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坤
内容摘要:从田野考古调查结合历史文献论证了玄奘从瓜州偷越国境到达伊吾的路线,玄奘在伊吾的活动,以及伊吾到高昌的路线问题,认为玄奘是沿着矟竿道到达伊吾,在小南湖佛寺停歇,并受到伊吾城主石万年的供养,后沿着赤亭道到达高昌。
关键词:玄奘;伊吾;高昌;矟竿道;伊西路
中图分类号:K825.8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9)02-0120-06
A Study on Xuan Zangs Travel through Yiwu
ZHANG Kun
(Shaanxi Provincial Cultural Heritage Bureau, Xian, Shaanxi 710061)
Abstract: A combination of archaeological field investigations with textual research has yielded valuable insights on the route of Buddhist monk Xuan Zangs travel to Yiwu from Guazhou, his activities in Yiwu, and the route he subsequently took from Yiwu to Gaochang. The author believes that Xuan Zang arrived in Yiwu by taking Shuogan Road, then stopped to rest at Xiaonanhu Temple where he was given aid by Shi Wannian, the duke of Yiwu City, and later arrived in Gaochang along the Chiting Road.
Keywords: Xuan Zang; Yiwu; Gaochang; Shuogan Road; Chiting Road
大唐貞观三年(629),玄奘法师西行求法,唐王朝因“国政尚新,疆场未远,禁约百姓不许出蕃”,玄奘法师不得不从瓜州偷越玉门关而至伊吾(今哈密)。关于玄奘此行的路线,《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1]有详细记载:法师偷渡玉门关后经八十余里,见第一烽,欲至烽下取水,被烽上守卫发觉,校尉王祥指引法师越过第二第三烽,直接到第四烽;第四烽校尉王伯陇又指引法师不须向第五烽去,可直接向西百里经野马泉至伊吾,此后法师西行百里失道,又失手打翻水袋,不得不在戈壁延宕四夜五日滴水未进,后幸遇一水草处,人马俱得稣息,而后方至伊吾;至伊吾后法师止一有汉僧的寺院休息,并受到伊吾胡王及僧俗的供养,而后高昌王麹文泰又遣使将法师迎至高昌城,至此玄奘法师在伊吾的行程基本结束。
关于玄奘此段行程路线的研究,最早始于斯坦因,他在《玄奘沙州伊吾间之行程》一文认为玄奘所过第一烽为现在的白墩子烽燧,第二烽为红柳园烽燧,第三烽为大泉烽燧,第四烽为马莲井烽燧,而第五烽为星星峡烽燧,并认为马莲井西北三十英里的一处无名水草,当为玄奘寻觅不得的野马泉;玄奘“必须经过苦水附近的斜坡,烟墩的洼地……必定是与大道并行的路线”[2],然后到伊吾黄土地带的东南界。随后周连宽先生在《从沙州到阿耆尼国的一段行程》一文基本肯定了斯坦因的观点,认为玄奘是在苦水和烟墩之间又回到了莫贺延碛道的大路上[3]。
进入21世纪后,郑炳林先生、李正宇先生在对敦煌、瓜州地区众多的古遗址实地考察后,又分别进一步论述了玄奘的行经路线问题。郑炳林先生认为玄奘行经的五烽道即是《西州图经》(P.2009)道十一达中的新开道,并结合《沙州都督府图经》(P.2005)论述了现存烽燧与唐代烽燧驿站的关系,基本是对斯坦因观点的肯定,认为马莲井为玄奘所过第四烽,即唐代的第五驿[4]。李正宇先生考证了“玉门关外五烽”与《沙州都督府图经》(P.2005)的对应关系,认为玄奘在失道后应是误入了矟竿馆附近,由此三日而至伊吾的[5-6]。
