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东方雄起紫荆妍

余玮

1984年12月19日下午5时30分，北京人民大会堂西大厅。

签字大厅里一片庄重的气氛。铺着墨绿色绒布的长桌中央插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两国国旗。中国国务院总理和英国首相分别在长桌本国国旗一侧入座，用中国的台式“英雄”金笔，代表本国政府在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上郑重签字。

随后，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主任邓小平、国家主席李先念笑容满面地走到英国首相面前，举起香槟酒，热烈祝贺中英双方完成了一件影响深远、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事。

自秦始皇始，香港地区就一直在中国中央政府的管辖之内，直到英国侵占香港以前，从未间断过。沉甸甸的历史，不堪回眸！！

1997，香港终于回家了！紫荆盛开的日子，炎黄子孙除了激动，更多的是沉思……

中国最高领导人首次涉足这块土地

1997年6月30日17时许，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江泽民率领中国政府代表团乘坐的两架国航波音747专机徐徐降落在香港启德机场。

江泽民走下舷梯的最后一级时，他看起来有些迟疑，仿佛在品味回归的那一刻。随之，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的中国最高领导人迈着雄健的步伐沿着红地毯向欢迎的人群走过去。欢迎的人们有的手持中国国旗和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有的手持鲜花，大家热烈鼓掌、欢腾雀跃地喊着：“热烈欢迎！热烈欢迎！”江泽民等亲切地向人们招手致意，更激发人们的欢呼声。

当时，“一国两制”伟大构想的缔造者邓小平的夫人卓琳也成了欢迎队伍关注的主要对象。为了这一天的到来，81岁高龄的卓琳早早就叫人找来一张香港地图，看了一遍又一遍，并说：“香港回归是中华民族的大喜事。我衷心祝愿香港的明天更加美好。”

“替小平到自己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带着邓小平未了的夙愿，与他几十年风雨相伴的卓琳来到了香港。她说：“能亲眼看到香港的回归，是小平同志生前多次表达过的一个心愿。今天，我们能够代他完成这个遗愿，他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高兴和欣慰的。”

当晚8时，国家主席江泽民和国务院总理李鹏在下榻的香港海逸酒店会见了前来出席香港政权交接仪式的英国首相托尼·布萊尔。布莱尔一个多月前才上台执政，这位自1812年以来英国最年轻的首相很想借香港交接改善英中关系。

一见面，江泽民高兴地对布莱尔说：“李鹏总理和我本人很高兴与你在香港交接这一历史性时刻见面。”布莱尔落座后说：“今夜对于中国、英国和香港来说，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随着两国关系中旧的一章的终结，我们可以掀开新的一页，成为发展两国关系的新的起点，今后的香港也应成为两国关系中的桥梁。”

布莱尔一番话，让江泽民回想起自己开始主持中央工作时，正值香港进入多事之秋的后过渡时期，中英在香港问题上既斗争又合作的曲折历程；想起为确保香港的平稳过渡和政权的顺利交接，自己总是利用一切机会做英方工作，努力争取英方在香港问题上与中方进行合作……

在会见中，江泽民说：“发展中英两国友好合作关系，增进相互了解和信任非常重要。我们一向认为，只要双方遵循互相尊重、平等相待、求同存异、互不干涉内政等基本原则，就能够建立和发展一种长期稳定的互利合作关系。随着香港问题的解决，工党政府在发展两国关系方面应该说没有什么包袱。我相信，在双方共同努力下，我们应该而且能够揭开两国关系的新篇章。”布莱尔对此表示赞同。

时间在悄悄流逝，回归的步子一步步迈进。23时5分，江泽民在香港会展中心新翼会见了前来出席香港政权交接仪式的英国王储查尔斯王子。这是香港政权交接前，中英双方最后一次重要会见。安排这次会面时，双方在礼宾安排上出现了一段微妙的插曲。

