀时，方知此地诸多员工主管皆为小凡栽培而出，不胜感慨。

多年前，我参加过一次全国品酒会议，品了茅台以下当时的全国各种名酒，并在品酒卡片上写就了某酒味道醇厚，香气浓郁的胡言乱语。但由此也有了吹牛的资本，面对劝酒者可挟四方酒一对高低。到黄鹤楼酒厂参观，揭开埋在地下的陈年酒酿，忍不住吃了几多，这四溢的香味沁人心脾。面对新酿出的72高度酒，竟忍不住连喝了6小杯。出门前因耳患小恙，一直担心可否进酒，此一尝试，非但没犯，小恙竟好了，此为奇事。

酒和药在汉阳的地面上互为因果，皆有酒来当引子，药酒典藏出缸，黄鹤飞临捧出美酒，更上一层楼，酒逢知己千杯少，诗酒朋侪心中过。古人古诗又有多少是酒浇铸的呢。

心弦古琴台

在古琴台旁的音乐厅去听帕格尼尼小提琴协奏曲，多有一种伯牙神灵附体的感觉。演奏者为第49届帕格尼尼国际小提琴大赛金奖的获得者黄拉蒙。黄拉蒙被称为“东方的帕格尼尼”。用其精湛细腻音乐语言，拨动着观众的心弦。这似乎有一种中西合璧的感觉。俞伯牙与钟子期将《高山流水》流进月湖，泻入黄拉蒙的琴弦上，让巴赫与帕格尼尼琴瑟合鸣，真让人感到中西文化交融，弦外之声八音轶奏而来。

帕格尼尼D大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庄严的快板;富有表情的慢板;精神抖擞的快板。2/4拍子，4/4拍子相互转换，奏鸣曲式，回旋曲式，黄拉蒙与他的四重奏小乐队演奏得如泣如诉，回肠荡气。对比之上半场略显沉闷的巴赫的协奏曲，复杂华美的小提琴技巧构成绝妙的效果，最后在管弦乐齐奏的热烈气氛中结束全曲，将观众带入了佳境，掌声叠起，连加了两曲方罢。当然，在这古琴台之地，心中期望能有一两阙中国风格的乐章，如《梁祝》一类奏响会更给琴台音乐节增色。不过上半场听着巴赫《E大调第二小提琴协奏曲》也勾起了对往日影片《一个沉默的人》的回忆。影片中以指挥身份掩饰间谍的克罗汀，正指挥着乐队在维也纳电台录制这曲子时，受害人蒂贝尔只身赶到。音乐与往事的回首，这刻又浮现了出来。

白天在古琴台所染的音乐气息，托物感怀。转过碑廊，见镌有历代石刻及重修琴台碑记。道光三年，岭南才子宋湘束竹叶蘸墨题壁诗，其诗曰：“噫嘻呼，伯牙之琴何以忽在高山之高，忽在流水之深？不传此曲愁人心！噫嘻乎，子期知音，何以知在高山之高，知在流水之深？古无文字直至今。是耶？非耶？相逢在此，万古高山，千秋流水，壁上题诗，吾去矣！”该督粮道台因眷恋琴台，前来一游，游后，感慨万千，饱蘸浓墨，在壁上洋洋洒洒，如走龙蛇，写下了这首流传至今的题壁诗。后人摹刻在石上，保存下来，成为书法珍品。

有关伯牙与钟子期相会的版本有多个，但核心没离开狂风暴雨之夜，两人知音共鸣奏高山流水之音，以抒大江明月之怀。至于伯牙是楚国琴师，大臣大夫，这似都不重要了。流传的是这段立于石碑上的佳话。伯牙后摔琴而去，抑郁而终。他难寻的知音，今已遍布大江南北。

龟蛇锁大江

武汉长江大桥位于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蛇山和汉阳龟山之间，“龟蛇锁大江”是毛泽东的诗句。而“把酒酹滔滔”似也预见了对酒当歌，琴棋书画在长江边流过的今日。他的另一首题为《观潮》的七绝——“千里波涛滚滚来，雪花飞向钓鱼台。人山纷赞阵容阔，铁马从容杀敌回”似也有预感。因钓鱼岛也另称钓鱼台，台湾一直用此域名。

毛泽东是湖南人，但他到武汉的次数为多，他17次畅游长江均在此地，1956年冒二三级东南风乘武康轮在汉阳鹦鹉洲下水，游了2小时。1966.7.16日乘W506号船，在武昌大堤口武昌阳游了1小时5分钟。遗憾的是，这次浪中击水后却发动了“文革”。那时，武汉的武斗也是全国闻名的。

