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曹操与杨修》的舞美风格看历史的吊诡

姬令野

【摘 要】《曹操与杨修》展现了一个恃才傲物的知识分子与一个生性多疑的领导者之间从合作到疏离，最终二人万事皆空的悲剧故事。它所运用的出色的舞台美术设计为这一过程的呈现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本文通过对该剧舞台美术设计的分析，说明出色的舞台美术设计不但可以完成舞台布景功能，还能增加一出戏剧的深度，起到深化戏剧内涵的作用。

【关键词】京剧；舞美；心理时空；历史吊诡

中图分类号：J81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09-0024-01

一、为全剧定下基调的舞美风格

剧情开始时，整个舞台被冷光铺满，求贤官从舞台左侧走出，喊出曹操求贤纳才的计划。求贤官首次出场是壮年，结尾时已是白发苍苍，他从壮年到老年的妆容变化既反映了时代变迁，使舞台有了时间的流逝感，又为曹操招贤计划的荒废、重图大业的失败徒增了一层悲凉。

大幕拉开，曹操背对观众站在舞台中间，将士和侍从站其左右。舞台风格非常具有写实感：郭嘉之墓并未以某个象征物代替，而是有墓碑、香炉、围墙、墓冢。环绕在墓冢周围的，还有几棵凋零的松树，舞台后面的大幕布上，剧场用灯光营造了参天大树的阴影以及一轮巨大的圆月。有皎洁的圆月和树枝的阴影作为背景，一开始就为本剧渲染了苍凉、沉重的色彩。

二、服饰对人生处境的体现

杨修首次出场时的一身白衣表现了他的平民身份。随着剧情的开展，杨修的衣着越来越偏深色，这表明杨修在走向更高权威的路上距离曾经的平民身份越来越遠。在曹操为杨修牵马坠蹬一节，杨修除了衣服上深色的汉画装饰和黑色腰带以外，还多了一件黑色披风。其衣着的复杂可与曹操比肩。杨修虽身为主簿，却处处与曹操为难，直至令曹操为其牵马坠蹬，他这个狂傲的知识分子并不把曹操放在眼里，因此，几乎同等华丽的衣着就向观众暗示了杨修恃才傲物的性格，也为接下来的悲剧埋下伏笔。此外，黑色披风既昭示了天气的严寒，也在间接表明人生中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处境：杨修距权力核心太近，招致的风险也就越大。因此，杨修身上一件披风，既表明了杨修此时的人生处境，也是创作者暗暗对杨修的一种告诫。

三、灯光的心理表意功能

本剧的灯光运用也颇具匠心。曹夫人在第二场出现时，一束白光打在夫人和侍女身上，舞台其余部分一片漆黑，灯光将夫人与舞台隔断开来，表明了夫人此时独立于剧情之外，是一个叙述者的作用，灯光将夫人的心理时空与舞台的剧情时空进行了分割。在杨修向三位商人买军马粮草的一场戏中，灯光又起到了另一种作用。在这场戏里，三位商人在台前，杨修转身背手立于其后，曹操躲藏在石屏后面暗中观察。商人、杨修、曹操是前、中、后的站位，舞台灯光也分别以亮、暗、亮的层次将舞台分为三个区域，在灯光明暗的处理中，一个独立的舞台空间一分为三，扩大了舞台空间的效果，又向观众展现了曹操生性多疑的性格。

在孔闻岱的灵堂中，深夜众人散去，曹操一人留下守灵。全场灯光转暗，曹操独坐灵前，一束柔和的暗光打在曹操身上，曹操身着深色衣装，须发黝黑，在光线和服饰的配合下，呈现出一种阴郁忧愁的感觉。在曹操起身踱步时，一束追光跟随他移动，一个人、一束光，在灵堂中愈发显得寂寞悲凉。如果说曹夫人身上的光源只是隔离心理时空与剧情时空，为曹夫人承上启下的叙述剧情的唱腔相配合，而此时曹操身上的光线，则是着重展示其内心的忧郁、矛盾和徘徊不前的心理，具有极大的情绪张力和表意功能。

四、舞美呈现出历史的吊诡

在牵马坠蹬的一场戏中，舞台布景与之前大不一样。前半段的布景以写实风格为主，无论是郭嘉之墓，还是孔闻岱的灵堂，或者是杨修的府邸，布景都力图还原真实。从牵马坠蹬这场戏开始，布景转向写意，突出了舞台的假定性。例如曹操与将士行至山谷，然而舞台上空旷如新，并未有一草一木、一石一丘代表山谷。此时剧情已进入后半段，马上要迎来曹操招贤纳士计划落空、宏图大业沦为泡影，以及杨修被斩首的悲惨结局。曹、杨二人都是机关算尽的聪明人，然而落得万事皆空：曹操未得到忠心耿耿的人才，宏图大业再也无法实现；作为知识分子、渴望治国平天下的杨修也无法一展宏图，两个人的愿望都落了空。而此时舞台上空旷如新，好像两个人一生的结尾一样：“落得个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在空旷、干净的舞台背后，有着一幅巨大的幕布，幕布上投射着连绵的山脉。而这样的“山脉”也颇有特点，它以深蓝色为主色调，整体呈现出阴晦不明的格调。导演以空旷的舞台和承载了巨大深蓝色山脉的幕布向观众悄悄诉说着他自己的历史观。总结出来就是两个字——吊诡。曹操一心求才却人才尽失；杨修怀揣大志却身首异处；两个绝顶聪明的人本可齐心合作共图大业，却落得分崩离析，最终阴阳两隔的下场。

历史的吊诡常常令人不忍细读，细读之处也万往往哀叹不已，这层峦叠嶂、阴晦不明的深蓝色山脉，就是本剧所呈现的气质，也代表着后人在读史书时常常无法窥探到隐藏在层层悬疑背后的历史真相。剧情的气质和历史的复杂，就在这一大片深蓝色的幕布中向观众隐晦地表明了，这一场次的舞台设计，可以说是全剧的点睛、点题之笔。由此可见，出色的舞台美术设计不但可以完成舞台布景功能，还能增加一出戏剧的深度、深化戏剧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