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祖炜
1919年5月4日,狂飙突起,北京学生为抗议巴黎和会对中国山东主权的宰割和日本侵华的“二十一条”,高举“外争国权,内惩国贼”的旗帜,走上街头,遭到北洋政府的镇压。事件激起全国各地更大规模的声援,形成震荡全国的爱国主义浪潮。结果,北洋政府不得不撤去交通总长曹汝霖、货币局总裁陆宗舆和驻日公使章宗祥三名要员职务,并明令不在巴黎和约上签字。
1915年陈独秀创办《青年》(翌年改名《新青年》)杂志,标志着以科学和民主为主题的新文化运动的兴起。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以“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为办学方针,李大钊、陈独秀、胡适等一大批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受聘到北大任教。北京大学开放的学风、全新的知识结构,孕育了进步的思想。北大学生成为当时中国思想最为解放的新人类,他们敏感、积极,敢于冲锋在前。
辛亥革命以后民主共和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爱国青年都知道,“爱国”不是爱专制君王的国,不是愚昧的“忠君爱国”,而是爱中华民族的共同家园。在通行弱肉强食丛林法则的资本主义世界,中华民族唯有通过反抗和斗争,才有可能获得自己的解放,所以近代中国的民族主义必然导向反对帝国主义的行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中国好歹也算战胜国吧,可是巴黎和会竟然要将战败国德国在中国山东的权益转交给日本,这岂不是对中国的侮辱和对中国主权的漠视吗?于是民族主义情绪激昂的年轻学子率先举起了爱国的旗帜,发出了反抗的呐喊。
“五四”前后各地成立了许多社会团体,如毛泽东、蔡和森等人发起的“新民学会”,周恩来、邓颖超等人组建的“觉悟社”,以及“少年中国会”“新潮社”“北京大学平民讲演团”等等。各种团体政治倾向不一,但是不少团体具有进步的革命色彩。这同俄国十月革命以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密切相关。运动中还涌现出一批先进分子,为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做了思想和组织上的准备。
五四运动的伟大精神值得高度肯定。但是百年之后再回眸,笔者以为还应该有更多的理性思考。
譬如“五四”当天的“火烧赵家楼”事件向来被称为革命壮举,其实这是一种过激的不当行为。 “文革”中的造反派曾以此为圭臬,振振有词地搞打砸抢。当年笔者就亲耳听到极左分子振振有词地将“火烧赵家楼”誉为“造反有理”。其实,面对任何过激行为都应该冷静思考,绝不可以东施效颦。历史上是如此,当下更是如此。
当“五四”学生运动延烧到上海,上海的學生、市民、工人、工商各界纷纷声援,以罢课、罢市、罢工来响应北京学生的抗争。其间,著名企业家穆藕初的意见特别冷静、理智。他竭力支持学生的爱国精神,当运动平息后他还主动捐款,资助罗家伦等五名学生运动骨干赴美国留学,表达了他对进步青年的厚爱和期盼。但是在运动中,他又持有务实的态度,他希望维持正常的生产秩序和社会秩序,他稳妥地平息了自己企业里的工潮,又积极联合其他社会贤达协调和处置社会问题,力求稳定,减少损失。如今我们仍会遇到中外纷争,有的“愤青”以爱国为名,砸车、打人,诉诸暴力的结果丝毫没有给外人造成压力,却损害了我们自己。可见,理性是任何爱国举动所必须持有的。
当年因点火烧楼而被誉为爱国英雄的梅思平,与被骂作卖国贼的曹汝霖,他们俩的人生经历使自己的历史评价完全颠倒了过来。梅思平后来随汪精卫投入汉奸阵营,参与组建汪伪政权,历任部长、省长之职,而曹汝霖则在抗战时期拒绝附逆,始终不肯出任伪职,算是保持了晚节。还有一个“五四”骁将段锡朋,曾当选为中国学生联合会的第一任主席,被称作“沉毅勇敢,敢作敢为敢当”,“五四”以后还作为优秀的北大学生由蔡元培推荐出国留学。可是谁会想到,其后来的经历却是走上了反共反革命的道路。在历史的洪流中,大浪淘沙,一时的风云人物,未必是坚毅的社会中坚,是否能够做到无愧于历史,有待于各自的修为和时代的造就。这对所有人都是一个教训。
1939年在纪念五四运动20周年时,陕甘宁边区青年救国联合会决定将5月4日定为中国青年节,新中国成立后政务院正式宣布5月4日为中国青年节。从此中国每年举行各种活动纪念“五四”。值此五四运动一百周年之际,我们更加明白,为什么要将“五四”精神概括为“爱国、进步、民主、科学”,这是告诫人们,要以科学的态度、民主的方式去争取进步,践行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