我不知毛泽东登未登上过龟山，但现乘电梯直到龟山矗立的塔高221.2米，海拔标高311.4米，相对高度280米的电视塔，揽瞰楚天舒，云层飘起，光线罅出，武汉三镇尽眼底，长江与汉江的交汇处，大桥延伸过去的黄鹤楼以及鹦鹉洲、集家嘴，东湖、归元寺，古琴台、晴川阁、南岸嘴、墨水湖、大禹神话园等景区呈弧线与三角洲形成犄角，交错在江桥与江水中，流光溢彩。

联想到先前在中铁局桥文化展览厅目睹到建设的各种桥，包括刚竣工通车震惊世界的港珠澳大桥，都有这些建设者的身影，那些工程设计人员，年轻的工程院士，用默默地奉献铸就出了这个人间奇迹。这也是汉阳人的骄傲，也是这景观的一个组成链条，想到此，多少有些敬畏。

黎明时分，月色还挂在天边，朝阳渐出，形成日月同辉的奇景，这也在呼唤着武汉三镇、呼唤着汉阳新的一天到来了。

圆明园中雨果的眼神

这两天，重温了根据法国大文豪雨果名著改编的影片《悲惨世界》，这个狮型脸留着骆腮胡子、眼神深邃的法兰西人的影子就不停地在身边萦绕，这影片是1958年拍摄的那个版本，而不是现在炒得很热的请休·杰克曼八音迭奏的歌剧片。影片是由让·加本与布尔维尔主演的。让我叹服的是1958年就能拍出这样的彩色佳片，里面的演员演技真可谓是炉火纯青，除让·加本外，还有布尔维尔塑造的那个贪婪、自私而又存坏心眼阴错阳差干了点好事的市侩角色德纳地，让人称绝。布尔维尔在影片《虎口脱险》里饰演那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油漆匠，与饰神经兮兮歌剧院指挥的菲耐斯，更是配合得珠联璧合，让人在开怀大笑中百看不厌。同样，这部影片也是我的钟爱，在所有改编自《悲惨世界》的影视片中，我一直拒绝这个版本之外的任何的装模作样与煞有介事的包装。虽说这片同原著相比删繁就简浓缩了一些人物的脉络，但仍不失为一部经典影片。看片时我常沉浸于胡庆汉、丘岳峰、童自荣、尚华、伍经纬的角色配音与毕克浓重深挚旁白的语境中。法国大革命后期人民与路易·菲力蒲军队街头巷战的波澜壮阔的画面也历历在目。历史上，这个最后的保皇党的守护神，终于在二月革命后被推翻了。诚然，对法国大革命的负面效应，许多智者也多进行了抨击，但这终是法兰西人民将平等、博爱、民主、自由的种子洒向人间的创举。

日前到圆明园去拍片子，却觉得应将雨果当年痛斥英法强盗焚毁这人类精华园林的檄文镌刻在侧。令我感到宽慰的是，这信与雨果的塑像现在真就对映在了离被蹂躏的圆明园大水法遗址东侧50米处。看着雕像及用中法文镌刻着的雨果谴责1860年英法联军洗劫圆明园暴行的《致巴特勒上尉的信》，在树影下，游人在围观审视或阅读，我不禁感慨万千。这雕塑由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和法国东方华人协会共同捐赠。法国著名雕塑家娜什拉·凯努制作。