英方强调此次会见是在香港交接仪式前进行的，因此查尔斯王子应该是主人。中方对此当然不能接受，中国最高领导人在自己的土地香港反成了客人？

为了既维护国家尊严和主权原则，又适当顾及英方面子，避免在香港政权交接的最后时刻因宾主之争产生不必要的纠葛，中英双方最后做出了淡化宾主角色的处理，安排江泽民和查尔斯王子同时分别从两个不同的门进入会见厅，然后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交谈。这种独特的礼宾安排，巧妙地化解了分歧，使香港政权交接前这场不同寻常的会见在轻松、融洽的气氛中进行。

升降旗1秒之差的背后有较量

当日午夜，香港会议展览中心新翼晶莹亮丽，5楼大会堂灯火辉煌。敞亮的大厅里座无虚席，双方军乐团交替演奏着欢快的乐曲。包括800多名各国政要在内的4000余位来自五洲四海的嘉宾身着盛装，仪态凝重。

主席台设在大会堂北端的半圆形前厅。前厅北面30米高的蓝色玻璃幕墙中央，并列悬挂着中、英两国国旗。中英两国主要领导人各5个座位并排设在主席台中央的主礼台上。主礼台前方按照中英相应方位设置了两个棕红色讲台，讲台正面分别镶嵌着两国国徽，讲台的东西两侧各矗立着高矮两根旗杆。此时，中方的旗杆正待升旗，而英方的蓝色米字旗处于待降位置。

23时42分，世界瞩目的香港政权交接仪式在这里正式开始。中英仪仗队礼号手吹响礼号。

23时46分，江泽民、李鹏及国务院副总理兼外交部部长钱其琛、中央军委副主席张万年和香港特别行政区首任行政长官董建华步入会场，步履矫健地登上主席台西侧主礼台。英国方面同时入场并登上主席台东侧主礼台的有查尔斯王子、布莱尔与外交大臣库克、离任港督彭定康、国防参谋长查尔斯·格思里。

23时47分，双方仪仗队同时齐刷刷地施举枪礼。48分，查尔斯王子走向英方一侧的讲台致辞。他的讲话声音低沉，缓慢而有节奏。他说，这一重要而特殊的仪式，标志着香港在150多年英国统治之后，交还给中华人民共和国。他向那些把“一国两制”构想变为《中英联合声明》的人致敬，并对那些为谈判《联合声明》的实施细节而辛勤工作的人们表示敬意。查尔斯说，香港向世界表明，生机勃勃和稳定可以成为成功社会的明显特征。“香港将从此交还给中国，在‘一国两制的框架下，香港将继续拥有其明显的特征，继续成为世界上许多国家的重要国际伙伴。1984年的《联合声明》对全世界做出庄严承诺，保证香港继续她的生活方式。对英国来说，将继续坚定不移地支持《联合声明》。”

据悉：双方领导人的讲稿事先通过外交途径交换过。我方收到的查尔斯王子的讲稿，有些原则性的提法违背历史事实和中英联合声明精神，是我们所不能同意的。当时一方面向英方正式提出交涉，同时对江泽民的讲话作相应的修改。例如，原稿香港特别行政区“将保留自己的政府”，改为“将拥有自己的政府”；“香港将成为中国的一部分”，改为“香港将从此交还给中国”。

23时56分，中英双方护旗手入场，象征两国政府香港政权交接的降旗、升旗仪式就要开始。出席仪式的中外来宾全体起立，目光都集中到竖立在主席台主礼台前东西两侧的旗杆上。

23时59分，随着英国国歌的旋律，那面蓝底米字旗和绘有皇冠狮子、米字图案的港旗缓缓垂落，在场的英国官员肃立。米字旗降落了，一段被鸦片和炮火熏黑的历史永远完结了！

不堪回首：从1841年1月26日英国远征军第一次将米字旗插上港岛，至今一共过去了156年5个月零4天。大英帝国从海上来，又从海上去……

在升降旗问题上，英方曾坚持要将降英国国旗和演奏英国国歌持续至6月30日最后1秒钟才结束，要求中方推迟1秒，即在7月1日零时零分1秒才开始升中国国旗和演奏中国国歌。中方对此断然拒绝。1秒之差，不只是时间概念，而是关乎中国的主权和尊严。

