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佳玮
上洗手间没随身带手机,回来发现男/女朋友或者爸妈正在把玩你的手机,翻看你的微信,看见你不乐意被看到的,然后吵起来……好吧,这通常就是场家庭争端。但上厕所没带某些东西,结果导致了一个国家的分裂、两个好友的分道扬镳——听起来就夸张了吧?
《史记》列传七十篇,多有合传。比如,伯夷、叔齐,身为兄弟,一起饿死首阳山。但合传里,先是朋友,继而为死敌,最后命运殊途的,只有一对:张耳、陈余。当然,他们决裂的方式,也是历史上最滑稽的。扮演主角的,是一个厕所。
他二位都是经历战国与秦末的人物。张耳当过信陵君的门客,资历老一些,陈余将他当作父亲般侍奉。他二位都挺能忍,秦国灭魏,他二人就去当城门看守,日常工作,就是对面而立。一个小插曲是:某次陈余得罪了小吏,被打,想发怒,张耳踩了他的脚,止住了他,事后还教训陈余:怎么能沉不住气呢?
后来陈胜、吴广闹起义,他二人去跟随起事,去赵国开辟了一片疆土,分别当了复辟赵国的将与相。倘若到此为止,这像是两个好朋友患难与共的复国故事吧?然后命运的磨难来了。秦国章邯大军前来,张耳的人马被围在巨鹿。秦国合军数十万,诸侯都只敢看热闹。这时候就考验陈余了:他与张耳是生死之交,然而这时候,他自知兵少,不敢去救。张耳被围着,大怒,派了张黛、陈泽二位将军,前去责备陈余:咱是什么交情,你都不救我?
陈余还是没动窝,只给了张黛、陈泽五千人,让人家带回去,当然被秦国大军吞没了。此后,项羽横空出世,破釜沉舟,大破秦军,解了巨鹿之围。本来是件大喜事,但张耳和陈余就得面对面对质了。张耳上来就责怪陈余:咱派来叫救兵的张黛、陈泽呢?陈余:他俩逼我去以命相拼,我就让他们带五千人去,结果没出来。
张耳不信,接着骂,陈余就生气了,做了《史记》中第二搞笑的事:你怀疑我,是吧?我把我的印绶都拍在这儿!你要不信我,就拿去!这将军,我不当了!
张耳遇到这情况,愣了。此时,陈余做了《史记》中最搞笑的事:他去洗手间了——把印绶就拍在这里。张耳就看着桌上的印绶发呆,他身边的人可不笨:“苍天给您的,您不拿,会遭天谴的!”
陈余上了个厕所回来,发现变天了:张耳已经把印绶拿了,把他的人马都接管了。从此,他二位反目。又几年后,张耳跟了刘邦,成了汉开国功臣;陈余则成全了韩信著名的背水一战,完蛋了。
上一趟厕所能上出这样大的事儿来,也是命数使然。总结下,张耳和陈余谁对谁错呢?张耳觉得,他和陈余是好朋友,陈余理当冒死去救他——嗯,听着没错。陈余的理由则是:我去了也救不了赵国,徒然牺牲军队罢了。我是想保存实力,干掉秦国,为张耳和赵国报仇。嗯,听着也有道理吧?
誓同生死这种事,说来容易,但当真面对生死的抉择时,他们都做了一个正常人会做的选择。
所以,咱们可以这么说:上洗手间时,记得别把机要文件搁面前,把手机随身带着——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得住诱惑。永远不要用任何诱惑,去试探他人的情谊;试图诱发他人的不道德一面,其实本身就不那么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