以上学术界对于玄奘行程的研究多集中在玉门关外五烽段,但对于玄奘如何从第四烽到达伊吾、在伊吾的活动问题及从伊吾如何到高昌尚缺乏系统研究,本文拟结合田野考古调查资料,厘清以上三个问题,究明玄奘行经伊吾的路线(图1)。
一 第四烽到伊吾
关于第四烽的位置,笔者倾向于在马莲井,对此郑炳林[4]先生有详细论述,在此不再赘述。玄奘由马莲井开始偏离莫贺延碛道,人马俱得稣息的无名水草,李正宇先生考证认为约在伊吾东南200余里的矟竿馆附近,即现在的兰新铁路景峡站附近,对此笔者基本认同。
矟竿馆之名当来源于矟竿戍,《沙州伊州地志》(S.367)载“伊吾县……戍三:墼亭、赤崖、矟竿”[7],唐代因戍设馆。至于玄奘至矟竿馆附近该如何行进,从莫贺延碛的交通环境来看,此时除了瓜州经五烽至伊吾的莫贺延碛道外,还存在另一条从沙州至伊吾的道路,即东汉设立伊吾卢屯城后,为了扫清东天山地区匈奴势力,开通的“自敦煌西出玉门、阳关,涉鄯善,北通伊吾千余里,自伊吾北(应为“西”)通车师前部高昌壁千二百里,自高昌壁北通后部金满城五百里”[8]的新道,在文献中又被称为“伊吾路”?譹?訛,也就是唐代文献记载“(伊州)正南微东至沙州七百里”[9]之道,因要“正南微东取矟竿馆路”[10],故又称“矟竿道”。严耕望先生明确指出“就驿道而言,沙伊间之矟竿道,及伊州西至西州,皆汉世之伊吾道也”[11]。
玄奘决定不经第五烽而抄野马泉近路,是第四烽烽官王伯陇的建议,虽然文献没有明确记载,但作为守卫烽燧的烽官,王伯陇应该知道从野马泉向西可找到矟竿道,不然茫茫戈壁上无飞鸟,下无走兽,王伯陇不会贸然建议玄奘涉此险途。唐初“禁约百姓不许出蕃”,但胡老翁却能“来去伊吾三十余返”,而且明言“徒侣众多,犹数迷失”[12],也说明事实上的确存在着不走五烽偷越国境的道路。从第四烽经野马泉补给沿矟竿道至伊吾,应该也是瓜州百姓偷越国境常走之道,甚至可能野马泉也是民间偷越国境的重要补给点,因此王伯珑才建议玄奘经此。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载“(玄奘)即就草池一日停息,后日盛水取草进发,更经两日,方出流沙到伊吾矣”[12]17,说明玄奘确实找到了另一条至伊吾的道路——矟竿道,而且之后一直行进在矟竿道上,并未回到了莫贺延碛道上。
矟竿道虽辟自东汉,但与莫贺延碛道相比,水草补给等自然条件较差,《沙州都督府图经》(P.2005)载“新井驿……奉如意元[年](692)四月三日敕,移就矟竿道行。至证圣元年(695)正月十四日敕,为沙州遭贼少草,运转极难,矟竿道停,改于第五道来往”[7]5-33。由此可知矟竿道草料补给需从沙州运来,沿途水草不足以供给商队和来往使臣,一旦沙州生变故,矟竿道便无法维持运转,因此矟竿道潜在的通行条件较差。疆场未远的贞观初年,唐朝政府尚未在此设防,玄奘得以有机会沿此至伊吾。清乾隆年间编纂的《钦定皇舆西域图志》载乾隆二十七年(1762)移安西府治于敦煌时,便利用了古矟竿道作为安西至哈密的官道,同时对沿途路线也有记录:“黄墪堡在墪煌县治西北四十里,……青墪峡,地以峡名,在黄墪堡西北一百五十里西北山中,为墪煌县北境,入峡口西北行经博罗特口,大泉,酤水,红柳峡,哈什布拉克,柳树泉五百三十五里至哈密”[13],此一路里程合计七百二十五里,与文献记载哈密“正南微东至沙州七百里”[9]1029里程基本相合。
李正宇先生对矟竿道进行了实地调查,“从敦煌北趋,经土墩子→青墩峡→大水→景峡南古驿戍(矟竿馆)→老酤水→柳树泉而抵哈密(唐伊州治在今哈密市区)。沿途皆见东汉所筑烽火台,且多经后世补修,因知此路始辟于东汉,后世继续沿用”[6]14-27。在《钦定皇舆西域图志》中还详细记录了矟竿道哈密境内地点的具体里程,“柳树泉地以水名,在哈密城南六十里,逾河而至其东南六十里为哈什泉,又一百三十里为酤水,又八十里为大泉,一带山泉饶裕。”[13]卷9:12-14