这时，距零点只差近10秒，全场一片肃穆，安静得似乎连呼吸也冻结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乐团指挥于建芳全神贯注地听着读秒报时，55、56、57，当听到58秒时，他果断地举起指挥拍，拍落乐起之时正是1997年7月1日零点整。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雄壮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旋律准时奏响了新纪元的序曲。国歌声中，鲜艳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国旗之畔，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同时徐徐升起，犹如紫荆花开，迎风怒放。几千双眼睛向高高飘扬的五星红旗和紫荆区旗行注目礼。

零点46秒，两面鲜艳的旗帜升到旗杆的顶端，雄壮的国歌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符。

全场沸腾了，许多人眼睛里噙满激动的泪花，雷鸣般的掌声在厅内久久激荡。人们在为香港回到祖國的怀抱而欣喜，在为这个属于全世界中华儿女的盛大节日而欢庆。照相机、摄像机的镜头不停地闪动，记录下这一庄严的历史时刻。

翻开历史新的一页

薰香迎“半夏”，靓港庆“当归”。此时此刻，香港数以万计的街头的士、港湾游艇的汽笛一齐鸣响，是那般地洪亮和舒畅。随着午夜零时的钟声敲响，在港督府前执勤的警员迅速从衣兜里取出了新警徽，将制帽上缀有英国女王皇冠的旧警徽换下，前后用时不过5秒。新警徽上标有紫荆花图案和中文“香港警察”，中央是维港景色，一派香港特色。在会展中心当值的2000多名警察，都在此时换上了新警徽。

千杯美酒今不醉，举杯同庆回归日。素有“美食之都”称誉的香港各大饭店，相继推出“1997回归宴”，许多团体和家庭都纷纷来此共度佳期。200对新人选择在这个大喜的日子举行婚礼，永远铭记人生中这一重要的时刻。

零时3分，江泽民走到镶嵌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徽的讲台前，以洪亮的声音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旗和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区旗，已在香港庄严升起。此时此刻，世界各国人民都把目光投向香港。根据中英关于香港问题的联合声明，两国政府如期举行了香港交接仪式，宣告中国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正式成立。这是中华民族的盛事，也是世界和平与正义事业的胜利。1997年7月1日这一天，将作为值得人们永远纪念的日子载入史册。经历了百年沧桑的香港回归祖国，标志着香港同胞从此成为祖国这块土地上的真正主人，香港的发展从此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这一庄严宣告在大会堂4000多位中外嘉宾中激起经久不息的掌声。这一宣告通过电波传向祖国的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澳门和台湾，传向世界的四面八方。

江泽民说：“历史将会记住提出‘一国两制创造性构想的邓小平先生。我们正是按照‘一国两制伟大构想指明的方向，通过外交谈判成功地解决了香港问题，终于实现了香港回归祖国。”江泽民向中英两国所有为解决香港问题作出贡献的人士，向世界上所有关心和支持香港回归的人们表示感谢，向回到祖国怀抱的600多万香港同胞表示亲切问候和良好祝愿。

掌声中，人们的目光集中到主席台中国政府代表团座席上一位两鬓染霜的老人身上。她就是邓小平的夫人卓琳。历史会铭记“一国两制”伟大构想的创立者邓小平。正是他，在15年前，向世界表达了中国一定要收回香港的坚定信念。正是他，以超凡的智慧和胆识，开创了历史之先河，把“一国两制”镌刻在人类历史的丰碑上。