圆明园被劫掠、被野蛮地灭骨扬灰、玉石俱焚，有什么样刻骨铭心的仇恨，才会干出这样伤天害理、丧尽天良的恶行呢？具有反讽意味的是，这个“万园之园”，中西合璧，除含中国古代建筑的雕龙画栋，尚有诸多西方文化的印迹。如现残存的“西洋楼”，就是中国首次仿建的一座欧式园林。在闭关锁国的年代，这里却彰显着欧洲文明的融入。但诚如雨果《致巴特勒上尉信》中痛斥的那样：我们欧洲人是文明人，中国人在我们眼里是野蛮人，这就是文明对野蛮所干的勾当。这欧式园林，由西方传教士意大利人郎世宁和由当时供职宫廷画院如意馆的耶稣会传教士法国人蒋友仁设计监修，中国匠师建造。乾隆十二年开始筹划，乾隆十六年秋季建成第一座西洋水法（喷泉）工程谐奇趣，乾隆二十一年至二十四年，基本建成东边花园诸景，乾隆四十八年最终添建成高台大殿远瀛观。可以说这是西方文化最形象的输入与展示，通过这类建筑，掌握天朝皇权的人难道不会潜移默化地受其影响吗？遗憾的是能让沉寂的东方呼吸进些新鲜空气的这个被雨果誉为“一千零一夜的一千零一个梦”却让罪魁额尔金下令龟玉毁椟，裂冠摧冕，拔本塞源地给撕碎了。这是出于一种什么样心态呢？今天当我们看着那满目的断壁颓垣、残山剩水，如支离破碎的肢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哀鸣，除感到揪扯的哀痛外，也叹息人类为什么要将心灵追求的圣殿视为仇雠呢？这可以说也将一半的欧洲精华同时栋折榱崩了。通过简短史料，方得知额尔金下令实施这野蛮行陉另一面的因素。1860年9月，英国公使巴夏礼和额尔金的私人秘书洛奇打着停战的白旗前往通县和清政府谈判，被载垣、僧格林沁逮捕，和此前被伏击活捉的一队英法联军士兵一起押到北京，监禁了一个多月。监禁期间，这些人被拷打和凌辱，以浸水的皮绳背缚双手，皮绳干了以后深深勒进手腕，创口溃烂生蛆。39 名囚犯中，有21人在监禁中死去，其中包括《伦敦泰晤士报》记者包尔比。额尔金得知清政府的所作所为后，决定用烧毁圆明园进行报复，额尔金想通过烧毁圆明园传递这样一个信息：应该为逮捕公使和虐待俘虏等暴行负责的是皇帝和他的走卒，而不是百姓。报复行动的前几天，额尔金命令在北京全城张贴如下公告，宣示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目的：任何人——哪怕地位再高——犯下欺诈和暴行以后，都不能逃脱责任和惩罚;圆明园将于1860年10月18日被燒毁，作为对清国皇帝背信弃义的惩罚;只有清帝国政府应该对此负责，与暴行无关的百姓不必担心受到伤害。也有一种说法是仕途失意的龚自珍的侄子带路到此，引狼入室，为非作歹的。并有围观的百姓当时为冲天的大火而雀跃欢呼。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对皇权的惩罚与蔑视吗？不！这只是对物质文明的占有与破坏。因那封建皇权还存在。腐朽的慈禧还在垂帘听政，长长的辫子也还在亿万臣民脑后拖累着。而在1805年，由大英帝国加入的荷普联军，在滑铁卢击败拿破伦帝国的军队后，威灵顿公爵并末下令焚毁凡尔赛宫、罗浮宫与巴黎凯旋门。这只是一次文明的征服。就是希特勒的军队二战中进占巴黎也未将埃菲尔铁塔移到德国去。今天，在大英博物馆与法国罗浮宫、枫丹白露宫中存有众多被劫掠来的东方文物供人参观。国人今在为圆明园兔首鼠首讨价还价索回的过程中，大英博物馆里的中国馆与希腊馆中就陈列着额尔金父子从巴特农神庙与圆明园处趁火打劫来的无价珍宝。同时也印证着他们万年可诛的遗罪。不管当时满清的将士怎样畏影恶迹、人头畜鸣，清廷怎样的腐败透顶。一个最根本的事实便是：侵略者就是就侵略者。莫非是中国远征军跨海到英伦三岛和法兰西土地上去烧杀抢掠了吗？是中国人请你们这些盎格鲁撒克逊属民来这里动刀动枪的了吗？

在此需要说明的，额尔金在实施暴行前几天就告示于众了，那么，有没有人前去阻止呢？有没有智勇双全的雄才之君冒死前去晓之以理、深明大义呢？额尔金的警民告示在北京四处张贴了多日，是否本意就在等待有清庭官员前来讨价还价、忍辱负重、为民请命呢？麻木的民众也为何也没群起保护？房龙在《无知的暴虐》一章曾言：对野蛮人深入彻底的认识使我们得以管中窥豹，了解人类在最近五千年内形成很多怪异天性，如今这天性却深深埋藏在一层薄薄的礼仪和习惯的外壳之下。圆明园的被毁，恰让额尔金一伙把这貌似礼仪的面孔戳穿了。他们忘了，设计这园林的两人郎世宁与蒋友仁都是信奉上帝的传教士。他们在身体力行地进行着东西方文化的融合，并传播着彼岸的价值观念。但这一把火，已将两个使者的努力同样化为灰烬。

