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波
13世纪末,马可·波罗在欧、亚、非三大洲进行了长达25年的探险旅行。1275年,马可·波罗随父亲尼古拉和叔叔馬菲奥抵达上都(今内蒙古正蓝旗),向忽必烈递交了罗马教皇的书信。马可·波罗聪明好学,勤于职守,又谙熟中国的风土人情,因此深得元世祖忽必烈的赏识和器重。
元朝制度规定:“凡诸国朝贡使客,虽是经由行省,必须到都(指大都),于会同馆安下。除已令本馆将已起见在使客,询问本国国主姓名、土地广狭、城邑名号、至都里路、风俗衣服、贡献物件、珍禽异兽,具报本部,移关贵监,以备标录。其使客形状、衣冠令唐文质就往本馆摹写外,关请照验。”因此马可·波罗到上都不久就被带到大都(今北京),这位意大利旅行家至少在元大都度过了九年时光。
由于马可·波罗在元大都有过这么一段不寻常的阅历,对大都相当了解和熟悉,因此在他回故乡意大利后,经他口述、别人帮助整理而成的《马可·波罗行纪》(也译作《马可·波罗游记》,以下简称《行纪》)便自然留下了他对大都城的许多美好回忆,我们今天仍能从他绘影绘声的描述中,看到元大都当年的壮丽景象。
美善之极“汗八里”城
在《马可·波罗行纪》一书中,元大都被称为“汗八里”,第84章《大汗太子之宫》解释道:“古昔此地有一名贵之城名称汗八里,汗八里此言‘君主城。”关于元大都城的选址,马可·波罗解释:“大汗曾闻星者言,此城将来必背国谋叛,因是于旧城之旁,建筑此汗八里城。中间仅隔一水。”所谓旧城,指的就是北京西南部的金中都城,元初毁于战火,于是忽必烈以中都东北的大宁离宫为中心,新建了元大都,即“汗八里”城,新旧两城之间的河流,应该就是金代为方便漕运所开闸河。至于马可·波罗解释城址迁移的原因是“星者言,此城将来必背国谋叛”,不知根据所在。
马可·波罗记载“此城之广袤,说如下方:周围有二十四哩(注:一哩约相当于1.6公里),其形正方,由是每方各有六哩。环以土墙,墙根厚十步,然愈高愈削,墙头仅厚三步,遍筑女墙,女墙色白。墙高十步,全城有十二门。”《元史·地理志》所记大都城“方六十里”,与《行纪》所载基本吻合。不过大都并非十二城门,而是只有十一城门。东面三门:光熙门、崇仁门、齐化门;南面三门:文明门、丽正门、顺承门;西面三门:平则门、和义门、肃顺门;北面仅有两座城门,为健德门、安贞门。
对于城内街道,《行纪》记载:“街道甚直,此端可见彼端,盖其布置,使此门可由街道远望彼门也。各大街两旁,皆有种种商店屋舍。全城中划地为方形,划线整齐,建筑房舍。每方足以建筑大屋,连同庭院园囿而有余……方地周围皆是美丽道路,行人由斯往来。全城地面规划有如棋盘,其美善之极,未可言宣。”这一段与古代文献记载颇为吻合。大都城的街道,横平竖直,互相交错,都有统一的标准。相对的城门之间,都有宽广平直的大道。南北向主干大道的东西两侧,等距离的平行许多东西向的胡同。大街宽约25米左右,可容九车并行,胡同宽约6—7米。“自南以至于北谓之经,自东至西谓之纬。大街二十四步阔,小街十二步阔。”连民宅也是“定制以地八亩为一份,或其地过八亩及力不能作室者,皆不得冒据,听民作室”。
大都城中建有一座钟楼,《行纪》记载:“城之中央有一极大宫殿,中悬大钟一口,夜间若鸣钟三下,则禁止人行。鸣钟以后,除为育儿之妇女或病人之需要外,无人敢通行道中。”这座钟楼建于至元九年二月。《日下旧闻考》《洪武北平图经志》《明一统志》均有载,其地“较今钟鼓楼台偏西,而为东西南北之中”。当时大都的确实行严格的“禁夜”,所谓“一更三点,钟声绝,禁人行”。
光泽灿烂大汗宫廷