经笔者考证,矟竿道的路线应为,哈密城南六十里柳树泉,大概在哈密南湖附近,从哈密向柳树泉沿途有一系列尾缀“吐尔”的地名,“吐尔”为维语“烽燧”之义,20世纪80年代仍可见一系列烽燧,今大部分已被破坏。烽燧中比较典型的为花园乡艾利克吐尔烽燧,此烽燧分为三层,有台阶可上下,推测其顶部原来建有堠楼[14]。另外在沿途的小南湖附近有一佛塔,称为“小南湖佛塔”。
柳树泉东南60里的哈什泉,今地名作“喀什”,基本处在哈密所处黄土台原的边缘。此处有一片胡杨林,有名为东池的烽燧两座,胡杨林周边发现已被盗扰的居址遗址和墓葬,规模较大,面积达3万多平方米。第一座烽燧地处胡杨林中,体积较小,呈四棱台形,由土坯垒砌而成,已坍塌,仅存地基及部分残墙,残高不到2米,下宽4米。第二座在胡杨林北边约600米处的地势较高的台地上。烽燧已现坍塌成低矮的土包,从坍塌的侧面看,为土坯夹芨芨草垒砌而成。从哈什泉的自然环境及遗址遗迹的内涵看,此处应是矟竿道上较重要的补给点。在柳树泉和哈什泉之间,有一土孜墩烽燧,形制结构与东池烽燧相同,亦应是文献失载的一处补给点。
哈什泉东南130里的酤水,其位置恰好在兰新铁路景峡站附近,李正宇先生考证矟竿馆在此附近。酤水南80里的大泉,其位置在野马泉西河流的下游,河网密布,与“山泉饶裕”的记载相符,应该就是李正宇先生所谓的“大水”,由此再经博罗图阿璊即可至敦煌。
综上,玄奘在酤水附近进入矟竿道,当是沿着酤水——哈什泉——土孜墩——柳树泉而至伊吾的。从酤水到柳树泉的伊吾国有人烟处,行程200里左右,玄奘方经生死考验,行走较慢,文獻记载三日方至伊吾。玄奘未经过苦水附近的斜坡,烟墩的洼地,但确实是走了一条与莫贺延碛道并行的路线,足见斯坦因的论断是正确的。
二 在伊吾的活动
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载,玄奘“既至伊吾,止一寺。寺有汉僧三人,中有一老者,衣不及带,跣足出迎,抱法师哭,哀号鲠咽不能已已,言:‘岂期今日重见乡人!法师亦对之伤泣。自外胡僧、王悉来参谒,王请届所居,备陈供养”[12]15-17。
供养玄奘的胡王,或可在文献中找到踪迹。在玄奘到来之前,伊吾曾短暂内附于隋。大业四年(608),“(薛)世雄遂于汉旧伊吾城东筑城,号新伊吾(今哈密市区),留银青光禄大夫王威,以甲卒千余人戍之而还”[13]1534,“(大业六年,610年)置伊吾郡。属天下乱,又臣突厥”[15]。在贞观三年(629)玄奘沿着矟竿道到达伊吾之时,伊吾尚处在突厥控制下,此处有城池七座,玄奘离开伊吾不久,唐贞观四年(630),破突厥颉利可汗,伊吾失去靠山,“遂举其属七城来降,因列其地为西伊州,同于编户”[15]。《沙州伊州地志》(S.367)也有类似记载,并记录了携城归附的城主姓名,“大业六年(610)于城东买地置伊吾郡,隋乱,复没于胡。贞观四年(630)首领石高(当为“万”)年,率七城来降,我唐始置伊州”[7]65-73。从前后时间关系来看,统领伊州七城归附唐朝的城主石万年很有可能就是《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记载的请玄奘“届所居,备陈供养”的胡王。石万年之“石”姓,应是中亚粟特昭武九姓中石国之人,因国为姓,石万年在伊吾城的王宫供养玄奘请其讲授佛法不久即归附了唐朝,至于石万年降唐后的去向,《沙州伊州地志》柔远县之后有“贞观四年胡归国”一语,则石万年携城归附后可能回到了石国故乡。
对于玄奘在伊吾停歇之寺院,目前观点多有不同,或认为在小南湖佛塔[16],或认为在白杨沟佛寺遗址[17],笔者倾向于小南湖佛塔。
