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瓜仪式

吴小军

最早打的黄瓜，已有二指粗，头细尾大。头那段都是脆生生的小肉刺，尾那段青翠得就像水头很足的翡翠，在这早晨的阳光下，竟有些剔透的感觉。老王看着这瓜，心里感到无比的舒畅！

老婆一边做着伸展运动，一边也走出了露台。她用手指触了触那瓜，对老王说，这个，摘的时候可要搞个吃瓜仪式！

老王笑了笑，指着砖砌的小池里正在蓬勃生长的黄瓜、苦瓜、葫芦和豆角说，小池不大种点啥？人种花草我种瓜。青椒葫芦长豇豆，望月读书赏菜花。

老婆扁了下嘴，看你酸的。

老王說，我种瓜本就不是为了吃瓜。

这个可是真话。老王买的是套复式，顶楼。顶楼有顶楼的好处，不受人影响。关键是，有个露台，不但视野好，还白赚了三十多个平方。但也有不好，没电梯，走着累。好在老王两口子刚奔五，还没特别感觉。但顶楼热，这个是由不得分说。老王搬进新家是六月，那家伙，可真个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一打开家门就像进了桑拿房，那汗立马从每一个毛孔里汹涌而出。

一家四口人，三间房，加上客厅那部三匹的空调，四部空调轮着开，二十四小时不停。一个月下来，老王和老婆掐指一算，呀，那电费，不得了呀！比以前在老房子那多了两倍不止！这心疼呀。所以老王就想在露台上种点花花草草，遮遮阴，消点暑气。

花草慢，还是种瓜吧。贱生好养，而且那藤一爬上墙，你那屋比开空调都凉快！有经验的人指点他。

果然见效。六月底种，才一个半月，那瓜蔓不断伸展着柔软的野心，瓜藤顺着瓜架爬了满墙。很快，黄花白花在这大片的绿上点缀出更多的美丽。一个个小瓜崽子毛绒绒地挂在了阳光下。就连俩孩子吃完西瓜随手撒下的籽儿，也长出了苗，爬满了池子，开满了花。坐在摇椅上，看着这满墙生气，老王有时忽然会感叹，这才是生活呀。有客人说，过了季节，这西瓜可能结不了瓜了。老王说，没指着吃瓜，遮遮毒太阳就行。其实他心里有句话没说出来，吃瓜？俗！咱这可是种瓜露台上，悠然见南山！这是情怀！

但瓜可没管他的情怀，很野蛮地生长起来了。一转眼，大了。

真的得吃了，不吃，就老了。老婆准备了一桌菜，邀了几个闺蜜来吃瓜了。

平凡的日子要过出不平凡的feel来，靠什么？靠仪式感！老婆一边将做好的菜很精致地摆上桌，一边说。

一桌好菜，还有两瓶还不错的红酒。现在就缺一个灵魂了。桌子最中间空着的位置，就是将要安放灵魂的地方。众闺蜜一边拍照，一边鼓噪，没有仪式感的人生，和猪有什么区别？我们不要活着，我们要精致地生活！

摆完pose拍了照，品菜品红酒之前，要上重头戏了——吃瓜。

女人们此时不再相互腹黑，一致推荐出一位最显年轻貌美的闺蜜，让她双手捧着一个进口的阿狄丽娜斯顶级骨瓷碟候着。然后，众人双手合什祈祷。毕了，由女主人老王老婆纤纤玉手破新橙一般，用进口的阿狄丽娜斯骨瓷刀轻轻地将那黄瓜从藤上切下，轻轻地放到那最美闺蜜捧着的碟里。

清洗。上桌。一切都那么有条不紊。一切都那么庄严肃穆。

就切段吧。女人们早有商量。切段更原汁原味啊，符合绿色环保简单低调奢华的生活理念。

意外来了。这一刀下去，外表光洁娇嫩如翡翠的黄瓜，里面竟是黑的，空的，长满了蛆！

于是，一片娇莺乱啼。于是，一片干呕声后，众闺蜜走了个精光。

这脸扒得，稀烂！老婆泪眼婆娑。

老王有些不忍，可能招了果蝇了。

招了果蝇，整呗。于是老王先是清理了小池里的腐叶，又将有虫眼的瓜摘了丢了，买来诱蝇灯、粘蝇板，最后买来了防蝇袋，一个一个套在瓜上。

几十个瓜呀，老王忙着忙着，忽然有些烦躁，对着那边熟练地玩着茶道的老婆嚷嚷道，还看啥南山呀，这不就是为了吃瓜吗？

老婆优雅而严谨地完成了茶道的每一个仪式。然后，一边品着普洱，一边学着他摇头吟诗的样子，缓缓地说，一墙生气半墙花，西瓜苦瓜和黄瓜。莫道光种不问收，吃瓜群众他吃啥？

老王想想，也是，都看南山了，谁来种瓜？折腾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