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取物语》的叙事特点及其文学意义

摘要：作为日本文学史上最古老的物语文学作品，《竹取物语》开创了物语这一新的文学体裁，同时首次以假名书写，实现了古日语的文言一致。《竹取物语》在叙事和主题上同样具有先驱性，它的童话性、奇谈性以及其中蕴含的我国神话故事的神仙思想、佛教因果相报思想等，加之幽默的叙事方式，浪漫性与现实性的结合，都对后世的物语文学产生了极大影响。

关键词：《竹取物语》 叙事特点 文学意义

一、童话性

作品的名字虽然叫作《竹取物语》，但它的主人公不是其中的竹取老翁而是辉夜姬。作品讲述了靠采竹养家度日的一名老翁，在一次砍伐竹子过程中偶然发现了三寸大小的小女孩儿，并把她带回家抚养，取名辉夜姬。待辉夜姬长大后，拥有了沉鱼落雁之貌，久而久之她的美貌世人皆知，后来有五位贵公子以及天皇因其美貌慕名来求婚，但都被其拒绝。美少女最终坦诚自己来自月亮之上，因受罪被降至人间，并最终在八月十五之夜回到天上。《竹取物语》整体故事情节丰富曲折，充满了童话性和魔幻性。

二、奇谈性

五位公子仰慕辉夜姬的美貌来求婚，辉夜姬给他们的任务是寻求世间的至宝，五段寻宝经历情节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叙事过程展示了作者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出神入化的表现力。五位公子寻宝均告失败以后，作者将最后一个故事人物设定为天皇。天皇拥有绝对的权威，将其作为最后一名求婚者，本身就是一种极限状况。辉夜姬先是拒绝了天皇使者的见面请求，因为在她看来天皇也不过是求婚者的一名，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最后，天皇亲自出山，终于成为故事中唯一见到辉夜姬真面目的人。当天皇意欲强行带走辉夜姬时遭到强烈拒绝，在抵抗的过程中，辉夜姬突然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点与故事开始时伐竹翁于竹子中发现小女孩儿这一情节相呼应，充分体现了辉夜姬的神秘色彩。此外在辉夜姬升天之际，天人给辉夜姬不死不老药的情节以及由此引发的对于富士山起源的描写也充满了奇谈色彩。

三、神话故事的神仙思想

《竹取物语》本身故事的核心在于，老翁于伐竹过程中发现仙女并将其抚养成人，但最终仙女回归天界这一神话思想，五位贵公子以及天皇的求婚则附着其上。除《竹取物语》之外，事实上在日本最古老的歌集《万叶集》中也有竹取老翁这一名称，内容是竹取老翁与九位仙女的赠答之歌，其中可以窥见我国神话故事里的神仙思想，由此可以推测《竹取物语》创作之初，是先有一个故事原型，最后以各种版本化身为《万叶集》中的歌谣以及《竹取物语》。

在辉夜姬升天这一场景描写中，作者不断强调天界和人界的区别。天界之人高大威猛、法力无边，与此相对的凡人自不必说，包括兵将和天皇在内的一切地上之物都显得弱小不堪。辉夜姬在人间从三寸大小的小女孩长成美少女历经数载，但在天界也就是月亮之上，不过是白驹过隙一瞬而已。这种描述也曾出现在《浦岛物语》之中，体现了古代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同时辉夜姬在讲述天上的生活时提到那里的人是长生不老的，也和我国古代神话故事中的神仙思想息息相关。

四、佛教的因果相报思想

天人前来捉拿辉夜姬回天界之夜，同时告知竹取老翁其飞黄腾达之缘由是因为其有些许善根、有功德，因此受到福报，这是佛教的因果相报的思想。此外，辉夜姬在向老翁坦白时也表明她是奉了前世之约在人间度过了20余载，但这在天界却不过是一瞬而已。再次进行对比，揭示人间不过是转瞬即逝，天上才是永远；天界之人永远不会衰老，没有烦恼，与此相对，人界会年老色衰，忧愁无尽；天界仙人训斥辉夜姬为何能在此肮脏之地停留漫长年月，以上内容均体现出佛教思想中秽土与净土的对照，永远与无常的对比。

五、浪漫与现实的结合

作品在描写天皇对辉夜姬的思念一段中提到，其周边的女官之中，没有一人可以与辉夜姬的美貌相媲美，并且过去认为的容貌上佳之人在辉夜姬面前甚至无法称之为美。贵为天皇，寝食难寐，主动与辉夜姬来信，此等诚意最终感动佳人。辉夜姬与之开始书信往来。辉夜姬乃天界下凡即天女，天皇乃人间至尊，此二人的搭配，乃作者有意而为之，同时也体现了古代人的浪漫情怀。

同时除辉夜姬之外，作者的人物设定基本取材于王朝初期的现实社会，特别是在求婚的五位公子中，包括親王二人，大臣一人，大纳言一人，中纳言一人，而且后者公卿三人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人物，但是作者并没有刻意去避讳或者忌惮谁，反而充分描写了他们的愚蠢鲁钝。由此可见，《竹取物语》作为蕴含童话性、魔幻性和幻想性的文艺作品，并非只是幼稚的传奇小说，而是结合了浪漫的传奇性与现实的批判性。