小南湖佛塔位于伊州区花园乡卡日塔里村的沙丘顶部,当地人称为“卡尕”。佛塔由塔基和塔身两部分组成,塔基为夯筑,平面呈正方形,塔身为土坯垒砌,共分三层,高12米,上小下大,呈梯形,每层均用土坯砌出塔檐,檐宽15厘米,向外凸出约10厘米,正面佛龛内深宽均1.6米,内部抹泥,涂浆绘有壁画,现仅残存少量壁画,三层顶部有火烧痕迹。目前的资料多称小南湖佛塔为唐塔,根据其方形密檐式结构来看,与陕西周至隋仁寿元年(601)所建仙游寺塔一致,其年代还可以提前到隋代[18]。
佛教建筑一般有塔必有寺,因此在小南湖佛塔附近当建有寺庙。《沙州伊州地志》(S.367)载:“伊吾县……寺二:宜风,安化”[7]65-73,小南湖的佛寺或是这两座寺庙中的一座。从玄奘的行程来看,沿矟竿道三日至伊吾,小南湖佛塔所在之寺庙正好处在哈密绿洲南缘矟竿道必经之路上,玄奘经此当不会错过此地的寺庙,因此小南湖佛塔所在寺庙应该就是玄奘“既至伊吾,止一寺”之寺。
对于白杨沟佛寺遗址而言,尚在今哈密以西三堡至四堡的白杨河一带,此处在隋唐时期为纳职城,距离伊吾尚有120里?譹?訛。《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也明确记载玄奘“既至伊吾,止一寺”,而非“既至纳职,止一寺”,显然玄奘不可能越过伊吾直接到纳职止一寺。另外,按照《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的行文习惯,凡玄奘所过之寺庙记述颇详,对于有一大片成群建筑的白杨沟佛寺不可能过而不录;而且,晚于玄奘250多年成书于唐僖宗光启元年(885)的《沙州伊州地志》(S.367)载纳职县仅有一祥■尼寺,“纳职县……寺一:祥■,尼”[7]65-73,与现在白杨沟佛寺遗址的规模不符。因此,如果《沙州伊州地志》记载无误,则很有可能贞观初年玄奘经过此地时尚未有寺庙或者寺庙尚未形成规模, 伊吾尚处在信仰祆教的粟特人占据之下,白杨沟佛寺群的年代或兴盛期当在唐代之后。唐代之后,哈密的统治者变成了笃信佛教的高昌回鹘,佛教信仰广泛传播,甚至元英宗至治三年(1323年)出生于感木鲁国(即哈密蒙古语“khamil”的音译)的必兰纳识里,“幼熟畏兀儿及西天书,长能贯通三藏暨诸国语”[19],还成了元朝的国师,从侧面反映了哈密佛教的兴盛。但是,白杨沟佛寺的兴盛并未持续多久,明永乐十二年(1414),吏部员外郎陈诚、中官李达、户部主事李暹等护送中亚哈烈(今属阿富汗)等处使臣回国时,路过腊竺(即纳职)所见“多人烟树木,败寺颓垣”[20],说明白杨沟佛寺在明初之前已经衰败,这很可能与元末战乱有关,而与伊斯兰教的扩张关系不大。
此外,哈密还有另外两处古代寺庙遗址,一处为黄田庙尔沟佛寺遗址,绘于嘉靖三年至十八年之间(1524—1539)的《蒙古山水地图》[21]称其为“钵和寺”,尚在哈密市东北70里天山脚下,远离驿路。另一处寺庙遗址,现在已消失不见,明代陈诚路过格子烟墩时,曾见到一座古寺庙,“过一平川,渡一大溪,名畏兀儿河,溪南有古寺,名阿里忽思脱因。有夷人种田,好水草,系哈密大烟墩处”[20]。此处陈诚记载的“阿里忽思脱因寺”,应是音译自维语“yalguztuyin”,标准音译为“亚勒古孜脱因”,意为“孤零零的寺庙”。准确的位置在今格子烟墩驿站东北38公里的沁城乡东庙尔沟,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哈密志》载“塔尔纳沁城庙儿沟山上大佛寺,距哈密二百一十里”[22],指的当是“阿里忽思脱因古寺”,此处远离驿路,距离伊吾尚有100多里。
三 从伊吾至高昌
玄奘到达伊吾之后,法师意取可汗浮图过,既为高昌所请,辞不获免。于是遂行,涉南碛,经六日,至高昌界白力城(今鄯善)”[12]18。
