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11年前,18岁的武汉女孩张文慧开始了漫长的暗恋史。当她暗恋的男孩林建创业遇到资金困难时,她拿出了50万的嫁妆钱。11年后,张文慧和林建走到了一起。然而,就在婚礼当天,林建逃婚了……
2018年6月29日,湖北省武汉市,张文慧和妈妈从超市选购物品回家时,有个身影跌跌撞撞冲了过来。“慧慧!”她带着绝望的哭腔:“林建,林建不行了……”张文慧怔住了,来人是林建的母亲,那个和她纠缠了十年,却最终离她而去的男人的母亲。林建被查出胰腺癌,已是末期,他托母亲来,想让张文慧见他最后一面。张文慧拒绝了,林母大骂张文慧冷血、无情,张文慧呆呆地站着,直到妈妈用力把她拉入怀里。林建,这个成为张文慧噩梦的男人,他终于得到了报应。
张文慧忘不了婚礼那天,她如何枯坐等待他,那一天,张文慧的爸爸没了,她腹中的孩子也没了……
2008年,张文慧考上了武汉市的一所一本院校的外语学院,林建是机电学院的,他们同级,大二又都入了校学生会,因此结识。林建帅气、幽默,他负责组织的活动,张文慧通通参加,他忙起来顾不上吃饭,她提着打包好的饭菜赶到他面前。
林建开始各种婉拒,后来抵不过张文慧的执着,他干脆搂着张文慧脖子和她称兄道弟,张文慧甜蜜欣喜,忘乎所以。张文慧陪他打游戏、打篮球,陪他上课、买饭、写作业,他生活费紧张的时候,她偷偷往他钱包里塞钱。张文慧甚至还帮林建去追他喜欢的女孩子,她把那些难过都深埋在了心里。
2011年,张文慧所在的英语口语协会自发组织去广西北海春游,林建也报了名。在北海的时候,旅游大巴半路突然抛锚,不知道为什么,车厢里竟然开始冒浓烟。大家争先恐后逃下车,推搡拥挤中,张文慧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小腹狠狠碰到了座椅把手,疼得完全直不起身子。已跑到車门口的林建发现张文慧还没走,扒开别人朝她挤过去,看到张文慧按着肚子,脸色痛苦,他拦腰一把抱起她,下了车,他就这么抱着张文慧,跑了好远。张文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越来越快的心跳声,眼眶突然湿了。如果说,此前种种,皆是喜欢,这一刻,她真的爱上了他。回去后,张文慧想慎重表白,可林建却告诉张文慧,他苦追好久的外语系系花总算接受他了,他高兴地拉着张文慧去喝酒,张文慧也笑,喝得不省人事。
2012年,张文慧本已被深圳一家优质外企录取,可因为林建想留在家乡武汉,她也留了下来。张文慧爸妈费了很大的功夫,托人把张文慧安排在设计院工作,而林建和那位系花女友选择了创业。
因为资金困难,林建找父母、亲戚们借钱不得,只好找到了张文慧。张文慧把爸妈多年给她账户上攒的五十万嫁妆钱,偷偷转了出来,借给了他。一年半之后的一个深夜,喝多了的林建突然打电话给她,张文慧赶到汉口江滩附近的一间小酒吧。原来,林建的女友受不了创业的辛苦,二人争执不断,女友抽走了公司的资金,跟公司一个大客户跑了。
林建哭得像个孩子,他含糊不清地对张文慧说:“慧,对不起,短期内我还不起你的钱了。”看到心爱的人那么痛苦,张文慧比他还要难过。她安慰他:“没事。钱没了慢慢再赚。”那晚,张文慧把林建扶回了自己的住所,为他擦洗、换衣,然后和衣而眠。第二天清晨,张文慧起床为他煮了清淡的小米粥,这才去上班。
那晚之后,林建像变了一个人。他开始接送张文慧上下班,周末会主动约她玩,而且把行程安排得十分妥帖。开始,张文慧以为他只是变细致了,可当她发现他愿意为她下厨做她爱吃的菜,她明白了,他心里有她。林建表白的时候,张文慧并没有欣喜若狂,但她还是答应了。毕竟,爱他,这件事未曾改变过,能和他在一起,张文慧心底是欢喜的。一年后,林建又萌生出再创业的想法,张文慧思索再三,向单位请了长期病假,全面助力他的工作。公司进入正轨后,林建带张文慧去吃了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当他单膝下跪递上戒指时,张文慧捂着嘴哭得像个傻子。他们搬进了林家早给林建准备好的婚房,开始了同居的日子。
