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的公鸡

仇义琴

陈家洼村有个陈老十，他的老婆宋美英月子里落下了病根，不但什么活儿都不能干，还常年吃药。老婆干不了活儿，陈老十也不能出去打工赚钱，家里的生活很拮据。陈老十听说有个老中医医术特别高明，他就带老婆去老中医的诊所看病。老中医给开了几副草药，特别交待让病人多吃点儿营养品，她这病才能好得快。

陈老十哪买得起补品，抓完药回家一路犯愁。进了院子，抬眼看见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一群鸡，立刻有了主意。这老公鸡可是大补之物啊，干脆杀鸡给老婆补身体。

可决心好下，杀鸡不易。原来陈老十这个人生性心软懦弱，平时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他家里的鸡都是寿终正寝的，养到多大也不会杀一只来吃，如今让他亲手杀死一只鸡实在千难万难。刀在他手里举了好几次，也没下得了手。哎，连只鸡都不敢杀，邻居们看见了还不得当笑话讲？正当陈老十犯愁时，抬头看见院门外有个少年从他家门前走过，正是他邻居家的孩子刘星，是个初中一年级的学生。刘星平时很淘气，什么上树掏鸟窝啦、下河摸鱼捉虾啦……他都干过。有一次刘家杀猪，陈老十都不敢看那个血腥的场面，可刘星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一点儿都不害怕。

陈老十心想：这孩子胆子够大，何不让他来帮忙杀这只鸡。

于是，他喊住刘星说：“刘星，你敢不敢帮叔叔杀了这只鸡？”刘星诧异地望着他说：“杀鸡有啥不敢的，不过你要给我一块钱的报酬。”

陈老十心想：这孩子随大人，真够鬼精的，一块钱就一块钱吧！总比这个鸡一直杀不死，惹人笑话强。

果然，刘星这孩子很果断，只一刀就把这只扑棱棱的鸡杀死了。陈老十爽快地给了刘星一块钱，叮嘱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村里人。刘星点头答应，拿着钱一蹦一跳地走了。

陈老十满心高兴，把这只鸡拔了毛、开了膛，经过一番忙活，总算把鸡弄干净了。

他正准备把鸡下锅烧煮时，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吵嚷声。他出来一看，原来是刘星的妈妈葛二梅，带着刘星闯进了自己家里。只见刘星换了一身家常衣服，身上不是给他杀鸡时穿的那身天蓝色校服了。

陈老十顿感事情不妙，自己摊上事儿了。

果然，葛二梅一看见陈老十就嚷开了：“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让一个孩子帮你杀鸡！这下可好了，我儿子的校服上溅了一身的鸡血，怎么洗也洗不干净，还怎么穿啊！那可是花了一百元在学校定做的！”

听了葛二梅的话，陈老十知道自己惹祸了。葛二梅可不是好惹的主儿，没理辩三分，得理不饶人，平时就喜欢耍点儿小聪明，占点儿小便宜，在村里的口碑很差。如果葛二梅一直这样吵闹下去，一定会引来其他街坊邻居的围观，到时候大家都会笑话陈老十连只鸡都不敢杀，还不如一个小孩子。

陈老十本来就拮据，自然也不甘心拿出一百元来赔给她。于是他把葛二梅拉进厨房里，声泪俱下地一番诉苦。

葛二梅的心也不是铁打的，见陈老十家确实有困难，也就做了让步，两个人达成协议，陈老十把那只正待下锅的鸡赔给了葛二梅。土鸡是稀罕物，这只鸡起码能值六七十块呢！

收拾干净的白条鸡赔给了人家，陈老十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就这样平息了，自己再去琢磨拿什么给老婆补身体。不料只过了两个多小时，葛二梅再次带着刘星来到陈老十家，她的脸色涨得通红，胸口也因剧烈的喘息起伏着，一上来就声嘶力竭地喊道：“陈老十，我和你有什么仇，为什么在鸡里下毒害俺娘俩？”在鸡里下毒？陈老十大吃一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葛二梅把鸡拿回家后，正准备下厨烹饪，她的手机铃声响了，电话是娘家人打来的，家里出了点事儿，让葛二梅过去处理。

葛二梅扔下鸡，急匆匆出了门。

等她处理完事情回来时，才想到厨房的门没关，这可麻烦了，家里养了一条大黄狗，不要被它叼走才好。

她急匆匆跑进厨房，那只鸡果然不见了！葛二梅猜想一定是大黄干的好事，赶紧跑出门去寻大黄，却见大黄躺在院子的一角奄奄一息，嘴里不住吐着白沫，在大黄的不远处还有大半只吃剩的鸡。

葛二梅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大黄向来身体健壮，没病没灾的，自己出门时它还好好的，一定是这只鸡有毒！

发生了这样的怪事，陈老十百口莫辩，无论他怎么苦苦解释，葛二梅就是不信。她还嚷着说，陈家的鸡肯定有毒，不然大黄怎么会死！这件事陈老十必须得给她个交代，否则就派出所见！

两个人正在僵持时，陈家又发生了奇怪的事儿：只见院子里的两只土鸡突然倒在地上乱扑腾，没多大会儿就没了动静。

葛二梅走过去查看一番，想了想，态度忽然缓和下来，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刘星杀的那只鸡和这两只鸡一样，都是中了毒。只是在杀那只鸡时，鸡的毒性还没有发作，所以你们不知道鸡有毒。”

“好端端的，鸡怎么会中毒呢？”陈老十十分惊恐，葛二梅也一头雾水。

听到他们的对话，宋美英边咳嗽边从堂屋里走出来说：“这些日子家里闹蚂蚁，我在墙根撒了好多蚂蚁药，难道是被这些鸡吃了吗？”

听她这么说，葛二梅和陈老十一起在院子里搜索，果然看见院子里的墙根旁零星地洒上了蚂蚁药。这种药是毒药加香料做成的，形状像淡黄色的大米粒，毒性很强。肯定是土鸡把蚂蚁药误认为是大米吃进了肚里。

这应该就是事情的真相了，陈老十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发生后来一连串的事儿，那只鸡肯定会被炖成鸡汤，被老婆喝了，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这儿，他格外感激起葛二梅来，觉得应该赔偿葛二梅家的损失，毕竟人家孩子的校服不能穿了，还被毒死了一条狗。

陈老十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几百元钱塞给了葛二梅，哪想到葛二梅不但不肯接钱，还两眼发直，突然伸出手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这一下几个人都愣住了。

葛二梅含着眼泪说：“大哥，我错了，贪小便宜吃大亏，我差点儿害死自己娘俩儿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呢？其实刘星的那身校服只溅上了一小片血。葛二梅把它浸泡在冷水里用洗衣液揉搓了一会儿，校服就洗干净了。她非得说校服洗不干净了，为的是敲诈陈老十，捞点儿好处。不料想竟捞来一只有毒的鸡。如果不是那个电话……她不敢想下去。

陈老十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感慨地说：“你也别自责了，这事儿还得感谢你，要不然我老婆的命也没了。”

葛二梅拒绝收陈老十的钱，带着儿子走了。刚走了几米远，母子俩又回来了。陈老十以为葛二梅反悔了，谁知她严厉地对儿子说：“把你陈叔叔的一元钱还给他，帮助别人比啥都快乐，不能收钱知道吗？”

刘星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元钱，陈老十正要推辞，葛二梅给他使了个眼色，要他一定收下。

原来葛二梅突然明白过来，儿子早已在潜移默化中受了自己的影响。那些耍小聪明，占小便宜的套路，都是跟自己学的啊。

有句话说得真好，父母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