玄奘原“意欲取可汗浮图过”当是从伊吾向北穿过时罗漫山,沿巴里坤湖而至可汗浮图城,这条路就是文献记载的“发自敦煌,至于西海,凡为三道,各有襟带。北道从伊吾,经蒲类海铁勒部,突厥可汗庭,度北流水河至拂菻国,达于西海”[13]1850之道。基本是沿着现在的203省道,从天山南侧的南山口进入天山,从天山北侧的口门子穿出,然后沿着天山北麓巴里坤草原一路西行。这是东汉时期新北道的北线,东汉政府为越过天山打击蒲类海附近的匈奴势力开辟的一条军事线路,沿途发现东汉时期勒石刻铭的纪功碑3块。如在天山南麓南山口內发现的“焕彩沟汉碑”,碑文有“维汉永和五年(140)六月十五日”和“沙海”[23]字样;在天山北麓松树塘西侧不远的伊吾军马场发现的“任尚纪功碑”,经辨认有“汉永元五年(93)”、“任尚”和“蒲类至西海”等字样,可与史籍所载任尚等破灭北单于於除鞬事相合;巴里坤县石人子乡出土的《裴岑纪功碑》也载有顺帝永和二年(137)敦煌太守裴岑将郡兵诛呼衍王之事[23]274。正因为是东汉以来的成熟路线,所以玄奘才准备从此穿越天山避开高昌,结果辞不获免而只得南行直趋高昌。
唐代伊吾和故高昌(唐称西州)之间,有道路两条,其中一条是“伊西路”,另一条是《新唐书·地理志》载:“自县(纳职)西经独泉、东华、西华、驼泉,渡茨其水,过神泉,三百九十里有罗护守捉。又西南经达匪、草堆,百九十里至赤亭守捉,与伊西路合”[24]的道路。这两条道路在《西州图经》(P.2009)残卷也有记载,“(西州)道十一达。赤亭道//右道出蒲□□□……//碛卤杂沙□□□……新开道//右道出蒲□□□……//观十六年□□□……//有泉井□□□……//之阨,今见阻贼不通”[7]74-79。据考证赤亭道即为伊西路,新开道即为《新唐书·地理志》之路,因在伊西路北,又称为“伊西北路”。玄奘行经伊吾之时,新开道尚未开通,故从伊吾到高昌行走的仍是赤亭道。
笔者曾详细考证了伊州和西州之间赤亭道走向?譹?訛,赤亭道应是玄奘西行时已经存在的东汉开通的新北道南线。其路线为始自伊吾(今哈密市区),向西20里有一处“二十里疙瘩遗址”,从其形制来看应是文献失载的一处地标性的烽燧戍堡遗址。由此40里头堡,20里二堡,然后向西20里至拉克苏木遗址。拉克苏木遗址是汉代修筑,唐代沿用的文献失载的另一处重要的戍堡驿站遗址。由拉克苏木遗址西行20余里即至四堡的纳职,此一路里程合计120余里,与文献记载伊州至纳职120里基本相合?譺?訛。赤亭道至纳职后沿白杨河西南行,约8里至诺尕依布拉克烽燧,再行12里至支边农场烽燧,再行40里至哈密魔鬼城中的艾斯克霞尔戍堡遗址,再沿白杨河故道经沙尔湖一线可至高昌。赤亭道沿途遍布的黄沙以及白杨河南流入碛后不断蒸腾形成的土壤盐碱化,与《西州图经》所载的赤亭道“碛卤杂沙”的路况一致。
关于赤亭道的里程,《钦定皇舆西域图志》记载,发自哈密,60里苏木哈喇垓(头堡),20里阿斯塔纳(二堡),40里托郭棲(三堡),20里拉布楚喀(四堡),20里哈喇都伯(五堡),然后70里察汗和罗海,70里内勒滚,60里阿萨尔图,60里伊里克库木,60里察克玛克塔什,50里额什墨,再150里至洪而入辟展界,辟展即隋唐时期的白力城,合计680里。这一路里程多有不准,仅哈密到四堡便多了20里,经实际测量总里程不到600里。玄奘随着高昌有数十匹马的迎接队伍,沿赤亭道直趋高昌,由于行色匆匆,也未记录纳职县的祥■尼寺,用了6天到达白力城,基本每日行百里。
四 结 语
玄奘从玉门关外第四烽马莲井向西寻找野马泉而失道,误入矟竿道上的矟竿馆附近,后沿着酤水——哈什泉——土孜墩——柳树泉小南湖佛塔而至伊吾,这条道路基本与莫贺延碛道平行,区别在于莫贺延碛道是从东而来到伊吾,矟竿道是从南而来到伊吾。玄奘到伊吾后,在小南湖佛塔所在之寺庙,寺名宜风寺或安化寺停歇,并受到伊吾城主石万年的供养,越明年石万年即携伊吾所属七城归附唐朝。玄奘原意翻越天山,沿着东汉打击天山北部匈奴势力开辟的新北道北线经蒲类海到达可汗浮图城,后受到高昌王麹文泰的邀请,从伊吾西行经纳职沿着东汉开辟的新北道南线即唐代的赤亭道用了6日到达白力城,从而完成了在伊吾的全部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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