2016年初,张文慧的爸爸急性肾衰竭,被查出尿毒症,林建赶紧把他接到了武汉就医,在公司流动资金不多的情况下,一下子拿了三十几万给爸爸做透析、换肾。有时,张文慧的爸爸浑身无力,林建就背着他上下楼。张文慧的父母看在眼里,很认可这个准女婿。林建也正式把张文慧介绍给自己的父母,二人的婚事提上了日程。2017年6月,张文慧查出怀孕了,林建很惊喜,决定加快婚礼进度。
他们商量好了,当年张文慧借了五十万给他,张文慧爸生病,他又从公司拿了三十多万出来,他家拿二十万彩礼钱出来,面上看是礼金,实则是还钱,毕竟这一场病之后,张文慧爸妈手头也没多少钱了。
没想到,林建的母亲知道后,单独找张文慧谈话,她说:“你这也太狮子大张口了!我们前几年给他置办婚房,手上没啥钱了,这彩礼我们出不起。”张文慧想把话说清楚,林母却不想再做沟通。她认为,既然要结婚了,这账也没必要算那么清楚。
林建得知后,惭愧地说:“慧,你受委屈了。我爸妈也不容易,这样吧,我把公司的资金抽一部分出来,你放心,我绝对不掉链子。”
几天后,林建说,公司的资金有些吃紧,可能无法在结婚前拿出全部的二十万,张文慧不想他为难,同意了。他们的婚期定在2017年7月初,她开始加速筹备结婚的事项。
2017年6月25日那天,林建下班回来后洗澡,让张文慧帮他给手机充电,她随手翻了翻他的微信,竟看到不久前他妈给他发的微信:“儿子,多的钱你一分都别再给她了,要不是她怀孕,我想劝你和她分了算了,他爸半死不活的,是个无底洞!”林建对此只简单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联想到他之前本说公司资金还算充裕,后来又改口说钱不多,张文慧的心一阵剧痛。她抓起林建的手机,狠狠摔向了浴室门,林建冲出来:“你怎么了?”张文慧颤抖着问:“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可你们呢?我要去问问你妈,谁半死不活,谁是无底洞?”林建死死堵着门,不让她出去。张文慧哭着砸着屋里的一切,那是她爱了林建那么多年来,第一次生出离开他的念头。因激动过度,张文慧突然腹痛、见红!林建慌忙把张文慧送到医院住院、保胎。
因为此事,双方父母爆发了激烈的口角,张文慧爸妈指着林建一家人说:“你们自私、自利,根本不值得我们女儿这么付出。”林建的母亲刻薄地说:“她一门心思要贴我儿子啊,拦都拦不住,我儿子这条件,找个本地有钱的姑娘还难吗?”……
张文慧无声地流着眼泪,最终,林建大吼一声,斩断了他们的争执。等他把所有人都轰走了,他跪了下来,不顾旁边病床人的目光,哭着说:“老婆,我真的错了。我被我妈说晕了,才说谎,但我从没嫌弃过你和你家人,我妈是说话难听,我就是烦她唠叨,才懒得和她较真……”
张文慧在医院保胎了一个月,林建每天来送饭,晚上陪床。他父母被他说得妥协了,补齐二十万彩礼,带了酒水、礼品,专程向张文慧父母道歉。
张文慧的腹中,已隐约开始有胎动。张文慧看到病房产妇们脸上幸福的笑容,突然之间对新的生活有了一丝期盼。出院后,林建把张文慧接到了他们的婚房里。他知道张文慧对他父母心生嫌隙,也特意减少了他们之间接触的机会。张文慧没有明言,但林建也能感受到她有原谅之意,他有些雀跃,但眉眼之间又总有些莫名的忧愁。他很忙,忙得有时夜不归宿,在家时,他的电话也很多,他在电话里总在说什么公司单子的麻烦事儿,资金流转的问题等等。
2017年8月初的一天,林建和张文慧商量:“慧,你刚出院,之前的婚期也因为保胎推迟了。要不,你就安心养胎,等什么时候你觉得心里舒服了,或者等孩子出生后,咱们再补办婚礼……”张文慧犹豫了一下,说:“还是孩子出生前办婚礼吧。”林建点点头。过了几天,他告诉张文慧,联系了好几家酒店,都难以有最近的档期,所以,他把婚期改定到了9月中旬。
婚礼前夕,张文慧选了一件裙摆蓬起来的婚纱,这样能修饰她隆起的小腹,张文慧陪林建订制礼服,选择款式,林建一改以往对服装的挑剔模样,说哪家都好,全凭张文慧喜欢。看着他,张文慧有些恍惚,这已经不是校园里张文慧爱的那个阳光男孩儿了,他的依顺,给张文慧一种“不上心”的感觉。