圆明园遭受的灭顶之灾，是1860年10月11日，第二年正在创作《悲惨世界》的雨果，在纵横驰骋中，却奋笔疾书写出了这篇檄文，可见他当时的心情是何等的愤怒。读完雨果的这封信，我很想知道那个身为东方远征军一员的巴特勒上尉是谁？他看完这封信后又有何感受？据程曾厚的文章披露，这个巴特勒1866年28岁时以中尉军衔派来雨果流亡的英属根西岛上，同雨果在社交场合上有过短暂交流。实际上他在此仅逗留了三个月后换防，离开根西岛。当年的巴特勒中尉以后屡建军功，多有著述，以将军衔退休。当然，我们难以知晓他读过雨果这封信后的感受。但起码我们可以推测他会有所反省和思考的。因正是雨果使他的大名也留在了历史的一页中。雨果可算是少有的对中国抱有同情心、并仗义执言的作家。他在其游记《莱茵河》的结论里指出：“英国在企图毒害、至少是企图催眠中国之后，此时此刻，正在猛力攻打中国。” 1860年，英法远征军入侵北京，闯入圆明园的那一刻。雨果就在《见闻录》里留下笔记：“欧洲正以大肆劫掠的方式，把文明传入中国。”又言：“此时此刻，欧洲正在砸碎中国，这个可怜的大花瓶，早已是满身裂痕了。”

热爱中国文化的雨果在流亡地根西岛痴心搜罗中国艺术品。巴黎的雨果故居也有一间“中国客厅”，这是1856年后他为情人朱丽叶在根西岛的新居“高城仙境”设计的厅室，摆满了佛像、瓷瓶、陶器等中国艺术品，更有雨果亲自绘制的数十幅中国题材的“烙画”。走进英属根西岛雨果的流亡寓所“高城居”，在每一间厅室里看到更多、更好的中国艺术品。雨果的卧室里、床头前，也有很多中国的工艺饰物。“高城居”二楼的“红厅”里，至今张挂着用圆明园丝织品制成的天幔。1865年3月30日的雨果手记：“买下一大批中国的丝织品，卖主是个参加过远征军的英国军官，东西是他从中国皇帝的圆明园中抢来的。”这或许又是一个反讽，曾渴望有朝一日法国能摆脱重负，清洗罪恶，把这些财富归还被劫掠的中国的雨果，心怀希望也在保存着这些财富。受过良好教育，身为显贵的额尔金父子前后竟将人类文明精华的巴特农神庙与圆明园毁于一旦。小额尔金毕业于牛津大学，先后担任过英属牙买加、北美、印度等地总督。1857年3月，他出任英国驻中国的全权代表，可谓不是没有教养的夷蛮。他车载回去的文物存入大英博物馆本身就昭示着他知道这些龙凤呈祥的价值。用他国的文明弥补自己的存在，而又将别国的精髓毁尸灭迹，这只有天生的鬼魅才能干得出来。

圆明园的毁灭，促使中国人必走尚武强军之路。意大利著名作家莫拉维亚当年接受我的采访曾问过，你们中国人过着陶渊明描绘的田园式生活，为什么后来被激烈的阶级斗争替代了呢？我当即同在场的作家回答是列强的外部侵略造成的，非要强迫我们，迫使我们不得不做出反抗。这反抗百多年来一直激励着受污辱受迫害的华夏民众。用战争对战争、用原子弹对原子弹、用核武器对核武器。一个原本受儒家教育浸染平和的民族终于也以暴易暴地挥起了反抗的刀剑。列强以为用强权就可征服一个民族的目的适得其反，他们树立起了一个强大的敌人。他们唯一做到的是，把尊崇繁冗禮节、信奉仁义礼志信，行为谨慎、行动缓慢的民族给催醒了。让他们也撕破了必要伪装的面具，这面具在“文革”过后，就更荡然无存了。

这里我们也很想知晓罪孽深重的额尔金父子的下场。老额尔金回到伦敦，因在伊斯坦布尔的一场瘟疫中失去鼻子，脸颊也受损。不但年轻的妻子离他而去，也断送了其外交生涯和在贵族院的席位。但他却因赎卖从希腊窃回的石雕发了一笔财，这石雕现就立在大英博物馆的希腊馆中。小额尔金在印度管辖区总督任上，也只有短短的一年多，就以52岁暴死他乡。英国史料记载小额尔金死于印度喜马偕尔邦的达兰萨拉镇，此是印度北部一个雷电多发的地区，一日他居住的房间突然被雷电击中失火，心脏病复发，来不及逃生，葬身于火海之中。这是历史报应，也合乎人们期待的“罪有应得”的下场。

记不清我是何时第一次来到圆明园的了，那刻的印象却是模模糊糊的，现今却格外清晰了。特别是雨果书信与雕塑的出现，这烙印就更深刻了。目睹完遗址的废墟后，人们自然会围着雨果阅读瞻仰一番。一位妇女情不自禁地叹道，好好的园子给我们烧了。但也有少不更事的孩子滚在书信斜滑面上溜爬着。见罢，我忍不住呵斥道：下来，你知道这上面写着什么吗？随后，我向雨果的塑像三鞠躬而去。耳边回响着他在《悲惨世界》的旁白：比大海浩瀚的是天空，比天空浩瀚的是一个人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