邓小平的女儿邓榕曾讲：“他还有一个心愿未了呢！就是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时，他要踏上这块祖国的土地。他说，就是坐轮椅也要去，哪怕在香港的土地站1分钟也好。到那时，他将是93岁的高龄。我们全家人都相信，也要全力以赴努力，确保他实现这一愿望。”然而，一代伟人邓小平携遗憾走了，他没有等到香港回归的那一天，在距离回归只有4个多月的日子里走了。

江泽民指出：“香港今日的繁荣归根到底是香港同胞创造的，也是同祖国内地的发展和支持分不开的。”他表示相信，有全国人民作坚强后盾，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和香港同胞一定能够管理和建设好香港，保持香港长期繁荣稳定，创造香港美好的未来。

江泽民的整个讲话，激起全场6次长时间的热烈掌声。这掌声，与南京静海寺的钟声遥相呼应，与北京天安门广场10万群众的欢呼汇作中华民族的强劲声音！积淀在国人心底的期待和激情像熔岩一样迸发。

当晚，北京市各界群众10万人在天安门广场载歌载舞，表达首都人民对香港回归祖国的喜悦之情。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广场，曾经遭受过“八国联军”炮火的轰击，中华民族在这里英勇奋起，新中国在这里诞生，爱国主义精神一次次在这里凝聚、升腾。当晚，广场上焰火腾空，锣鼓齐鸣，龙腾狮舞，唱不完、歌不尽的是中华儿女的满腔豪情，每一位中华儿女以最热烈的方式迎接香港回归。

当晚，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中国驻哈萨克斯坦大使馆、中国驻巴基斯坦大使馆、中国驻科特迪瓦大使馆、中国驻瑞典大使馆、中国驻纽约总领事馆……纷纷举行招待酒会或联欢晚会，同庆香港回归。一些国家领导人也接踵来电来函，祝贺香港回归中国。

政权交接仪式上，中英两国领导人走到主席台前，握手合影。摄像机镜头转动，照相机快门频响，记录下这个永恒的历史瞬间。

凌晨零时12分，香港政权交接仪式结束。零时40分，查尔斯王子及刚刚卸职的香港最后一任总督彭定康和驻港英军司令邓守仁等英方代表团人员，乘即将退役的英国皇家“不列颠尼亚”号游轮在中方官员的目送中渐渐消失在细雨蒙蒙的南海夜幕中，启锚处正巧是154年前第一任港督璞鼎查登陆的地点。

零时45分，江泽民、李鹏和钱其琛、董建华等在香港会展中心新翼7楼贵宾室会见了前来出席香港交接仪式等香港回归活动的400多个国家的政府代表团团长、30多个国际和地区性组织的代表，以及20多位国际非官方嘉宾和政界知名人士。

凌晨1时30分，雄壮、激越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在会展中心新翼7楼响起，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成立暨特别行政区政府宣誓就职仪式隆重举行。和一个半小时以前不同，香港的事已经成为中国的内部事务。气氛比刚刚结束的交接仪式活跃。

1时33分，江泽民稳步走向讲台，站定，“我宣布——”话音未落，全场响起热烈而持久的掌声。“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第一届政府成立！”洪亮的声音响彻大厅。整个大厅又一次响起长时间的雷鸣般的掌声，人们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

1时35分，香港特区首任行政长官董建华健步走到主席台前宣誓就职，国务院总理李鹏监誓。宣誓毕，董建华走向前去与李鹏紧紧握手，大厅内掌声如潮。

1时38分，在李鹏总理监誓下，由董建华提名、中央人民政府任命的香港特别行政区第一届政府23名主要官员，走上主席台宣誓就职。

白海豚归，浪叠千重思往昔；紫荆花放，香飘万里兆将来。7月1日这一天，翻开历史新的一页的香港依然是一派繁忙：世界最大的货柜码头葵涌，停泊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巨轮；启德机场上一架机身绘有香港建筑和“家”字样的“香港精神号”飞机，沿着伸向九龙湾的跑道，腾空而起；弥敦道上，北角街头，各商业区依然一派欣欣向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