但张文慧怎么也想不到,他会逃婚!因为习俗,结婚前晚,新娘不能和新郎见面,更不能从婚房出嫁,所以,9月13日那天,张文慧和娘家的亲戚、朋友们都被安排住在酒店里。9月14日,张文慧大清早就起床了,化妆师为她化妆、造型。按约定,林建早上9点会抵达酒店接亲,8点半的时候,张文慧想起来问问他是否一切顺利,可是,给他发微信,他没有回复。张文慧又拨打了几次他的电话,他的电话先是通的,后来就关机了。张文慧又给他父母打电话,他们居然也关机了!还是表妹提醒张文慧,张文慧才想起拨了林建一个好哥们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他接了。
当张文慧听到“对不起,嫂子……”那个开头时,她已经泪流满面。原来,早在林建的公司二次创业成功不久后,他的前女友就和他联系上了。林建一度拒绝她的示好,不接她电话,不回她微信。可是,婚前吵架、保胎、住院等各种事情接踵而来,他被家里和公司的事弄得焦头烂额,在极度沮丧下,他同意和前女友见面,后面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他喝多了,她拉着他去酒店发生了关系,他再次沦陷了,可又愧对于张文慧,不敢对张文慧有所表露……随着婚礼的靠近,林建心里的天平已经失衡,他越来越犹豫,终于决定,放弃张文慧。在婚礼的清晨,他通知了父母、朋友,所有人都劝他,可他关了手机,和前女友躲了起来。林建的父母不知如何面对张文慧,所以也关机了。
原来,爱真的毫无道理可言,有的人纵使好到天上地下无双,却终会败给爱人心头那颗朱砂痣的一句“我回来了”。
满屋都是小心翼翼关心张文慧的家人、朋友,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笑话两个字。她虚弱地对表妹说:“让他们走。”
房里只剩下了张文慧父母,当她说出自己刚刚得知的一切时,妈妈惊呼一声,爸爸倒下了。救护车还没有把爸爸送到医院,他就去了。心梗。
张文慧疯了,穿着婚纱的她在救护车上尖叫着、哭着。办完爸爸的丧事,她突然發现自己没有了胎动,等赶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医生遗憾不已地说:“没胎心了,太可惜了,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爱了林建多年,张文慧一直害怕失去他,就像候鸟害怕失去了远方。但她从没想过,这样的失去,惨烈至极。妈妈本来就已经痛苦到了极致,听说张文慧孩子也没了,几乎崩溃。她哭着说,她要去找林建算账,她去要林建的命!张文慧流着泪,看着妈妈,一字一顿说:“妈,你别去了,你就是杀了他,爸和孩子也回不来了,我们反而会更崩溃。”
母女俩抱头痛哭。文慧妈一直陪着她,住院、引产,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此间种种痛苦,张文慧不敢再回忆。林建没有再联系张文慧,张文慧知道,只要她努力,一定能找到他,可她没有。
她患了轻度抑郁症,她的世界看不到除了黑以外的颜色,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坐下就发呆,突然就会嚎啕大哭,偶尔还会自残。所以,当林建的妈妈找上门来,告诉她,林建命不久矣,往事变成汩汩流淌的泪,张文慧心底却有淡淡的解脱。
林建托他妈妈给张文慧送来一封手书的信,可张文慧没打开。他去世后,张文慧把那封信烧了。他出殡的那天,张文慧带着妈妈踏上去恩施的火车,她们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了三个多月。武汉这个城市,埋藏过张文慧太多的悲伤,但,所有的悲伤也该到此为止,毕竟,张文慧的余生还很长。如今,张文慧和妈妈在江苏昆山安了家,她重新找了工作,妈妈也办了提前退休,闲时她们就在周边城市游玩,几个月前,张文慧又恋爱了。他知道张文慧的一切过去,他们三观一致,兴趣相合,张文慧感觉,这个人很可能是传说中的灵魂伴侣。爱情可能是温补的汤水,也可能是毒药。她很庆幸,在伤痕累累之后,她还有开始新生活的勇气。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