《行纪》第83章《大汗之宫廷》对元代大内有着较为详细的描绘:“周围有一大方墙,宽广各有一哩。质言之,周围共有四哩。此墙广大,高有十步,周围白色,有女墙。此墙四角各有大宫一所,甚富丽。”宫城四角的角楼,上下三层,用琉璃瓦覆盖。宫城宫门丹楹藻绘,十分壮观。因此马可·波罗感叹:“君等应知此宫之大,向所未见。”对于主殿大明殿,《行纪》记载:“大殿宽广,足容六千人聚食而有余,房屋之多,可谓奇观。此宫壮丽富瞻,世人布置之良,诚无逾于此者。顶上之瓦,皆红黄绿蓝及其他诸色。上涂以釉,光泽灿烂,犹如水晶,致使远处亦见此宫光辉,应知其顶坚固,可以久存不坏。”表现了皇宫之大,殿堂之宽,建筑之美。所述宫殿顶瓦涂以彩釉,则与后来考古发掘元宫所得材料完全一致。
《行纪》对皇宫之中园囿也有描绘:“上述两墙之间,有一极美草原,中植种种美丽果树。不少兽类,若鹿、獐、山羊、松鼠,繁殖其中。带麝之兽为数不少,其形甚美,而种类甚多,所以除往来行人所经之道外,别无余地。”这与《南村辍耕录》的“万岁山”条中所谓“山之东为灵圃,奇兽珍禽在焉”的记载颇为相符。元代大都的皇家苑林是北京皇家园林史上的开拓时期,大都苑囿的开发集中在琼华岛,也就是万寿山。
商业繁盛之城
《行纪》第94章《汗八里城之贸易发达户口繁盛》描述了元大都商业盛景:“外国巨价异物及百物之输入此城者,世界诸城无能与比。盖各人自各地携物而至,或以献君主,或以献宫廷,或以供此广大之城市,或以献众多之男爵骑尉,或以供屯驻附近之大军。百物输入之众,有如川流之不息。”其中“仅丝一项,每日入城者计有千车。用此丝制作不少金锦绸绢,及其他数种物品。附近之地无有亚麻质良于丝者,固有若干地域出产棉麻,然其数不足,而其价不及丝之多而贱,且亚麻及棉之质亦不如丝也”。
北京本来就是北方重镇,北方少数民族与汉族交错汇集之地,商贸繁荣。金代海陵王迁都后成为国家都城所在,元世祖定都大都后,大规模建筑新城,人口相应增加,商业贸易亦呈现前所未有的繁荣局面。大都周围的附城汇聚了来自各地的富商大贾。《行纪》记载:“应知汗八里城内外人户繁多,有若干城门即有若干附郭。此十二大郭之中,人户较之城内更众。郭中所居者,有各地来往之外国人,或来入贡方物,或来售货宫中。所以城内外皆有华屋巨室,而数众之显贵邸舍,尚未计焉。”天下之宝物尽纳于大都,成为繁华都会,与周围的城市保持密切往来“约有城市二百,位置远近不等。每城皆有商人来此买卖货物。盖此城为商品繁盛之城也。”
大都商贸发达的一个重要表现是纸币的流通。《行纪》第95章《大汗用树皮所造之纸币通行全国》记载了当时发行之纸币,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在此汗八里城中,有大汗之造币局,观其制设,得谓大汗专有方士之点金术。缘其制造如下所言之一种货币也。此币用树皮作之,树即蚕食其叶作丝之桑树。此树甚众,诸地皆满。人取树干及外面粗皮间之白细皮,旋以此薄如纸之皮制成黑色。”而且纸币在当时流通性颇强:“既用上述之法制造此种纸币以后,用之以作一切给付。凡州郡国土及君主所辖之地莫不通行……盖大汗国中商人所至之处,用此纸币以给费用,以购商物,以取其售物之售价,竟与纯金无别。”甚至这些纸币可与当时西方的货币兑换:“幅最小之纸,值秃儿城之钱一枚,较大者值物搦齐亚城之银钱半枚,更大者值物搦齐亚城之银钱一枚。而有值物搦齐亚银钱五枚六枚十枚者。又有值金钱一枚者,更有值二枚四枚五枚以至十枚者。此种纸币之上,钤盖君主印信,由是每年制造此种可能给付世界一切帑藏之纸币无数,而不费一钱。”
在欧洲对远东认识史的研究中,马可·波罗是后古典时代被引用得最多的作者之一,而《马可·波罗行纪》中对汗八里的夸张描写,唤起了欧洲对东方帝都的向往,也点燃了他们向东方不断探索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