六、叙事方式的幽默讽刺性

通过典型化的人物设定和风趣幽默的描写方式，作者揭露了旧贵族的社会丑态并批判其虚伪，充满讽刺。求婚最开始是五位公子吹笛送歌展示自己的才华，但听闻辉夜姬提出的难题之后纷纷扫兴，泄气而归。

第一位石作皇子制作赝品企图蒙混过关，不料被辉夜姬一眼识破，丑态百出之后却仍然厚颜无耻试图接近。第二位车持皇子费尽心机，却在最后阶段因没有支付工匠工钱，被工匠告密而以失败告终。比起前两位的老谋深算，第三位阿倍右大臣并没有伪造宝物，却是被欺骗而得了假宝物，并当场燃烧在熊熊大火之中。比起前三位的皇子或贵族身份设定，第四位的大纳言是武家出身。他以主君和仆人的身份关系营造高压态势，命令自己的仆人为自己效劳，但仆人们却认为主人的要求超出合理范围，完全是无理取闹，大纳言亲自出马却险些丧命。值得注意的是，在这次求婚过程的奇谈中，辉夜姬本人并没有出场，因此可以说这是大纳言一方的独角戏，自己战斗自己失败，自己放弃，甚至最后认为辉夜姬是在故意陷害自己，鲜明地体现了武家人的愚钝和鲁直的一面。最后一位中纳言也是自己亲自出马，却不幸从树上坠落导致骨折而元气大伤，但最终的死因却是因为害怕世人得知自己的狼狈，终日郁郁寡欢而死。其愚蠢形象跃然纸上，却因此更具悲剧性。

如上所述，《竹取物语》对五位贵公子的描述极富创造力和想象力，在嘲讽他们的愚昧、懦弱、虚伪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人界和天界的对比。对比人类的种种弱点和丑陋，辉夜姬来自天界，拥有着无限的神秘感，是超越于人界的存在。

七、谐趣与物哀的对照

五位公子求婚的过程，作者的描述充满了幽默诙谐。《竹取物语》的叙事充满谐趣的氛围，尤其在取材方面。作者着眼于王朝上流贵族社会对于“色好”的追求，并在求婚的过程中将其设定为主题。围绕这个主题展开一连串令人忍俊不禁的情节描写。其在结尾均以失败告终，继而得以充分暴露上流社会的可笑丑态，情节设定得以成为中式狂言世界趣谐文学的先驱。

与此相对，在辉夜姬升天的章节中，通过其对天皇的最终告白渲染出一种浓烈的物哀情调。这一情节设计在迎合了当时享受阶层追求浪漫情怀的嗜好的同时，也成为了中古文学以《源氏物语》为代表的物哀女流文学的先驱。

八、古代人的精神世界

《竹取物语》通篇嘲讽五位公子求婚失败的前前后后，但和近代日本文学作品中盛行的私小说和心理小说不一样，它的目的并不在于揭示人类的丑，而在于通过对美貌无双的辉夜姬的描绘，勾勒出一个俗间永远无法到达的理想之境界，即永恒之美。在老婆婆和辉夜姬关系的描述和对话中也暗示着人界和天界的差别。天人迎辉夜姬归天之夜的场景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天人的超自然力量。

九、结语

《竹取物语》在五位贵公子求婚环节的描写中，于每一章最后分别以词源来由的形式总结收尾。这种在故事最后以语源形式结尾的现象在《古事记》中亦有频繁出现。此外，神仙幻化成人以及求婚的情节也在之前的上古文学中有先例。因此，在这些地方，《竹取物语》继承了传统说话的文学形态。另外，更為重要的是其作为后世物语文学的先驱，创造了属于自己的独特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有浪漫与现实的对比，有趣谐与物哀的结合，有无限的童话性、传奇性以及站在人的立场上对神仙世界的美的无限追求。

作者通过其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为我们描绘了一个魔幻的物语世界。它不仅开创了崭新的物语文学题材，而且展现了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即其所蕴含的浓厚的物哀色彩开启了中式王朝女流文学的先驱。这种传统与创新的有机结合，对后世诸如《滨松中纳言物语》《津保物语》《河源物语》都产生了极为深刻和久远的影响。

参考文献：

[1]片桐洋一.新编日本古典文学全集12之《竹取物语》[M].东京：小学馆，1994.

[2]佐竹昭広.新日本古典文学大系17之《竹取物语》[M].东京：岩波书店，1997.

[3]本间悠子.《竹取物语》与勅撰汉诗集：以竹与月为中心[J].日本文学研究，2018（03）.

[4]久保坚一.龙首之珠寻记：《竹取物语》求婚难题和戒律[J].文学·语学，2017（12）.

[5]江口郁海.从方法论角度看《竹取物语》[J].学芸古典文学，2017（03）.

（作者简介：唐晔，女，硕士研究生，三亚学院，讲师，研究方向：日本古代文学）（责任编辑 葛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